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汀知道他们会来，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那人声称要去圣地，他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他拔出长剑，手指捏了个剑诀，耳边回响起师父着急忙慌的声音：“小兔崽子，这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可以用的啊！叫你遇到危难时候，快死的时候才能用，你听见没啊！！”
当初师父教他时，就说过这剑诀虽然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功力，但对身体损耗太大，轻易不能使用，唯有危机关头，救命时候能用一用。
几日前那个夜晚，他便用了。
后来也确实在床上躺了很久，浑身无力，心口还一阵阵泛疼，不过还在他可承受范围内。
这么短的时间内又用一次，剑诀一出，他差点没站住摔了下去，不过很快就起了作用，他心口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昏了，就连发软的四肢都变得轻便。
关鸿倾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人来了，这些莲族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他以为这些人只是半吊子，没想到竟然真能操控那些毒虫，不少人已经毒发身亡。
不过没关系，他这次已然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
那些打头阵的都是河清县一些用钱诱来的叫花子，大多都是些小孩，个别块头大的生怕被这帮小孩抢了功劳，冲在最前方，是毒发的第一拨人。
然而这里是深山，在火把的映照下勉强能看清四周的景象。
往往是被黑夜包裹之后的世界，人们才会露出最真实的贪念。
正如那些不顾性命，冲在最前头的叫花子，以及紧接着挡住那些莲族人，提刀乱砍的那些平民老百姓。
要说他们同莲族人有什么仇怨吗？
当然没有。
他们只不过都是被同一样东西蒙蔽了眼睛而已，正如当年他亲手杀了自己一帮兄弟，连妻儿都一并推下火海一样。
都是为了钱，为了过上好日子罢了。
一条贱命搏一搏，或许能一步登天，谁会不愿意呢？
关鸿倾一把夺走身旁的火把，用力扔了出去，正好扔在了正在打斗中的莲族人身上，火把上的火油沾了身，迅速点燃了衣物。
那人凄厉的惨叫，不过须臾便成了火人，僵直的扑下了一旁的断崖。
三春趴在地上，气若游丝，想要逃走，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胞惨死倒下，他在惨叫声中拼尽全力爬起来，撞得前边的暗卫措手不及，火把落在他头顶上，霎时点燃了发丝。
三春顾不得疼痛，用力抱住面前的暗卫，周围的人立刻散开，关鸿倾没来得及起身，躲避时衣袖也被火星撩了一下，一个旋身，便将两人都踹到了一边，众人眼睁睁看着两具火人痛苦嚎叫地趴在地上，转眼间就不动了。
莲族寡不敌众，一众人等只剩下零散几人站在原地，族长满脸沾满了血渍，一时间老泪纵横，他一直担心预言成真，没曾想平安无事这么多年，竟然毁在了他手上。
对面的大刀狠狠砍下，他抬起拐杖去挡，却立刻被人砍成了两截。
他拿着断裂的拐杖冲上去，想着今日就是死，也断然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只见寒光一闪，关鸿倾骤然屏住呼吸，未等他反应，旁边的暗卫便劈开了那把长剑。
“大人小心！”
然而长剑落地瞬间，立马缓缓浮在空中，众人都吓了一跳，那长剑调转方向，又一次对准了关鸿倾，这次他终于回神，猛地往旁边偏开，耳廓传来刺痛，他抹了一把，掌心全是血。
“快！挡住它！”
关鸿倾终于明白过来，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培育多年的暗卫，竟会被一个毛头小子一锅端了，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正如何随说的那样，这小子武功确实厉害。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不想让人发现端倪，自然就要变换招式。
莲族剩下的残兵蟹将大叫：“是圣女来救我们了吗！”
族长：“不对，那不是圣女。”
孟汀从树上跳下，长剑在空中迅速调转方向，准确无误飞回他手中。
看着满地死伤无数，孟汀持剑走上前去，关鸿倾往后退了一步：“上！都给我上啊！”
刚才还愣在原地的手下回过神来，不敢轻易上去，但一想到事后还有重赏，心下一横，不管不顾的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孟汀手起刀落，那么多人都死在了那人手上，若是他早一点找到那人，早一点报仇，是不是今晚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只是如今事已成定局，后悔也无济于事。
