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你滥用私刑，该当何罪！”黄令徵难得发怒，心中却隐隐作痛。

    秦广王一甩袖管，不冷不淡道：“这是真君自己所求，也是他要付出的代价，倒是九公主和花神来此，可有昊天上帝手谕？”

    姬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欠身一礼，“我等回去自会向陛下请罪，只是纵然真君有错，亦不属冥府管辖，还请秦广王高抬贵手。”

    黄令徵神色清冽，接话道：“先前陛下已有旨意，如今的冥府归东岳帝君管辖，帝君之子泰山三郎与二郎真君乃同门师兄弟，秦广王总不好让帝君觉得，你心有不服，所以才假公济私成心报复！”

    “这个……”秦广王被问得懵住，拼命给王远递眼色。

    王远心想，这位上司还真是个老实神仙，被黄令徵胡乱几句就给吓住了。“想来泰山三郎已至嶲州了，那花神以为，他为何不随真君一块儿前来相帮呢？”王远一句话切中要害。

    黄令徵一哽，她何尝不知定是杨戬不让黄天化插手，因为泰山三郎代表着东岳的立场，而东岳帝君，必须不偏不倚，方能服众。

    秦广王先前见杨戬被烈火焚身却毫不畏惧，甚至没喊过一声疼，心中对这位有着神奇际遇的二郎神亦佩服万分，此时便宽慰黄令徵和姬闰道：“真君业已受刑两日，还剩这最后一日，很快就过去了，请九公主和元君稍安勿躁。”

    第三日亥时一过，杨戬终于能够带着数千鬼魂从幽司离开。

    “真君可有大碍？”黄令徵看着杨戬明明被地狱之火烧得面色发白，元气大伤，却强行运功赶回嶲州，不由得担心。

    杨戬回视她，唇边不自觉扬起温柔的笑容，“无碍，回头调养十日就好，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黎庶。”

    凡间恰好是深夜，杨戬将魂魄放出，与大家一起施法令其归体。

    “阴间之火的厉害不亚于三昧真火，对仙家尤为相克，师兄伤势沉重，真的不能再强行催动法术了。”哪吒劝道，这个杨师兄脾气倔得很，什么事儿都要扛。

    杨戬勉力压制体内上下乱窜的真气，沉静道：“我没事，你师兄的本事你还不信嘛！你们这几天救人也消耗了不少真气，辛苦兄弟了。”

    “都是封神时一起上过战场的过命交情了，杨师兄再同我们客套，我即刻回泰山去。”偏是黄天化豪放得很，受不了他们磨磨唧唧的。

    杨戬假装抬手要揍黄天化，后者嘻笑着躲了开去，他便转向一边偷乐的黄令徵，“这回又得多谢你帮忙，听闻你为了让灾民重拾信心，令附近的野花盛开，此举有违你平日的原则。”

    黄令徵一脸自豪，“我的花开在高门大户，不过装点愉人，开在此处却能振奋人心。”

    杨戬望着黄令徵光华流转的明眸，心中悸动，这个女子冰雪聪明，清傲倔气，更重要的是她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只是明早这么多人死而复生，传扬开来实在有点骇人听闻，该怎么圆过去呢？”杨戬沉吟道。

    姬闰转了转眼珠子，“当年魏文贞公曾梦斩泾河龙王，孝景王皇后自言梦日入怀而生汉武帝，古往今来，托梦这个法子最简单，也最能取信于人。咱们都化成真君的模样入梦，就当是神仙显灵好了，反正也是事实。”

    “主意不错，但是不能扮我，”自那日争执后，杨戬头一次搭理姬闰，“大唐本就认师伯祖为始祖，还给了个封号‘太上玄元皇帝’，故，扮成师伯祖最合适。”

    黄令徵抿嘴一笑，“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还真收了个好徒孙，光耀师门。”

    “不过，假扮师伯祖多少有些不敬吧？”黄天化虽然性子跳脱，对师尊长辈却不敢放肆。

    “这是好事，师伯祖慈悲，才不会怪罪呢！”哪吒打出生来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天晚上，每位灾民都做了同一个梦，梦到白发银须手持浮尘的老者坐在青牛上，自称为道德天尊，并留下十六字箴言“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转祸为福，起死回生”。大家一早醒来，还真意外加惊喜地发现，失去的亲人又回来了，急急忙忙一家子前往老君观烧香，当然离开前也不忘感谢杨戬和那些扮成道人的草头神们。

    杨戬满怀欣慰地看着欢天喜地的人们，深切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快乐。

    “真君，”这么多天，姬闰好几次鼓足勇气开口道歉，杨戬均是不咸不淡，四两拨千斤岔开了，让她难堪得很。不过尴尬归尴尬，杨戬对她依然十分关照，而不知怎的，她对杨戬一直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哪怕板着脸，她也不觉着害怕。“真君是师父的亲外甥，师父又收我为义女，算起来闰儿应该称一声表兄的，上回是我出言不逊，表兄大度，就别气恼了。”

