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你院里的櫰木结果了，正好助你疗伤，”黄令徵拿出刚刚摘的两枚红色果子。

    杨戬心中喜悦，仿佛背上的痛都消失了，笑言：“花神当真未卜先知，从前种的仙木恰好派上用场。”

    黄令徵一时语塞，“看来真君伤得不重，是令徵多此一举。”

    杨戬温柔地看着她，郑重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又看姬闰，“是我先下凡的，你也别内疚了。对了，瑶池那边呢？”

    “西王母将庆孙贬为普通仙侍，且不许她再回瑶池，但同意她留在天界了。”黄令徵飞快地说着重点。

    “我想留在姬闰身边，会不会给她添麻烦？”李庆孙问。

    “我不怕麻烦。”姬闰斩钉截铁地道。

    杨戬道：“你殿里人少，庆孙仙子跟着你也好，陛下应该不会不允。”

    “那就好，”姬闰兴高采烈地冲着颛和、李庆孙挤眉弄眼，“咱们也该走了，让他们俩说会儿悄悄话。”

    “我们哪有什么悄悄话。”黄令徵准备跟着二人出去，却被叫住了。

    “仙子，杨戬还有事请教。”

    黄令徵只好驻足。

    姬闰与颛和、李庆孙你看我，我看你，嘻嘻哈哈地快步溜了。

    “说吧，要问我什么？”黄令徵笑着旋身。

    “你对上古神仙都了解多少？”

    “你是指哪方面？”黄令徵觉得杨戬问得没头没尾。

    “比如，”杨戬缓声道：“当年天帝隐退，各古神为何会同意如今的陛下接任帝位？还有，按理应由东王公掌管男仙，可他为何百事不管？如果他不喜欢掺和这些，那西王母又为何……为何频繁插手天庭的事呢？”

    听出杨戬意有所指，黄令徵抬眼静静看了他片刻，“当今陛下为何能顺利登基，具体细节我的确不知，不过按照普遍的说法，他历经三千二百劫，始证大道，而且他不属于当时五方天帝中的任何一方势力，所以大家都没意见。至于东王公和西王母，不便太过干涉新任天帝执政，不过，他们从前与天帝帝夋是好友，我猜，西王母是想在天庭保留一席之地，因此主要掌管女仙。”

    “也就是说，东王公和西王母必须放权，但又不能完全放权，以防有神仙对十王子和广寒宫主，还有那些前任天帝的旧臣不利。”杨戬接口道。

    “所以你在疑心什么？”

    “在想咱们那位陛下，让我上天、把我塞进雷部，又收闰儿为徒，究竟有何目的。”杨戬在黄令徵面前十分坦诚，“对了你应该想不到，闰儿他是我叔父秋正蓐收和天后义妹纤阿之女，也就是我堂妹。”

    黄令徵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难怪陛下肯收她为徒，你又这么宠她。那颛和呢？”

    “估计陛下怕只收一个弟子太过显眼，而且颛和确实很有慧根，也比闰儿更加勤勉，闰儿悟性不错，可是太过懒散了，什么都学一点，却浅尝辄止，没一样精通。”杨戬显然对姬闰的修为颇有微词。“不过，闰儿似乎有别的本事。”他把这次前往魔族的经历说了一遍，“闰儿完全不知自己身世，我猜，陛下收徒另有目的。”

    黄令徵轻轻一颤，杨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她隐隐不安，“你好像，对我说得太多了。”

    杨戬郑重开口：“如果有一天，我与陛下起了冲突，拜托你提点照顾姬闰。”

    黄令徵没有立刻回答，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仰头，笑着道：“好。”

    “不过，总让我帮忙，我似乎亏了，你也得帮我个忙。”

    “杨戬听凭吩咐。”

    黄令徵到杨戬书桌边拿了一支笔和一张宣纸，刷刷几笔画下，“传说良常山有种神草，名唤萤火芝，它的花朵在夜间能够绽放璀璨的光芒，就像萤火虫一般，因而得名；它结的果子呢，能做成萤火芝露，让人七窍洞明。姮娥的广寒宫太过昏暗，我想给她种些萤火芝，麻烦你下回去凡间帮我收集种子。喏，就长这样，不难吧？”

    杨戬接过来瞄了几眼，“那是上古传说，现在有没有可说不准，真那么好找你早找到了。”

    黄令徵笑得眉眼弯弯，“你法力比我高，说不定找起来容易呢！”

    “杨戬乐意效劳。”

    二人正说着话，听见哮天犬雀跃地喊，“三太子和泰山三郎来看主人了。”

