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祭

    柳家夫妇因为疼爱女儿,将府中最是宽敞的阁院给了柳妧居住,取名惜柳阁,阁中兰桂麝香,花木扶疏,春夏之时,景色尤其华美,可惜再美的景色,时时相对也会有看厌的时候。

    “哎~”

    柳妧坐在庭中的石凳上,双手拄着下巴,对着庭中的美景连连叹气。

    小锦站在柳妧身后,瞅着柳妧问:“小姐这是怎么了,您已经叹了一早上的气了?”

    柳妧闻言,白眼差点飞到天上去,她睨着小锦问:“小锦,你家小姐为什么叹气,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小锦眨巴眨巴眼睛,歪头想了一会儿,无辜道:“小锦不知道啊,小姐为什么叹气啊?”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柳妧说得咬牙切齿,“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臭丫头说话不算话,前几日又把你家小姐给卖了,害得你家小姐这些日子连园子都逛不成,只能天天对着府里的这些,这些个阁阁台台,你说我能不叹气吗!”

    都是这个臭丫头,回回答应说不卖她,回回是卖她卖得最干脆的,她真是要被气死。

    小锦缩缩脖子,好像是这样,自从上次之后,夫人有吩咐,这几日让小姐好好在家待着不准出门,小姐是个活泼性子,这几日被夫人拘在府里,确实有些难为她家小姐。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哼,我算是看明白了,认错你是最痛快,但就是不改正,该卖你家小姐的时候,你是半点没犹豫!”

    “小姐,奴婢冤枉啊,你知道奴婢最怕夫人了,连小姐你都不敢惹夫人,我就更不敢了。”小锦喏喏地说。

    柳夫人的威信在府里那可是比柳老爷还盛,府里谁人不怕,就连她家小姐平日里做了什么错事都要着紧瞒着夫人,等着老爷回来相助才敢和夫人摊牌。

    柳妧气结,却无话可驳,阿爹和阿娘,她确实最惧阿娘,阿娘虽然说平日里极疼爱她,但要是她做了什么荒唐事伤了自己,该打该罚,是绝不手软,不像阿爹,她撒个娇,抹抹眼泪就过去了,阿娘那是真打真罚。

    想到这,柳妧叹气,哎,也怪自己,信了这憨丫头的话,下回她再干什么坏事,绝不带着这个告舌精。

    柳妧生气地别过头,发了一会儿呆,实在无聊,想起柳夫人前日说要给她招上门女婿的话,心情更加郁闷。

    “小锦,你说,如果女孩家不想嫁人,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啊。”小锦答道。

    “什么办法?”柳妧连忙问。

    “出家做姑子呗。”

    柳妧:“。。。。。。”她就多余问。

    “除了出家做姑子,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她才不要出家呢,这世上这么多好玩有趣的事儿,她只不过不想嫁人,又不是清心寡欲。

    “嗯~那就只有立女户了,不过。。。。。。”小锦有些为难,立女户这事儿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立女户?

    柳妧眉头轻锁,这事儿她和柳夫人闲聊时玩笑话说过,但当场就被柳夫人否决了。

    在梁国,立女户的先例不是没有,但是,除了处在权利顶端的皇家贵妇,就连世家大族出生的女儿,立了女户往往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位低的商户。

    柳夫人说得很清楚,这世道女人本就比男人要度日艰难,世上从来不缺宵小之辈,况且财帛动人心,独门女户被人觊觎是肯定的事情,若是只觊觎钱财也就罢了,有些貌美的女户,除了会失财,连人都会被糟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柳夫人是绝不会让女儿自立门户,免得致无尽祸患。

    想到这儿,柳妧不得不感慨,若是自己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哎~

    就这样郁闷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商城庙祭的日子,这日柳妧一大早就开始梳洗换装,陪着柳夫人柳老爷用了早饭,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赶庙会。柳夫人知道这些时日女儿实在憋闷坏了,也没有阻拦,命人套了马车,一家人说说笑笑前去庙祭。

    城中的街市早就一片繁华景象,主道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酒肆茶楼门前都系着五色丝绦,一阵风吹过,彩色的丝绦被风撩起,迎风招展,好看的紧。

    此时游人接踵,车马如龙,全都朝着城中的土地庙而去。

    柳府的马车也是众多车队中的一个,柳妧悄悄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隙,看着前头望不到头的车马,撇撇嘴,原以为早些出发人会少些,没想到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这下好了,全都挤一块了。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柳府的马车终于进了庙里,柳老爷暗暗和柳夫人使了个眼色,柳夫人微微点头,两人在庙里的偏厅分开,今日全城百姓和官员眷属都来了土地庙参加祭祀,柳老爷想趁这时候拜见上官衡,好好商谈一番。

    柳夫人带着柳妧跟随拜祭的香客依次进殿祭拜,拜完土地神,便是自由活动,偌大的庙宇之后,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许多官员眷属和少男少女都成群结队嬉戏游玩,一派风流景象。

    此时,也是各家官署商户,结识新友,互通关系的时候。

    柳夫人遇见了平日里与柳府相交甚好的几家夫人,几人找了空地上搭建的长棚落座,喝喝茶聊聊天,柳妧不耐烦干坐着,和柳夫人打了招呼,就和其他几个商户千金携手游玩去了。

    庙会热闹非常,此时城西陆家别院却显得有些清冷非常。

    还是那棵歪脖老树,树下的方桌被撤去,换成了漆红的松木软塌,陆元祁一身玄色云纹阔袖长袍,侧身躺着,右手搭在半弓的右腿上,慵懒地半靠在青缎引枕上闭目养神。

    须臾,一个灰衣小厮快步进了园子,悄声走到陆元祁身前,低声回禀:“公子,那位木羽公子又来拜见,正在厅前等候。”