    杨戬睨着她，冷峭道：“九公主言重了，杨戬不敢当。”这丫头可真能穿凿附会，谁不知封公主是昊天上帝怀柔之举，而他杨戬与所谓的舅舅关系尔尔，哪怕颛和或其他几位公主，也没人真喊他表兄、同他攀亲戚的。何况，你父亲是我爹的亲弟弟，你应该称我堂兄才对。

    姬闰瞧出杨戬面色虽冷，可到底没像前几次那样拂袖而去，干脆蹬鼻子上脸，扒着杨戬的袖管撒娇，“表兄表兄，闰儿知错了，别气了嘛！”

    杨戬低头对上姬闰软乎乎的小脸，那小脸上尽是一览无余的愧疚、恳切、敬慕，他心里也软乎乎的，罢了，本来就不该同个孩子置气，表兄就表兄吧！

    “你呀！”杨戬捏捏姬闰的脸颊，“私自出来这么久，不怕陛下责怪么？”

    “表兄不也私自出来这么久？”姬闰年龄尚幼，心思却敏感，懂得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表兄是否讨厌师父？”

    “嗯？”人小鬼大！“哪里看出我讨厌陛下了？”杨戬深深反思，印象里除了这回在大殿未等陛下开口就匆匆下凡，平时没啥礼数不周的地方呀，难道我装得还不够恭敬吗？

    “他们都这样说。再有，我与颛和师兄私底下基本不会喊师父为陛下，表兄与师父是血亲，反而如此生分。”姬闰正儿八经地分析道：“黄姊姊派去打探消息的仙子来说，有仙家上书提议师父派兵捉拿我们回去，都被留中了。看来，师父是默许表兄的做法。”

    杨戬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拍拍她的后脖，“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两天后，杨戬一伙儿终于返回天庭，毫无意外地遇上一堆仙家参劾他们目无法度，滋扰冥界。

    云坚看着不省心的徒弟和外甥，“朕三令五申，不要随意干预凡间之事。嶲州地震乃是共业所感，你们可好，施法救人不够，还劫了地府放出鬼魂，下一步是不是还要直接把生死簿毁了呀？”

    “陛下息怒，真君在火山地狱受了三天刑，秦广王被真君所感，才应允放魂魄归家，这似乎，算不上劫地狱吧。”姬闰弱弱地辩解。

    雨师商羊低低笑了起来，“恐怕是因为秦广王知道，如果他不答应，真君就会拆了地府。”

    “哦，是否秦广王亲口告诉雨师的？”杨戬反问。

    “……呃，”商羊没料到杨戬居然有此一问，难道秦广王吃了这么个大亏，还不狠狠参杨戬一本？

    说来正巧，此时文曲星君拿了两本奏状呈上，“陛下，秦广王和嶲州城隍分别上书，秦广王称未奉敕旨，私用刑狱，向陛下请罪；而嶲州城隍言，当地得救百姓正重建家乡，他们感激道德天尊及上苍护佑，礼敬神明，另外，还为扮成道人的真君建立生祠，此皆真君、泰山三郎、三坛海会大神等教化之功，请陛下论功行赏。”

    商羊怔愣了一下，面色不虞，这秦广王怎么想的，他只言自己之过，丝毫未提及杨戬，摆明了替杨戬开脱，而嶲州城隍更是明目张胆帮他们讨赏。难怪杨戬要扮成太上老君，以壮道门声势，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步，陛下如果执意重罚，不就等于同道祖过不去嘛！

    “陛下，有功当赏，有过亦当罚，”雷声普化天尊看不下去了，投机取巧逃避刑责，简直视天规如儿戏！“真君从前是灌口神，并非嶲州神，且已上天受封，此番有越职之嫌，又搅扰幽冥，秦广王却未秉公处理，此口一开，岂非助长不良之风！泰山三郎为同门之谊援手，亦有小过，此外，九公主、花神和哪吒皆非地仙，一个个的擅自下界，花神还颠倒时序，强令顷刻开花，擅用权事，若不惩处，如何警示三界！”

    张道陵、葛玄、许旌阳三位天师也共同附议。

    杨戬暗道不妙，普化天尊虽然固执，但句句鞭辟入里，雷部执掌刑律，明白自己这次功德显著，陛下不会重罚，便将矛头指向了哪吒、黄令徵和姬闰。“陛下，哪吒他们因怜悯无辜才下凡相助，况且不显山、不露水、不贪功、不图报，加之九公主对天条尚未熟悉，不该苛责。花神为让困苦灾民重燃希冀活下去，绝非故意滥用事权，真正有私心的唯有杨戬，请陛下重责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