    黄天化与哪吒一前一后进来，前者看见黄令徵明显愣了愣，笑道：“我向西王母姑姑问安毕，回去路上遇到哪吒刚下值，听说杨师兄挨了罚，就一块儿来看看。适才在姑姑那里没瞧见花神，原是来了此处。”

    “我奉命来给真君送药，”黄令徵随意扯了个借口。“泰山三郎给王母请安倒是很勤快。”

    “如果回师门也那么勤快就好了。”杨戬想起上回玉鼎真人的话，劝道：“玉虚宫你不爱去倒罢了，清虚师叔好歹是你授业恩师，之前我师父还同我说起，师叔时常念叨你，你这样搞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岂不让他老人家伤心。”

    黄天化声音瞬间低落下来，“师兄，并非我忘恩负义，你清楚我为何不愿回师门。”

    杨戬给黄天化和哪吒各倒了杯酒，还把酒壶放黄天化面前，“你的心情师兄理解，受制于封神榜，从此修为再难精进，当然不甘心，但这并不是清虚师叔能够决定的。他好歹扶养你长大，授你本领、传你法宝，你……”

    “我知道了，”黄天化仰头闷了几大口酒，语气低沉，“回泰山前会先去紫阳洞一趟。”

    “说起来，封神过去那么多年，当年西岐袍泽牺牲的虽没对方多，却也不算少了。如今大家同殿为臣，如果有办法可以解除封神榜的制约，岂非皆大欢喜。”

    “你这心思千万别被你那便宜舅舅知道，”黄天化翻了翻眼皮，“封神虽是娲皇和师祖他们定的，但获益最大的就属他了。不管阐教截教，谁也不是乖乖听话的，不用封神榜制约，他怎会安心呢！”

    “怕是师祖也不会同意的，”哪吒道：“师祖虽不喜欢管闲事，但也需要在天庭插得上话，必然得支持昊天上帝，如今还得联合他对抗西方。否则，师祖想给姜师叔一个神位或者直接肉身成圣还不容易嘛，又怎么舍得让姜师叔的魂魄永镇封神榜。”

    杨戬小声叹气，“师叔的确可惜，但杀孽太重也是事实，譬如冰封祁山，冻死几万商朝大军，上天不让他成仙也没法子，只是天尊未免太……”想到毕竟是师祖，杨戬还是把后半句硬生生吞了回去。

    “别长吁短叹了，你俩的师父是最护短的，”黄天化自嘲一笑。“解除禁制的事情你最好想都别想，且不说后果难测，单是公然违背女娲娘娘和师祖法旨，玉鼎真人也不好保你。何况这些年我不是没试过，半点门道未发现。”

    “是啊，杨师兄，”哪吒将小脑袋从吃了一半的果子上移开，“陛下本就对你十分忌惮，只不过拿你当棋子博弈，但凡你透露出想动封神榜的想法，陛下绝不会容忍，他一定会对付你。”

    “对付不对付的，真君倒不怕，”黄令徵淡定地说：“不过，封神榜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真君才不敢轻易尝试。”

    “来天上没多久，便觉得这儿秘密够多的了，需要时间理清头绪。”杨戬把目光重新投向黄天化，“我总觉得东岳大帝不太可能毫不知情。”

    黄天化吸了口凉气，“你自己身上的事儿还没解决，确定要管这事儿？”

    杨戬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没准这堆事儿互相脱不开关系，再者，用封神榜禁锢神仙本就不该，假如陛下要靠这种手段牵制大家，那他就不配坐这个位子。”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用无比敬佩的眼神看向他，黄天化还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黄令徵，最终反而是哪吒先开口，“师兄怎么比我还口无遮拦的。”

    “说明我相信你们。”杨戬笑道。

    黄令徵做了个捂住耳朵的动作，“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真受不了你们，”黄天化起身拍拍屁股，“我会留意的，反正也不着急，等我消息吧！先走了啊！”

    哪吒呆了呆，连忙跳起来，尴尬地道：“那……那我也回去了。”说完一眨眼便不见了。

    黄令徵一改刚才松弛的模样，认真问道：“为什么？”她以为杨戬向来谨慎，二人也算君子之交，点到即止，按理他不该在别人面前显示对她的与众不同，哪怕是同门师兄弟；之前他没回避姬闰和颛和，也有很大部分打掩护的意思，想让陛下觉得他不务正业，从而降低对他的戒心。

    杨戬盯着手中的杯子，“从现在开始，我的事情你别再插手。”

    黄令徵苦笑着摇摇头，“我不会轻易插手，但我想插手的时候……”

    “但我知道拦不住你，”杨戬打断她，“所以，若你有了麻烦而我帮不上时，或许哪吒和天化可以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