后面的事施梨月没再细听,总归章家将聘礼送回来,两家和和气气吃了顿饭,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唯一为施海晏真心哭过几天的,怕也只有施棠枝。
她上面没了大哥,下面又没弟弟,日后去了婆家,都要被说娘家没人撑腰。
当时施海晏的事情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出来的,就算那些人不肆意宣扬,如今也是人尽皆知了。
施棠枝到底是他的亲妹,婚事总归要受点影响。
之前看好的两家,一家如今已经不接话,只剩一家之前挑上眼的。
林氏想着趁着还没出正月,便领着她上门去拜年,正好探探口风。
施棠枝配合着早早起床好好打扮一番,将最喜欢的簪子戴上,随着林氏出府。
她去的时候满怀期待,回来的时候一肚子牢骚。
不说聘礼日后袭爵那些虚的,就那公子,两人打个照面,比穿着厚底鞋的她都没高出多少,还算什么良配!
林氏也有些不满意,就算严亘日后不能袭爵,但自己女儿的夫婿,模样上也不能差太多了。
两人回来后默契地绕开这个话题,林氏忙又找周氏商量起来,想着再相看几家。
周氏原本还埋怨施海晏不靠谱,影响下面弟妹婚嫁。
可他一走,大房还能不能袭爵这事儿就不好说了,她家施言必,不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这么一想,她就又脸上堆笑,去鹿鸣院陪着林氏说话了。
*
正月初三那天打了春,等过完年,天气一天赶着一天暖和起来,眼瞅着到了二月十二的花朝节。
不等院里花开,婉玉早早就拾掇着裁了春衣,等着花朝这日出门去耍。
施梨月也在等严亘,不过她并不知道严亘哪天能来,前几天他打发魏长青送来几个风筝,说是给她解闷,却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带她去骑马。
施梨月拿他三个风筝,还搭上几盒点心。
赶在花朝前一日,林氏总算送来了新一季的衣裳,施梨月看都没看,就叫婉玉收了起来。
严亘至今没再送信,施梨月只好放弃,打算与婉碧婉玉出去散散心,想必是严亘正忙,空不出时间。
收拾完施海晏后,她这些日子又混混沌沌的,一晃神就过去好几天,难得能光明正大出府一趟,正好去看看暮清。
婉玉前几日找机会去替她把过脉,看着已经大好了,只是婉玉不放心,叫她再吃几天药。
算着日子,到花朝这日,暮清正好停药。
这天施梨月被婉碧早早从被窝里挖出来,三人一起用了厨娘送来的春菜粥与花糕,倒也没有多好吃,主要是应景。
做花糕用的花瓣大部分是在园子里摘的,郭洪走的那天下了雨,树上嫩叶全被催出来,前几天,院里的花也陆续开了。
等吃完,婉碧就张罗着挎上篮子准备出门。
篮子里是早就备好的五彩纸,等会儿踏青时挂在树上,祈求花神保佑。
院里开花的树上也被婉碧与其他小丫鬟们挂了不少五彩纸与红笺,在风中随着花一起摆动,缤纷漂亮。
里头还装了严亘之前送的风筝,今天正好有风,拿出去一并玩儿一会。
婉碧的篮子层层叠叠,大的套小的,像个变戏法的,随掏随有。
施梨月不耐烦与施家其他人一同出门,更不想碰上邢氏,便没叫府上的马车。
三人刚行至角门,婉碧将包好的花糕送了一份给看门的婆子,就听到外头传来马蹄声。
她连忙将花糕塞到婆子手上,催道:“马车来了,咱们快些走吧。”
施梨月提起裙角跨出门,却看见严亘站在外面,一副正要敲门的模样。
他看见施梨月三人出来,脸上绽出个笑意来:
“还好跑得快,要是再迟一步,怕就不赶趟了。”
施梨月轻轻哼笑一声,看着他:“严公子公务繁忙,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婉碧听她这话,就低下头偷偷笑。
严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之前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空出来,不好叫你白等。”
说话,他错开几步,叫施梨月看他身后。
只见魏长青手里牵着一匹黝黑的马,上面已经套好了鞍。
这马两只耳朵树立着,眼睛非常有神,鬃毛蓬松,看着被照顾得很好。
它身旁同样黑亮的照夜时不时低头蹭蹭它,只是与照夜比起来,它的肩高确实矮上一些。
施梨月顿时眼睛一亮,走到这黑马的旁边伸手摸摸它的头,这马也不躲,乖乖叫她摸了。
“你给它取名字了不曾?”
