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娘娘嘴上念念有词，听上去似乎能够破解这些暗号。

    这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为何娘娘竟如此惊慌呢？

    “是我的同伴……是同伴啊！”娘娘嘴里喋喋不休，她呜咽着发出的声音如惊鹿的悲鸣，泪如泉涌。

    我想去安慰她……可是，话到嘴边，我发现自己竟然连她有如此反应的原因都摸不着头脑，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好在，我还能陪陪她。

    根据信上的线索，我同娘娘寻进了几乎无人踏足的冷宫。蒙尘的宫墙，野蛮生长的藤蔓盘根错节，虫鼠分食着泛着恶臭的腐肉，看不到烟火气，唯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有人吗？”娘娘摸索着敲开了一间宫门，怯生生道。

    “进来。”

    推门而入，但见里处金碧辉煌，屋内的陈设、摆件，无一不是精品、无一不是上品，料谁也想不到，冷宫里竟有如此格格不入的地方。

    良久，暗处走来一名戴着面具的小童，用没有波澜的声音道：“主人现下不在，但他吩咐了，若有人前来，将此信递上，待阁下回复完毕后，交给小奴便是。”

    娘娘点了点头：“我回完了信，如何查收你家主人的回信呢？”

    “娘娘身份尊贵，不便出门，小奴自会亲自将主人的信送至坤宁宫牌匾之下。”

    娘娘冷笑：“看来你家主子能耐不小，知晓我的身份不说，竟能出入皇宫如在无人之地！他是谁的人？”

    “娘娘，恕小奴无可奉告。”

    “谢忱的伤，是你们害的？”

    “小奴不知。”沉默了半晌，小童规劝道，“娘娘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找寻同伴？为何还要插手一个无关之人的死活？”

    “少废话！老娘想管就管，犯不着跟你解释。”娘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小童手上的信件。

    【12】

    “亲爱的笔友…为了验证您的身份，请回复下列验证码：奇变偶不变，——，啊这八百年的烂梗了你家主人的脑细胞是死光了吗暗号变来变去都是言情小说玩剩下的那套…”

    “整那么多活，总算跟我讲到正题了：我是现代人，知道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v我50助我杀死谢忱，事成之后，告诉你离开这里的方法……”

    娘娘捡起地上的玉如意，直勾勾朝小童砸去：“你们果然想要谢忱的命！你们和太后是一伙的！”

    小童侧身躲过娘娘的攻击，身形快得如鬼魅一般：“主人说过：‘冲动是魔鬼’，娘娘，做任何事之前都要三思，同我们合作，是对您最有裨益的选择。”

    “有益个屁！你们要我做掉我的……我的衣食饭票，换谁都不会答应的好吗？”

    小童状似高深地摇了摇头。

    装逼。

    我听见娘娘小声嘀咕了一句。

    “娘娘今天想必累了，今日先请回吧。”小童开门送客，毫无挽留之意，“合作的事随时作数，娘娘只需将信件放入牌匾，我们的人自会前来回收。”

    “你们……不杀我？”娘娘有些惊讶地揉了揉脑袋。她已经做好了被缠上的准备。

    “怎么会？粗鲁地对待远道而来的宾客，非‘公司’待客之道。”小童向我们鞠躬告别，一路送我们离开。

    【13】

    回到宫里，娘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八喜，你觉得谢忱对我怎么样？”

    “……挺好？”

    “具体点！你从哪些方面看出来的？”

    “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坤宁宫，总千方百计地满足您不合理的要求…”

    “停！咱别夹带私货行吗？”娘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喜欢我？”

    ……那不然呢？

    当然，这句话我藏在了心里，没说出来。

    “可恶！被他搅得害我没法客观冷静地做决定了！”娘娘一头扎进被窝里，熄灯睡觉。

    第二天，娘娘鬼鬼祟祟地将我赶出了书房，过了一个时辰，偷偷将一封信塞给了我：“月黑风高、没人看到的时候，将它……你懂得。”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拿着这封信去找谢忱，说不定能立个大功，保你余生衣食无忧。”娘娘半开玩笑地打趣道，“要不要考虑一下？”

    “娘娘，您就是这般看待奴婢的？”我心里有些难过，一时之间竟忘了同她的主仆关系，“我永远不会做背弃你的事，不信的话，就把我的心剖出来看吧！”

