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随

    刘一澈回房后,正在想如何规劝张越不要跟随自己前往西域护都府,旨意上说携带家眷离京,可他只要一封休书,张越便可恢复自由之身。

    但他忽略了张越的心性,果然他还没开口,张越就搜罗了不少西域的书籍,还铺开一张地图向刘一澈热心介绍起来:“你看,西域小国林立,这些游牧政小国趁机控制西域,骚扰我萧国边境。我认为我们应该在萧国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先后设立部分郡县,还要在这些地方屯田,设置地方官吏进行管理。依我看,西域实力最强劲的金叶国和吐谷国,只要你能控制他们降萧,我萧国从此可统一西域无虞。”还没等刘一澈开口,她便继续说道:“你别想一封休书不带我去,别说旨意上明说要你携带家眷,就是我受你的恩惠,也断不会在此时离你而去。我虽比不得元之姐,在萧丞相还是太尉时下大狱之夜还要执意完婚这般感天动地,也做不到像她那般能做战时萧丞相的军师,但我也能做到像她一样生死相随,永不相负。只不过他们之间是山盟海誓的爱情,我和你之间……”她歪头想了想,捏了捏下巴说:“我和你之间应当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刘一澈禁不住笑出声来,这小丫头脑海里都在想什么啊。但她随后的一句话却是深深触动了他:“我自幼饱读诗书,熟悉农业灌溉和冶炼技术,西域人只要能吃饱肚子,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来骚扰我萧国边境。我还馋西域的胡麻、胡豆、胡瓜、胡葱、胡萝卜,也想学习学习他们培育骆驼、驴、马的优良品种,帮助这些种植技术、培育技术传入我萧国;当然我萧国的丝绸织品和铁器等工艺品、礼仪制度、汉语典籍、音乐舞蹈等也可以在西域遍地开花。听说西域的琵琶、羌笛,声音曼妙,我也想一听为快,听说麻兹国的乐舞也是一绝,我却从无缘得见,我也从未见过“盛夏飞雪”般的奇景。刘将军,请允许我和你同行,假以时日,我必能让得远夷之和,同异俗之心。别说辅佐你治理西域,就是助你当个西域王也是不成问题的。”

    他赶忙捂住她的嘴说:“你瞎说什么呢?京城国君脚下,说话要注意一些。”张越头如捣蒜道:“对对对,是我僭越了。”

    他脱口而出道:“你这听起来像是在建设丝绸之路呢吧。”

    “丝绸之路?”张越面露疑惑。

    他赶紧岔开话题,担心地问道:“此去西域,山高水远,也许还没走出萧国,你就不经风餐露宿之苦,饱受西域古怪疾病,白白丢了性命可怎么办?”

    “刘将军护我一时,也必定能护我一世。”张越肯定地说道。

    刘一澈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竟不知张越如此信任他,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一方面他又为她的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而心安,若她能随行,定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可他和她之间是假夫妻,如此蹉跎她的青春岁月,倘若有一日,他有心悦之人,张越又何去何从?白白跟着他不清不楚直到终老?

    张越似乎看穿了刘一澈的心思,便说道:“世人都谓西域险阸,本无道路,如今我能参与凿空而通之,在广阔的疆土上,留下萧国和西域交通、交流、交往的轨迹,留下丰富的文化遗产资源,如同一面多棱镜,映照出不同文明变幻万千又交相辉映的影像。一想到这里,我就无比激动,我此生能够参与其中,光想想便死也瞑目了,何况还能与将军同行,报答将军护佑之恩,区区生死,区区个人的婚事,区区子嗣,即便这些都没有,又有何所惧?”

    刘一澈看着她眼中的光,被她这些发自肺腑的豪言壮语而震撼,原来她这般郁郁不得志,原来她的心中天地这般广阔,原来她这般不一般。

    萧翦可没告诉他,对别人好奇的下一步就是要心动了。

    “如此,我就带你去看春雪飞临乌鞘岭,西塞风吹万里城。”刘一澈动情地说,这一刻,他找到了心安归处,眼前这人,只要在他身边,他就会心安。

    “求之不得。”张越开心地笑了起来,对着刘一澈行了个大礼。

    他们出发的那天,城外鸡鸣开始通关,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不一会儿就有官兵清场,细细打听之下,原来是丞相府的小舅子刘一澈即将携家眷前往西域任西域护都。宫中,小国君正按部就班地和臣属正在宫前向祖宗跪拜,随后华盖下小国君骑着马,身后跟随着臣属,马前持笏跪地的是刘一澈,他正向小国君辞别,刘一澈身后是牵马持节的随从。刘一澈出行仪仗由38匹马、1头牛、1辆斧车、4辆轺车、3辆輂车、2辆小车、3辆大车、1辆牛车、17个手持矛戟的武士和28个奴婢组成。从骑是刘一澈备用的乘骑,持矛戟的骑士由武士、矛戟、马、鞍组成。轺车系出行仪仗队列中前导车之一,由车、马、伞、御奴组成。斧车系出行仪仗队列中前导车之一,由车、马、斧、御奴组成,是出行仪仗中重要组成部分,车上立斧以示其权威。輂车系出行时刘一澈家眷乘坐之车,由车、马、驾车奴组成。牛车系出行时随从官吏乘坐之车,由牛、车、御奴组成。随车有金、银、铜、铁、玉、骨、石、陶器等两百三十多件。

    出宫后,刘一澈骑在红鬃马上,头戴黑帻,身穿皂缘领袖右襟宽袖衣,足登长靴,左手持棨传文书。棨传文书是通过关卡、驿站时的信物。刘一澈稳坐马背,对着前来送行的高元之夫妇道:“姐姐、姐夫请回吧,漫漫征程,有缘再见,珍重!”张越也在向父母、张朔告别,张母泪眼婆娑地送上“宜子孙”的锦衾,告别的氛围压抑而沉闷。

    这条路从京城开始,共两万余里,仅萧国境内就有一万多里。在刘一澈令下,大部队开始出发,高元之心中确实不舍,虽说不是送刘一澈回未来,但这种交通条件下,送他们去西域,就意味着余下的人生里,再见他二人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或者再也见不到他二人。

    可人生真是不断的在告别。

    好在他有张越陪伴他在侧,他们于京城相会,即将穿越草原,绵延至雪山之巅。张越那般耀眼,汇集知识之源,洞悉古今之理,他们会看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会看群山冷峻苍茫,逶迤起伏,张越此去就像星星一样陪伴着他。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高元之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那些千古流传的诗句的动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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