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霰?”
“我去,还真是《斩雪》里的那个女二。”
“……”
办公室里的华娱员工窃窃私语了片刻,转而陷入了沉寂,尴尬无言。
林霰耸了耸眼眸,拉着江语烟往门外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过头,白净脸庞似深冬的落雪,透着锋利的寒意。
“对了,剩下的几箱奶茶在一楼前台。要喝的自己下去取,不喝就扔了。”
清冷的声线似是泠白的玉珠自阶台碎落又如雪巅之上融化的冷水,刺骨的寒凉。
“怦”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合上了。
她其实无意做出这个“甩门”的举动,只是离开的一刹那恰好有一阵疾风借了一把力。
这样酷飒的林霰,时微也很少见。
时微跟在后面,见附近没有别人,夸张地向她喊:“林霰,你太酷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姐,唯一的神!”
林霰转眸去看沉默了许久江语烟。
江语烟向后退了一步,将她的手轻轻推开,刻意和她拉开了距离。
“林霰,你看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得意?”
林霰一怔,她没听明白江语烟的意思。
时微也一愣,识趣地闭上了嘴,悄悄地退了出去,给她们留独处的空间。
江语烟原本垂着的头微微昂起,惨淡的脸庞如白纸一般苍白,干裂的薄唇颤抖了几瞬,沉郁的眼眶却是通红,挂着破碎的冷珠。
那一瞬,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只言片语的旧事过往,却始终没想明白。
良久后,她蹙了蹙眉,问:“什么……?”
先前江语烟睫上的泪珠之所以未落是因被关在了匣中,而这句在她看来再自然不过的疑问却成了一把钥匙,一根燃起烈火的索引。
江语烟眼上的泪珠一颗颗坠落,扑簌在冰冷想石地上。
江语烟的手半捂住眼睛,蹲倒在地上:“林霰,你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你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而别人就只有摇尾乞怜的份。”
林霰愣然地望着蹲倒的江语烟,那一瞬她的大脑是空白的,像宕机了一样,不知所措。
那一刻,她觉得她自己才是那个嚣张跋扈,欺凌助理的恶人。
林霰翻了翻口袋,抽出一张纸巾:“语烟,我们直接是不是有误会?”她握着纸巾的右手半悬在江语烟的面前,尴尬又无措。
半晌后,江语烟接住了她的纸巾,嘶哑的嗓音沉静了几分:“林霰,你太好了,你好得让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妒忌你。”
……?
她有些无语,如果剧本按照这个趋势演下去那么就是白莲花女主又要被发好人卡了。
林霰蹲坐在石阶上,潋滟的寒光在眸中缓缓转动:“到底发生什么了?”
江语烟勾了勾唇,唇畔的笑里带着涩意,像是呷了一口浓郁的黑咖:“林霰,你还记得你写给许砚的那封情书吗?”
怎么会不记得?
那封情书,是她少年时如青梅般酸涩的暗恋,是她隐秘而沉甸的心事,也是她永远无法忘却的、耻辱。
令她自尊全无、颜面扫地。
林霰笑了笑,眉眼微微弯着,先前那股疏离而淡漠的冷意似是褪散了:“不记得了。”
她的手掌蜷缩成拳,压下了颤动的心绪。
有些东西越在意,就越会拼命地去假装,假装她的不在意。
而当江语烟捕捉到林霰心绪异样的一瞬,眼波不觉微晃,似有几分得意:“原来你也会有感到挫败的时刻。”
许久之后,江语烟舒了一口气,缓声道:“当年,是我将你的情书公之于众的。”
那一天,许砚的英语作业没交。江语烟翻许砚英语作业册的时候碰巧看见了林霰的那封情书。
或许是因为前不久许砚刚刚拒绝了她,又或许是因为她察觉到许砚对林霰的不同,她不想许砚看见。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鬼使神差地将林霰的情书塞到了下发的作业册里,她又设计让班上起哄的那一群人也看到了这封情书。
那天之后,江语烟后悔了。
她其实也不想林霰因此转学,也不想许砚自那以后更加沉默寡言。
高中毕业后的某一天,当她还在剧组四处碰壁的时候,林霰却成了当红小花之一。
林霰主演的剧在电视台热播,而她摄影的短片无人问津,林霰是各种高端晚宴里光彩夺目的明星,而她却只是明星背后任劳任怨的卑微助理。
那晚盥洗室的偶遇,江语烟以为林霰站在外头是在故意看她的笑话。
如果那样,她或许可以安慰自己说:林霰也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可今天,林霰将她从别人的欺辱中拉了出来,林霰像是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大英雄。
而她,像是个笑话。
说完这些,江语烟压抑了许久的心绪终于舒缓了下来:“是我欠你的,我现在把这些都告诉你,就当是还你今天帮我的情。”