    我很失望，自己对娘娘如此掏心掏肺，她竟这样想我！

    【14】

    帮娘娘藏完信后，我同她开始了冷战。除了涉及到衣食起居的一些避不开的沟通以外，我基本回避与她的对话。

    就连陛下都对我们之间紧张的关系看出些端倪了，娘娘还是撑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许我在娘娘眼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吧……抱着这样的心态，我主动要求到偏殿当差，嘴上说想休息一阵讨个闲差，实则好离娘娘远一些，少些胡思乱想的心流。

    了解我的想法后，娘娘没有过多的规劝，当天就答应了。调职当日，宫里的人议论纷纷，大多还是指责我恃宠而骄，娘娘宅心仁厚，非但没治我的罪，还给我安排了闲差养老。

    倒还是有些不同的声音。自我“跳槽”后，我的工作被分摊给了坤宁宫的其他三名宫女，这个时候我不禁为之前的自己点赞：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这样尽心尽职的劳模了！

    三人中有一位叫彩旗，年纪不大却很好学，经常多走几步路到我这里来请教，她知晓我的经历，总为我打抱不平：

    “八喜姑姑侍候皇后娘娘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皇后娘娘倒好，说甩就甩，不念及半分旧情。”

    “现在过得也挺好的，活不多，做完了也能早点歇息。”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娘娘身边什么都不缺，就差知冷热的贴心人。她晚上睡觉不老实，经常踢被子，现在还这样吗？”

    “娘娘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彩旗点了点头，“今日陛下赐了西域进宫的香，有安神的功效，奴婢择日就给娘娘换上。”

    “那就好。既认定了一个主子，便要好生伺候着，千万别马虎了事。”我眯起了眼，“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疏漏，极可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蝉鸣乍起，将宫中的凄凄惨惨戚戚尽数吞噬殆尽。

    处理完劳心费神的工作，我阖上空荡荡的院门，对着门外稀稀落落的萤火，无语凝噎。

    【15】

    听说彩旗出宫采买了，坤宁宫排不开人手，便复又将我唤到了殿前侍候。

    娘娘与陛下之间的相处也是愈发自然惬意，我也算是见证着娘娘从刚开始的正襟危坐，到如今躺在贵妃榻上啃着西瓜托腮给批阅奏折的陛下做“监工”。

    “你最近下朝都比平时晚，遇到什么麻烦了？”

    几周不见，娘娘聊起天也愈发没大没小了。

    “几个老狐狸窝里头罢了，看戏而已。”陛下轻轻捏了捏娘娘的鼻尖，问道，“假如我真遇上麻烦了，你会怎么做？”

    “你一肚子坏水，心眼比筛子还多，轮得到我操心？”娘娘皱了皱鼻子，不屑道，“要是你真被拉下水，我这脑子，除了替你收尸估计指望不上什么其他的事情了。所以，你要小心翼翼地活下去，长命百岁哦！”

    陛下被逗得笑倒在娘娘的怀里：“借你吉言。”

    娘娘看着在自己面前卸下了一切包袱的陛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侧颜，指腹轻轻扫过陛下泛青的眼睑，停顿了几秒，似乎在心底下了什么决心，抬手遮住陛下的眼帘，唇凑上了陛下的颊侧，碰了碰。

    娘娘的大胆大大出乎了陛下的意料，陛下神情微怔，似乎在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

    “你想清楚了吗？”

    望着娘娘涨得通红的面颊，陛下轻捏她的鼻尖。

    “当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今天答应了我，以后便不再有反悔的机会了。”

    “嗯。”

    “无论宫闱还是……”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是不是非要我把窗户纸捅破啊！”娘娘气急败坏道，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你听好了啊，我喜欢——唔……”

    不等娘娘说完，陛下就急不可耐地堵上了娘娘的嘴。

    陛下的手掌紧紧扣住娘娘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娘娘也不甘示弱，未受禁锢的一只手插入陛下的发间，急不可耐地感受着对方的呼吸。

    二人之间的亲昵，就像是一场博弈，双方都在享受争夺主动的过程，这份爱的攫取让两个孤寂的灵魂有了新生的支点。

    我不动声色地将殿内的人一并清场，将空间留给了耳鬓厮磨的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