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查林昆问，叶林萧已经缓缓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了作品，递了过去。
    “昨天遇到了一个人，突然灵光乍现，您给看看！”
    查林昆：“？？？”
    听到这个回答，一众同事们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
    “遇到了一个人，阿叶昨天不是去参加【扶老助弱】的公益活动去了么？”
    “老太太也能成缪斯女神么？”
    “快记下来，创作灵感的来源：骂街——睡觉时要用电子熏香炉——邂逅老太太！”
    “去你的吧，想红都快想魔怔了吧？”
    放下这些人如何窃窃私议暂且不提，随着查林昆又惊又喜地接过叶林萧的新作。
    韩恒斌，徐少雍和黄熠也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
    四颗脑袋以难以形容的排列组合方式，勉强同时挤在稿子前。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半文半白，极具古风又兼具画面穿透感的歌词，一入眼帘便令徐少雍和韩恒斌倒吸了口冷气。
    这首新作与《体面》、《演员》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小叶的写作功力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们所没看到的。
    戏子只管唱戏，一折戏，水袖舞来舞去。
    戏曲内容是悲、欢、离、合，却都与戏子无关。
    寥寥数语，便将艺人的悲哀和落寞展现出来。
    是呀，唱戏的只管唱戏，就像很多歌手，唱歌只是唱歌。
    至于观众能听出什么意义，那是观众的事情。
    也许真正的感同身受和表演者、创作者最深层次的共鸣感，听众从来便没理解过。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扇子开与合，锣鼓响与停，戏的内容，听戏的人，谁能说得清戏里戏外呢？
    戏子已经习惯将喜怒哀乐这些感情融入表演过程。
    旧戏唱过千百回，各种角色都是“我”来演绎。
    正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韩恒斌和徐少雍激动得嘴唇颤抖。
    因为这几句，竟然直接将戏子艺人对人生的感悟扩充到现实生活里的每一个人。
    阿叶的笔简直太老辣了！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接下来的两句，即便对词作没有那么敏感的查林昆都不禁当即竖起了大拇哥。
    “点题，点题了，《红衣飘伶》讲的不正是这个故事么？！”
    是的，电影中作为一代京剧大师的主人公身处乱世，眼看着外敌入侵，眼看战火燃遍祖国山河。
    可最后将戏院大门紧锁，在敌人包场的情况下用一场大火与之同归于尽。
    凄美，悲壮！
    戏子地位卑贱，却也不敢忘记忧心国家大事，哪怕无人知道“我”，又做过什么！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啊……】
    此刻即便没看过电影原片，只是看过电影简介的几人，此刻都禁不住潸然泪下。
    因为叶林萧的几字着墨，勾勒的正是故事的结尾。
    京剧大师在烈焰重重间仍旧在“心碎离歌”，以在舞台上燃烧生命的方式谢幕……
    这一刻，似乎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师父边抽着旱烟，边教训着年幼学艺的电影主角：
    “娃娃，你且记着，若想人前显贵，台下就得手累！”
    “娃娃，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戏只要开始就不能停，不论看戏的是平民百姓，达官显贵，还是犯我山河的死敌！哪怕是一个人都没有，也要坚持唱完，因为人不听，鬼神尚在，这是咱梨园人的艺德！”
    电影故事和主题曲是虚构的，但其表现出的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怀却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真实。
    当年据说梅兰芳先生蓄须明志不给本子国的人唱戏，声明即使饿死也不上台。
    而叶林萧结合电影所创的这首歌将故事张力表现得更加强劲。
    那就是——非听我唱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承担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下场……
    看到这里，泪眼婆娑的徐少雍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因为这一段叶林萧特意标注了“女声戏腔”四个字。
    “这是一首男女合唱的歌曲？”
    随着老徐的提醒，查林昆和韩恒斌也意识到了这层设计。
    此时面前的叶林萧早已礼貌地起身，“原本是需要的，但是昨天我在公益活动现场发现了一个人，有他在，我相信根本不需要多请旁人。”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可以……”
    “是的，自由男女声切换，而且还能保证戏腔的韵味。”
    这话一出，不禁看过歌词的三人，就连其余在场的同事都难免哗然。
    【扶老助弱】的公益活动现场——男女声自由切换——此人还会唱戏！！！
    我的天啊，叶老师，你这是看中谁家的老头，老太太啦？
    哪怕这笔订单是蚊子腿，但毕竟要以流行市场为主，你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吧？
    然而始终在一旁揣摩曲子的黄熠这时却突然拍掌叫绝。
    “牛，太牛啦！这是首‘华国风’的曲子，市场上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
    听到黄熠的评价，查林昆，徐少雍和韩恒斌的脸都快垮到地面上了。
    中国风，男声主歌，女声戏腔副歌高潮……
    甭再细琢磨啦，越想越对！
    “阿叶，三思啊。”徐少雍满脸无奈地劝道。
    韩恒斌也是一副犯难的表情，“小叶，有的时候从创作者的角度来看可能合适，但市场……”
    说到这里，老韩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毕竟上个月的自己可是被口中的“小叶”杀得体无完肤，片甲不留。
    现在的他从实力的角度上讲，确实没有什么资格和对方谈市场。
    “可是那个人真的很合适啊！”
    “快放下你嘴里的耗子！”查林昆简直不敢想象一个老头或者是老太太唱这首歌的画面，“阿叶，我今天叫你一声叶老师行了吧？你的那个恐怖的设想就是公司同意了，人家电影片方也不会同意的。”
    “什么设想啊？”叶林萧一脸懵逼，根本没听懂领导和两位前辈的意思。
    然而就在此时，创作部的大门被人礼貌地轻敲三声。
    紧跟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害羞地走了进来，“请问，哪位是叶老师？”
    叶林萧一看是他来了，开心得大跨步走了过去，给众人引荐。
    “他叫李钰刚，我说的合适人选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