林霰沉静地听完了一切。
原来当初,并不是许砚故意泄露了情书的内容,那是个误会。
她抬眸,望着眼前这个如释重负的女人。
——好陌生。
她不能将眼前这个女人和高中时那个温温柔柔的女孩联系到一起。
她从不以为江语烟和她的情谊会有多深,但也从没想过会和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霰的语气很平和,冷淡又疏离:“为什么你会觉得把这些告诉我就是还了我的情?”她从地上站起来,抖去身上沾染的尘灰。
宽容、原谅。
这两个词近年来已经很少出现在她的词典里了。
江语烟一怔,空洞而滞愣的眼睛里流转着晦暗不明的眸光,有些悲凉。
“林霰,你拥有很多。你拥有显赫的家世、亮眼的工作、源源不断的追求者。这些,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
林霰盯着江语烟,拉耸着的眼尾翘起一道微扬的弧度,带着几分薄凉的讥讽:“这些,不代表我要做圣人。”
她用冰锥一样冷厉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江语烟,我不原谅你。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朋友的字典里,没有背叛。
更何况背叛,是因为一个男人。
——
而这个男人,住进了她的对门。
“我来取我的外套。”
许砚似是刚从浴室里出来,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流淌而下,落在他微弯眉弓上,似是沾了水的月亮,闪着明熠的光泽。
他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水珠又从他的眉弓滑落,落在他的锁骨上,修长而白皙的脖颈微微浮动,滚热的气息氤氲在冷雾里,调动了她的心绪。
松泛而疏懒的浴袍只裹到他的大腿处,瘦而不柴的小腿线条流畅,隐约凸起几条青筋,强劲而有力。
暖色调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原本分明的轮廓线条变得朦胧而模糊。
浸湿的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他潋滟的桃花眸。眼尾微微上挑,灼热的炽红取代了冷色的月白。
林霰的脸别到了另一边,微微闭上。
她递外套的双手不受控地微颤:“给。你能不能、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她不敢看他。
有一股滚烫的气流会沿着她的目光流入她的心脏,心上的野草一旦汲取了能量,就会疯长。
他今晚的嗓音少了几分清隽,却多了几分沙哑的磁性,能勾人的魄。
“不敢看?”
林霰睁开了眼睛,将头转了回来,抬着眼眸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敢脱、我、我就敢看!”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丢了面子。
尤其是在他面前。
“那我脱咯?”许砚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的手搭在浴袍的领口上,往外轻掀,露出光洁而健硕的胸膛。
下一瞬,她就怂了。
——林霰用手挡住了眼睛。
许砚没有接她递去的外套,只慵懒地观望着她:“想看就看,又不收你钱。”
她的脸颊霎时通红。
他那双如月亮般冷清干净的眼睛正用一种不清白的眼神望向她,暗潮涌动。
林霰的手在半空僵持了许久,有些麻了。
许砚还是没有要接的意思。
许砚就喜欢看她仓皇无措的样子。
她愈紧张,他愈喜欢。
许砚的眼里倒映出女孩蠢笨的身影:“我脱衣服,你害羞什么?”
林霰胡乱一推,将手中的外套甩到他怀里,慌乱地后撤了一步。
“谁要看你、看你脱衣服。”
许砚抱着外套,笑意吟吟:“没关系,你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是什么话?
明明恬不知耻的人是他自己,偏偏说的好似她对他觊觎已久了一样……
林霰有些懵,才想起问他:“你怎么住过来的?”
许砚往前走了一步,他的浴袍上似乎也沾了清淡的松香,让她溺于寒松暮雪之中,清醒着沉醉。
他道:“放心,不是偷、不是抢,是给了房租签了合约的正经租客。”
说到“正经”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微抿的薄唇轻轻翘起,带着挑逗的意味。
她的心好乱,像有千万根丝线缠绕到一起,难解难分。
她垂着眸,莫名又岔到了这个话题:“那个、那个我之前误会你了。”
许砚:“哪个?”
林霰抿抿唇:“就是那个。”
许砚:“懂了。”
林霰倏地抬眸,瞪大了双目:“你懂什么了?”
许砚:“我懂你意思了。”
林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