    陆元祁睁眼,星目里一片漠然,“不见。”

    “是。”小厮应声退下。

    小厮来到前厅传话,“木公子,我家公子说,不见。”

    木羽起身,理了理身下的衣袍,面色不变,“请小哥再代为传达,就说木羽改日再来。”

    木羽离开后,小厮回来复命。

    “公子,木公子说改日再来。”

    陆元祁眉心微笼,心下有些不耐烦,无端感到烦躁。

    一旁身穿石蓝色长衫的小厮见状连忙说:“公子,今日是商城一年一度的庙祭,公子若是觉得无趣,不如也去凑个热闹。”

    说话的是陆元祁的书童少言,少言自小跟随陆元祁长大,对陆元祁忠心耿耿。少言知道,他家公子自从被打发来了江南,心情一直没好过。想想也是,他家公子好歹也是国公府的长公子,虽然是庶出,但是国公夫人李氏竟然打发他家公子来江南采买!

    这种活计明明派个下人来就行,偏偏李氏存了轻贱公子的心,特地让公子来办,最可气的是,定国公对此竟然也不闻不问,只管任李氏胡乱羞辱自家公子!

    少言心下替公子气愤,虽然看不惯李氏这么轻贱他家公子,但他一介奴身,不能为公子做什么,也只能在生活起居上费心,看到公子心情不悦,只能想着法子让自家公子开怀些。

    庙祭?

    陆元祁心下无波,脸上却扬起一抹笑,从榻上缓缓起身,少言见状赶紧上前替公子整理好衣袍。

    “既然无事,那就去看看吧。”

    公子如此说,少言赶紧命人去套马,少言心想,公子出去走走,赏赏花,看看景,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木羽出了陆家别院,并没有走远,在车里皱眉思索,车夫见陆府别院的仆从牵了马出来,赶紧悄声告诉车内的公子,“公子,看样子陆公子要出门,小厮牵了马出来。”

    木羽掀开帘子看过去,正好看见陆元祁从门内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仆从护卫,执了马鞭,飞身上马,打马朝城中去。

    今日是商城一年一度庙祭,难道陆元祁是去赶庙会?

    木羽沉思片刻,便吩咐车夫跟上去。

    车夫得令,连忙赶着马车掉转头追上去。

    庙会上,柳妧带着小锦兴致勃勃地看着路戏,忽然,一旁传来了夸张的吸气声。

    柳妧一转头,看见一个身穿锦衣,面色苍白的富家公子痴痴傻傻地看着她,柳妧皱眉,这种一看就是沉迷酒色财气的纨绔子弟。

    柳妧不愿惹事,拿宫扇遮住脸转身想遁走,但锦衣公子可不干,见柳妧要走,连忙追上拦下。

    “这位小姐,小生有礼了,在下上官诚,家父是商城太守上官衡,不知小姐是哪家千金啊?”

    上官诚远远就看见一个细柳生姿的婀娜身影,近前一看,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绝色,见美人想走,他立马上前挡在美人身前,自以为潇洒地报上名号,美人知道自己是太守的儿子,必然会另眼相看。

    太守?柳妧表面装着怯懦,心里直翻白眼,最烦这种仗着家里权势的纨绔子弟,你爹是太守,你又不是,得瑟什么。

    柳妧佯装害怕低下头,给小锦使了个眼色,小锦接到自家小姐的暗示,立马心领神会,圆胖的小身板挡在柳妧身前,“你想干什么!我家小姐是城东吴员外家的千金,你若敢胡乱来吓坏我家小姐,我们老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趁着对方不备,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推倒,主仆两人拉着手转身就跑。

    庙会人多,柳妧和小锦窜进人群眨眼间就消失无踪,只余被撞倒的公子在原地斥骂。

    上官诚眼见美人跑没影儿了,一脚过去,拿一旁的小厮出气,心下恨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城东吴家,他记住了!

    柳妧和小锦东窜西窜,到了一处僻静处,见没人追上来,终于停下来喘口气。

    柳妧喘着气夸道:“小锦,这次算你机灵,上次的事,我就不怪你了。”

    小锦也气喘吁吁说:“小姐,我看咱们还是回去找夫人吧,要是再来一个登徒子,小锦可就跑不动了。”

    柳妧没好气:“叫你平日里少吃些,你看看你,现在胖成什么样了,跑几步路就累成这样。”

    “小姐,这跟吃多吃少有什么关系,您不也跑不动了吗?”

    柳妧:“。。。。。。”

    确实,看来平时是她太少动了,今日这么一奔波,双腿酸软的不行。

    “好好好,你家小姐我是说不过你。我在这儿歇一会儿,你去问周边的小沙弥要些茶水来,我口干得紧。“

    小锦答应着去了,回头不忘嘱咐:“小姐,你往里面坐坐,藏在树后面,免得到时又碰到登徒子。”

    “知道啦,你快去快回。”

    柳妧听话地躲到了树后,随手把锦帕铺在地上,坐倚在树后休憩。

    没一会儿,柳妧听到了脚步声,她以为是小锦,刚想出声,忽然一道清冽低沉,语气中带着不耐的声音响起。

    “羽公子一路跟着我,到底所谓何事?”

    柳妧屏气凝神,这么僻静的地方怎么还有人来?

    只听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回道:“大公子知道木某所求,木某只是想请大公子给木某一个机会罢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然后柳妧听到那个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机会?呵。木,羽,栩,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面,端,木,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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