严亘低沉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不曾取名,这是你的马,名字应该由你来取。”
施梨月沉吟道:“那便叫落雪吧。”
说着,要婉碧从荷包里掏糖出来,自己放在手心里凑到落雪嘴边,它嘴唇一动,将糖卷进嘴里。
魏长青婉玉几人皆是一脸好笑,这浑身上下没一根白毛的黑马取个落雪的名字,实在有趣。
严亘也没忍住,唇角微勾,他怕施梨月又要恼他,没敢笑出声。
施梨月边喂边摸,没几下,落雪好像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打着响鼻蹭了施梨月一下。
“落雪脾气很好的,等出了城我带你。”
施梨月点点头,冲他淡淡一笑。
今日天气晴好,施梨月穿着件远天蓝的衫子,更衬得她肤白如雪,眸中水光潋滟,扫来一眼便能勾魂。
她没有说话,这么一笑,就叫严亘心噗通噗通跳起来,耳后都泛起红晕。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巷子里又响起马蹄声,这下叫来的马车是真的到了。
严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对施梨月道:“你先上车吧,出城了再玩。”
施梨月嗯了一声,被婉碧扶着上车。
魏长青几人也翻身上马,跟在旁边,众人便缓缓朝城外走去。
今天赶上过节,出城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不时有几家堵在一起,脾气爆些的还要起点口角。
施梨月她们在汇入大街时就等了一会儿,等到城门口时又等一会儿。
好在出门早,倒也不着急。
一路上许多马车都散发着香味且挂了铃铛,时不时能听到女子的娇笑声。
花朝节是为数不多的,女孩子能享受的节日,不少人都约了姐妹一同出去踏青游玩。
施梨月坐在车里随意翻了下婉碧拎来的篮子,里面不仅装了花糕水囊手帕之类的东西,甚至有一个用来挖野菜的铲子。
婉玉也在惊叹,不愧是习武的,精神头就是好,等放上一会儿风筝,她与施梨月估计就不能动弹了,婉碧居然还想着要挖野菜。
出城后马车并未去往西山,而是转向南边,走出不远,路上马车与行人就稀疏不少。
等走出一里,路上就彻底看不到闲人,严亘叫停马车,双腿轻夹马腹,叫照夜停下。
施梨月立即打起帘子,严亘便道:“三小姐下来吧,我带你跑马。”
有过上一回在明山寺骑马的经验,这次严亘只稍提醒一下,施梨月便稳稳当当翻身坐在马背上。
严亘见状,微微一笑,长腿一跨骑在照夜背上,两只马并排小跑起来,车夫见状,也挥鞭跟上。
他顾忌着施梨月,压着照夜跑得比较慢,落雪也乖乖跟在旁边,即使施梨月偶尔会不小心夹到马腹,它也不会停下或突然加速。
离开人群,施梨月心情都好了不少,她悠闲地坐在马背上,甚至想叫婉碧把风筝掏出来。
魏长青与陈文一左一右跟在马车旁边,一致不想靠这两人太近,靠近后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走着走着严亘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施梨月:“按照习俗,快到媒人看婚服的日子了,你准备好了吗?要是没有,我就抓紧去找绣娘。”
施梨月听他问,才想起来,年前婉玉说将裁好的布送出去找绣娘了,也不知进展如何。
她微微抬起下巴,嘴唇微抿,眼睛瞪大一些盯着严亘的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格外无辜。
“都是婉玉收着,等下问问她。”
严亘失笑,施梨月估计是看都没看过,要不然做得如何了总能说出来。
婉玉听见后打起帘子,放大声音道:“小姐忘了?前儿你绣完最后一针,我就将婚服收进檀木箱子里了。”
他当即笑得更大声了,这主仆二人真是有趣,这会儿说这些,难道以后还能当他面绣个鸳鸯出来?
施梨月瞥他一眼,知道被揭穿了,声音凉飕飕的:“严大公子笑什么,不如等会我给你背上刺几个字,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绣工?”
严亘强忍着接话:“竟还不知道三小姐还有这手艺,不知三小姐想给我刺几个什么字?”
施梨月哼了一声,“左边刺‘多谢好汉饶命’,右边刺‘小子感激不尽’,你看如何?”
严亘这下彻底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颠地照夜都不跑了。
魏长青与陈文在马背上笑得东倒西歪,婉玉在马车里也笑得几乎岔气,只有婉碧坐在车夫旁边不明所以:
“啊?这个很好笑吗,感觉很有用啊。”
施梨月看见他几个笑得不行的样子就来气,干脆扭头看向另一边,假装赏花。
以往出门都是去的西山,南边她几乎没来过,现在一看,风景也不比西山差。
蓝盈盈的天幕下,冬日的苍凉一扫而空,漫山遍野像被洗过,绿得能掐出水来。
山腰处的桃树连绵铺展到山下,将山染成粉白色。
此时正被阳光照着,风一吹,那粉白打着旋扑下山,被染上色的范围又变大一圈。
就连路旁的草里,也开着许多花,不同花草的清香汇聚在一起,带着春天的味道钻进鼻子里。
她低声说道:“春天来了啊。”
魏长青在一旁狠狠点头,可不是春天来了,严亘像是要开屏了一样。
大清早地起来沐浴更衣,将马都刷了一遍,还将人送给他的玉簪子又戴上了,眼巴巴带着他们来施府西角门堵人。
落雪带着施梨月跑出不远,严亘就叫她停下,并掏出荷包付钱给车夫:
“劳烦你等在此处,咱们下午再回去,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吃的东西。”
车夫一掂手里的分量,连忙点头应了:“大爷放心,小的就在此处放马吃草,哪儿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