身后有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还有人受了重伤，噗嗤一声喷出满口鲜血的声音，他一个都没能救下，每次都只差一步，看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眼中逐渐涌上了滔天恨意。
今夜，他要让关鸿倾亲自下去给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下跪道歉！
——
“哎哎，文元你快听，那边好像有人啊！”
关月臣弯腰驼背，偏过头看去，文元依旧还在昏睡。
他们在山里徘徊了好几日都没能走出去，偏偏这时候文元还生了病，腿也断了。
他稍微好点，腿没断手断了，好在平时饭没少吃，一只手也能背上文元。
连着好几日，文元都在昏睡，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担心要是再找不到出路，或许真的要出大事了。
他不敢等，赶紧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走去。
走了没多远，突然脚下一空，两人滚作一团，文元闷哼一声，没睁眼，气息更弱了。
关月臣慌了，凑到文元耳边：“我我我现在就去找人来救你，你别睡啊，坚持住，等我回来……你听到没有！别睡！”
他跑得跌跌撞撞，一颗心慌张乱跳，他向上天祈祷，那边千万要有人，这样文元才能得救，他们两个也就能走出去了！
越是往前跑，他越是觉得这条路莫名有些熟悉。
——
关鸿倾捂住手臂，血液顺着指缝不断流出，他咬牙切齿的看着不远处那人，那张脸已经布满血污，暗色的衣物仿佛浑身上下都被血染过一遍，如同黑夜里杀人如麻的鬼魅一般，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一旁的暗卫自知不敌，也清楚孟汀未曾想要他们的命，显然是冲着关鸿倾一个人去的，所以他们只要没有主动发出攻击，孟汀也就视而不见。
关鸿倾环顾四周，手里的刀胡乱落下，突然浑身一震，僵硬转身。
孟汀就站在他身后，鲜红的血液顺着长剑滴落泥地，周边的暗卫根本来不及反应，追上来时，孟汀又一次消失在众人眼前。
“小兔崽子，这叫无影步，练成了以后，全天下没人能抓住你，但是你记住，这种功法对身体的消耗很大，不能常用。”
“师父，怎么你教的什么武功都不能常用啊？”
“你小子记好了啊，因为老子的武功天下一绝，练成了都是杀招，无人能敌。可杀人者，必做好被杀的觉悟，否则肯定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老子要是教出来一个大魔头，晚上肯定气得睡不着觉！哎呀你太小了，说了你也不懂，出去别说我是你师父啊，听到没！”
幼年时的对话，忽然回荡在耳边，孟汀停下脚步，缓缓举起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刺向对方胸口。
刀刃瞬间贯穿了关鸿倾的胸膛，血流如注，瞬间浸透了衣裳。
孟汀笑着叹了口气，盯着那双眼睛，正如十多年前那个大雪天一样，只不过发抖的人，换成了别人，他一字一句道：“我叫你，把他们还给我！”
话音刚落，在暗卫扑上来之前，他拔出了长剑。
血液霎时喷涌而出，溅在孟汀的侧脸上。
关鸿倾往前一倾重重跪下，他没想到自己谋划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会毁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他死死地盯着孟汀，嘴一张，满口鲜血流了出来，他含混不清的说：“你……你杀我啊……”
说到这，他双目无神的笑起来，笑得狰狞扭曲。
孟汀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夜空中无数星星点点：“师父，我就算死，也要杀了他。”
他想，这或许就是师父所说的，杀人者，必做好被杀的觉悟。
与此同时，草丛里的人早已满脸泪痕，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他看见孟汀手起刀落，正欲冲上去阻止，却被身后暗卫一把按住：“少爷，冷静点！”
“你现在过去，他也会杀了你的。”
寒光一闪，关鸿倾抖如筛糠的身子忽然定住不动，静了一瞬，脑袋与脖子分了家掉落在地。
关月臣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夺走暗卫的匕首，大叫着冲上去。
“我杀了你！”
暗卫们一愣，就见孟汀高高扬起手中长剑，就要落下。
“少爷！”
孟汀没想到关月臣会在这里，他起初以为是上来找死的暗卫，却在最后关头发现是关月臣，及时收手，任由匕首刺入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为什么！！”
每问一句，他便刺入一刀。
关月臣觉得自己是疯了，他甚至不敢往地上看，总觉得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
暗卫们面面相觑，担心孟汀反扑，上去拉住关月臣：“少爷快走！”
孟汀这一晃神的功夫，便已身中数刀，再无提刀的力气，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无声地看着关月臣，缓缓闭上眼：“对不起……”
此刻的关月臣，跟十多年前的他，并无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