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像是知道谈婧的不解，谈颐没有卖关子，直接说了下去。
“姐姐，你是见过我的外公外婆的，他们那样恩爱，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会出现你妈妈这个私生女吗？”
“这有什么，无非就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谈婧的声音猛地顿住，她心头的不安逐渐加剧，“你想说什么？”
“我说件你不知道的事吧。”
谈颐叙述的声音始终很平静，她眼神也没有波澜，看着谈婧道。
“外公外婆很喜欢孩子，当年也不是没想过多生几个，可惜，外婆的第一胎是对双胞胎，生的时候又伤了身体，从此以后再也没法生了。”
聂家的外公外婆喜欢小孩子，谈婧是知道的，因为这，就算自己身份尴尬，他们对她也颇多关切。
等等——
“双胞胎？！”
他们不是只有谈颐妈妈一个女儿吗？哪里来的双胞胎？
是生的时候没了一个？
不、不对。
谈颐不可能无端端告诉她这件事，这事必然是跟她、又或者跟她身边人是有关联的。
电光石火间，谈婧的视线落在了面前的墓碑上，她双眼骤然睁大，目光急速移回到谈颐脸上，“不可能！你胡说！”
谈颐没有反驳，只是答非所问一样说道：“我们俩的母亲，长得真的很像，是不是？”
听出弦外之音的谈婧瞠目结舌，她的视线再度落向墓碑。此刻，那上面破败的名字像是化作了狰狞的巨兽，吞吐着骇人的秘密，咬得她浑身发疼。
如果、如果她的母亲，真的就是谈颐妈妈的亲姐妹，那岂不是——
封亦巧现在是名正言顺谈家唯一的继承人？！
是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谈婧原本就觉得，谈颐妈妈当年对自己母亲好得过分，那一点提防都没有的样子，简直傻得没边。
那如果，谈颐妈妈那时候就已经有所猜测，封亦巧是她的妹妹了呢！
还有聂家的外公外婆，他们对她的好，原来不是他们特别喜欢小孩子，而是因为自己，同样是他们聂家人！
震惊渐渐溃散，取而代之浮现在谈婧心头的成了狂喜。
知道了这样的消息，谈婧怎么能不激动？
这样一来，封亦巧要讨好的人哪里还需要她费心，就算是那个申太太转过头来讨好封亦巧，封亦巧都能对她爱答不理。
更别说是谈父了，她跟封亦巧完全能够摆脱谈父的经济桎梏，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快活日子，根本不用再过得现在这样憋屈！
然而——
“可惜了，唯一被外公外婆承认的机会，已经被你母亲-亲手扼杀了。”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谈婧清醒过来，质问：“你说清楚！”
“我的母亲，被‘入室抢劫意外遇害’之前，原本，是打算告诉你母亲真-相，并为她恢复身份的。”
谈颐的声音徐徐飘散在风里，带着散不尽的讥诮。
“而这事，外公外婆，也知道。”
谈婧心思电转间就明白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那么凑巧，聂家二老肯定是怀疑了谈颐妈妈的死因。怪不得谈颐妈妈死后，他们对谈父肉-眼可见冷淡了下来，对封亦巧也是时而亲近时而生疏。
生疏不难理解。
至于那透着别扭的亲近。
谈婧原以为是为着那张跟谈颐妈妈相似的脸，现在想来还是因为血缘。
这时候，她不禁怨怪封亦巧当初太过急躁，走了一步死棋，不然，她们心心念念的生活早就唾手可得。
等等！
谈婧眼睛一亮：“他们只是怀疑！”
没有证据，也没有深挖真-相，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接下来，她跟封亦巧好好去讨好聂家二老，她就不相信他们不动摇！
反正一个女儿已经没了，何必再要为了区区怀疑，把另一个能够承欢膝下的女儿和外孙女推远呢？
这样想来，谈颐告诉她这件事，非但对她造成不了报复，她反而应该谢谢谈颐才是！
谈婧眉梢飞舞起来，正要得意朝谈颐道谢，谁知，谈颐却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预先开口道：“不会了。”
谈婧一愣。
谈颐说的“不会了”，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就算原先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从今天开始，也再不会了。”
谈婧更愣：“今天？”
为什么是今天？
谈颐到底想要做什么？
“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了。”
谈婧原本被喜悦压下去的不安再度席卷翻涌，这一次，她甚至有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你到底在说什么？”谈婧咽了口唾沫，凭本能反应，急切表示，“谈颐，过去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接下来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们都好商量，好吗？”
谈婧烦躁地看到谈颐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仍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其实我该谢谢你的，要不是你制造流言，重提初中那件事，很多重要的细节，我恐怕还没办法想起来，也就没法推理出真-相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正常回应她！
饶是再急再气，谈婧也知道这会儿要以安抚谈颐为主，她顺着谈颐的话求和：“制造流言那件事也是我做错了，我会跟爸爸认错的，你也原谅姐姐吧好吗？”
谈颐看谈婧的眼神有些惊奇：“能屈能伸成这样，你确实是个人物。”
谈婧脸上露出屈辱来，却又立刻被她强行按捺了下去。
偏这时，她还听谈颐声音里透出无限快活，接着道，“但是呀，我还是挺记仇的，不还你一次，我可不甘心。”
记仇？还？
谈颐到底想做什么？
近在咫尺的财富，无法掌控的局面，此刻的谈婧看着随时可能动摇自己未来的谈颐，甚至开始心生杀意。
就在这时，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声，和谈颐的声音一并响起——
“所以这一次，是你杀了我。”
谈婧既是被说中心事，又是恐惧，双眼无法控制地瞪大，耳边是谈颐的声音，溪水流淌般继续。
“接下来，就请好好品尝，成为流言中心的滋味。”
“流言可畏，更可怕的，是似是而非。”
“介于怀疑和确凿之间，即便你再怎么努力辩解，也始终缺少那最关键的证据洗清你的嫌疑。”
“于是，无法说服所有人相信的你，接下来的日子里，将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背地的私语，指点、鄙夷——”
“直到永远。”
像木偶一样呆呆站在原地的谈婧，在谈颐的描述里，在眼前的画面中，越来越惊惧，就这样，看着谈颐像是被橡皮擦擦掉的画中人一样，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许久，终于回过神来的她，爆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尖叫。
“啊——”
回应她的，是被惊起的群鸟展翅扑簌声，和它们嘶哑难听的叫声。
它们飞出林间，黑色的身影飞上天空，飞向已经昏沉下来的夜色，逐渐与夜空浑然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