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一天21~

    “哦?照朝酱、还有飞雄君,已经到了啊。”来人是负责照顾一与爷爷的护工哥哥,“我还想着是你俩先到还是我先呢。”

    护工哥哥一手拎着外带的纸袋,另一只手捧着好大一束新鲜的百合花,绿油油的叶片上似乎还滴着水珠。照朝想和影山使个眼色,脸刚转了一半,男孩就已经站了起来。

    从电视前面到病房门口,影山这几步走得可谓是目不斜视,只有在越过照朝身边的时候,轻轻地、仿佛不经意般地,碰了碰她的肩膀。

    就好像在她开口之前已经明了了一切,然后还能反过来告诉她“不用担心”。照朝抿了抿嘴,抬手摸了一下被男孩碰过的位置。

    “哎,这个不用。”那边的影山想去接护工哥哥那一大束花,却被人家躲了一下,反而把另一只手拎着的打包袋递了过来,“这个,飞雄君拿着——”

    护工哥哥还特意把袋子转了个方向,露出了上面点心店的LOGO。这家店是仙台本地的老字号名物店,最近这几年搞推陈出新搞得热火朝天的,元旦这一天卖的新年果子都是现做的栗子馅儿,在初高中生里很受欢迎——

    “一与先生让我去买的这个花瓣饼还热的呢,正好现在吃。”影山家和彦叔叔是一直派驻海外的,裕子阿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在一与爷爷住院期间负责照看的这位护工哥哥跟照朝也见过不止一次面了,讲话的语气也很放松,纸袋交出去自己把怀里的花换了个手,又抬抬下巴问了她一声,“诶,照朝酱这是放的啥?”

    那捧花真的好大一束,就算她帮外婆跑花店都很少一买买这么多。就像一般来医院看病人不会送盆栽一样,百合花因为香气浓郁怕有什么冲克,一般也不会往病房里带……

    然而护工哥哥是专业的,寓意什么的,一与爷爷自己不在意的话应该也没事吧。照朝把目光从散发着馥郁清香的、大朵大朵的白色花冠上收回来,望望已经开始播放的电视屏幕,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弯着眼睛回答,“是相册的电子版啦。”

    “这个如果在电脑上放的话可以点上一张、下一张,还有缩略图的,”她搬了个凳子坐在病床边,举着个遥控器给一与爷爷演示操作,“要是在电视上就麻烦一点,要这样选一下,这样就能回到目录了——”

    病房里的人都没闲着,照朝这么一遍操作讲完,护工哥哥已经把百合花收拾好插了几瓶,窗台上电视边都放了个遍,最后挑了一束开得最好的放在了一与爷爷的床头。而影山也把花瓣饼分好了四份,倒了茶,又帮一与爷爷支起了床边的小桌板,这才在照朝身边跟她膝盖贴膝盖地坐了下来。

    “哦?这个还真不错嘛,平时也能看的。”放好了瓶插花、又帮着一与爷爷调整好病床角度,做完这些的护工哥哥饶有兴致地往前凑了凑,“刚才我没听到,那个怎么选章节来着,照朝酱再教我一下?”

    “瞅瞅,你这个小年轻还不如我呢,”一与爷爷从照朝手里拿过遥控器,有样学样地点选着电视上的相册菜单,“老爷子我都学会了。”

    “等会儿等会儿,这里怎么回事,您慢点说呗。”护工哥哥也在病床边坐下,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电视,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嗯,手上却在犄角旮旯的角度冲着照朝比了个拇指。

    深藏身与名——照朝在心里悄悄地微笑起来。她想去找身边男孩的眼睛、跟青梅竹马交换一个会意的眼神,结果手里先被递了杯茶。

    讲了这么半天确实有点渴了,心里的笑大概也在这个瞬间毫不掩饰地漾到了脸上。照朝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角上扬的角度,她蹭了蹭影山的手背当做无声的答谢,把茶端到嘴边,先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照朝向来不喜欢喝热饮,一年四季都是喝冰水的。一与爷爷上了年纪,病房里没有这种东西,然而给她的茶水仍然被兑到了最合适入口的温度,一点都不烫——

    ……真是的,影山这个家伙,要她说点什么好呢。照朝偏偏头,望着一与爷爷和护工哥哥各自面前冒着微微白气的茶杯,嘴角好像又牵动了一下。

    碧绿的茶汤荡漾在杯子里,明明是微苦的,却好像在舌尖上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若隐若现的甜,一直甜到了照朝的心里去。她于是特别豪迈地仰起头,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下一秒空杯就被拿走了,再下一秒又被换了杯新的。影山就好像早有准备一样,这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是放了杯子的手也没有收回去,仿佛在她的手边扎下了根,来而不往非礼也一般地,也轻轻地贴了贴照朝的手指。

    之前还只是有那么点微妙的感觉,这回应该可以板上钉钉地确认了。她跟影山那些小来小去的、暗搓搓的亲密动作本来就已经多如牛毛,经过了昨天那个晚上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就总想着要伸手摸一摸、碰一碰他……

    而影山看起来,似乎也和她差不多嘛。照朝转过脸,悄咪咪地偷眼向旁边瞥去,正好捕捉到男孩偷看她的一抹余波。

    盯着电视煞有介事地听一与爷爷说话的样子倒是蛮能糊弄人的,只是泛着红的耳垂和游移不定的目光却完全暴露了青梅竹马的心路历程。照朝心里都要笑开了花,她把茶杯换到空着的手拿着,这只手没什么迟疑地就摸了上去。

    影山没有躲,甚至主动张开指缝,就等着她的手指嵌进来。照朝跟男孩牵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掌心贴贴人家的,这才把那第二杯茶也端到嘴边,抬头望向了电视。

    “嗯嗯,可以可以,我已经完全理解了。”正好旁边一与爷爷的讲解声也暂时告一段落,护工哥哥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很是受益匪浅的样子,“还有呢,”他帮讲完也在补充水分的一与爷爷递上纸巾,手上没空的嘴上也不停着,朝着帆布袋努了努嘴,“这些又是什么碟啊?”

    “也是照朝酱录的吧。”一与爷爷很是熟门熟路地说,“最近没有什么大的比赛,是练习赛?”

    “没错没错,”照朝从凳子上站起来,喝了一半的茶杯往旁边的男孩手里一递,把剩下的DVD碟片全都倒在病床上,翻了一张出来,给一与爷爷和护工哥哥看上面贴的标签,“有约到泉石学园的哦。”

    “啊,就是你们上次来说的,那个跑到外县到处挖人的学校是吧。”一与爷爷稍微想了想,“倒也是一种方式吧,”后半句是冲着影山问的,“他们现在磨合的怎么样?”

    “进步很快。”影山毫不犹豫地说,“非常快。”

    这是男子排球部的石川监督和现任部长、包括金田一他们这几个同级生的一致看法,照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新成立的私立学校想要打开名声、拿下好名次,县民大会的舞台肯定少不了——

    “是呀,所以想着这次过来可以再看看嘛,”照朝也点点头,“和一与爷爷一起。”

    “行,那就这个吧。”一与爷爷干净利落地拍了板,刚要把碟片递给护工哥哥,又停了下,“还有别的吗?”

    “还有这个,”照朝又挑了张碟片拿在手里,像是电视购物推销似的给两个人展示,“是白鸟泽高中部对中等部的指导活动,有那位‘牛若’哦。”

    “哦?高等部的,这都能录到,”一与爷爷像是完全没想到这个,一边的眉毛高高地挑起又落下,连茶杯都放下了,“有点厉害啊?”

    照朝跟影山是生日只差了三个月的同年,一与爷爷是邻居也是长辈,老人平时并不经常跟她用这种语气说话。有那么一瞬间照朝竟然觉得,这个挑眉的表情实在是相当眼熟,她绝对是在哪里见到过——

    “鹫匠那小子……那个老小子,”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一与爷爷自言自语的样子就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老人把一个不生不熟的名字念了好几次,像是对这个事实很是不敢相信,“竟然放照朝酱进去了?”

    鹫匠,这个不好写又不好读的姓氏当然也不太常见,说的是白鸟泽学园高中部现任的男子排球社监督。这位负责人执掌球队几十年,严厉的指导和整肃的部风很是出名,比如不招经理、不允许未经预约的参观之类的,连照朝都有所耳闻。

    不招经理、什么事情都要求队员自己做倒是可以理解,北一的男排部也一直是这个传统。就算已经毕了业去了青叶城西的及川学长那么受欢迎,这个口子也一直没有开。

    事实上运动社团的女经理到底是种什么存在,之前甲子园闹出来不让女生上球场那事儿的时候,报纸和网络上就沸沸扬扬地讨论了好几轮,照朝写专栏的时候也写过这个主题;但参观都不让就实在不近人情了点,照朝对此一直颇有微词——

    “也没有,”不过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就算是老虎也总有打盹的时候吧,照朝微微笑了笑,“但那位鹫匠教练也不是一直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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