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音尘：“你怎么知道？”
枭阳：“你的心已经碎了，里面都是眼泪，过不久就会干了，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千音尘痴痴道：“没有了心，人是不是也就要死了……”
枭阳：“当然不是，这世上没有心的人很多，都活的好好的，你看他，”它指着山林中的木鱼，他的心只有一半，魂也只有一半，可是多开心，你留下吧，也会变的很开心，和我们一样。”
木鱼在草从里发现一群蚂蚁，正聚精会神趴在地上看它们搬家，大大的眼晴满是好奇，可爱极了。
可是缺了点什么。
灵苒仍是白衣斗笠，却没再遮住面容，俯下身在湖边认真甄别草药，偶尔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木鱼，眼中充满了慈母挚情。
还有一丝歉疚……
灵苒不发疯的时候是个美丽端庄的母亲，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
木鱼身上另一半的灵血是她亲手去除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一丝后悔。
千音尘远远看了一会儿，道：“他要是全好了，他的母亲也会很开心。”
枭阳：“是啊，所以他母亲一直在找药给他吃，我也采了很多灵果给他吃，可是都治不好……”
千音尘：“他的病，不是用药治的，要用心……”
枭阳：“谁的心？”
千音尘：“我的……”
他虽然是个凡人，身上却凝结有天族的仙灵血脉，木鱼也是天族人……
木鱼小小的脑袋上亮起一层流光，渐渐笼罩住全身，光膜内气流动着融入他小小的身体，呼吸，木鱼浑然不觉，还在专心致治的看蚂蚁。
“木鱼！”灵苒察觉到异样惊慌扑上来，流光已经消失。
木鱼不解抬头：“娘！叫我干嘛？”
他浑圆的眸子神采晶润，整个人高出一截，似一瞬间长大了，
灵苒又惊又喜：“鱼儿……！”
山林另一边，千音尘软软垂下手臂，靠在一棵树上，本已黯然无神的眸子又暗了一些。
枭阳拍手笑道：“高兴了！高兴了！他们真的都高兴了！千音尘你准备留下来了吗！”
看它兴奋开心，千音尘掩起疲惫，露出一丝笑意：“暂时不走了，可以陪你好好玩上一阵。”
枭阳兴奋回头，看到他的一瞬笑声戛然而止，嘴角渐渐耷拉下来，似马上要哭出声来。
千音尘勉强笑道：“怎么了？我留下来你不开心吗？”
枭阳：“应该是开心的，可是，我只有和开心的人在一起才会开心。”
千音尘闭上了眼睛。
枭阳轻轻碰碰他：“没关系，我们等一等好了，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不开心，有时莫名奇妙就好了，你也会的，我先不看你好了，别担心。”
它转过去接着看木鱼玩耍，马上就又露出笑容。
千音尘觉得心里酸酸的。
他最近总是这样，心中酸涩，嘴里也都是苦的，可能枭阳说的对，他的心出问题了。
枭阳羡慕道：“这个小孩长的真漂亮，你也很漂亮，要是我长的像你们一样漂亮就好了，那样看到我的人就不会嫌弃我，也不会没有人肯和我玩了。”
千音尘：“那些人说他们嫌弃你吗？”
枭阳低下了头：“他们都不说，可是他们都躲着我，我不吃人，他们却说人都是我吃的，只因为我长的太丑……”
千音尘：“……”
枭阳：“你也觉得我长的丑吧，虽然你嘴上不说，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你是个好人……”
千音尘想了一下：“你看着我。”
枭阳回头，坑洼不平的脸上满是伤心沮丧。
随即睁大了眼睛，千音尘的脸在流血！
一道深深的伤口从眼角延向颈间，像被利刃划过一样缓缓蔓延，鲜血流满他玉雕般的脸庞，凄厉可怖。
枭阳：“你的脸……”
千音尘：“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外貌最重要。”
枭阳：“可是你的脸……”
血越流越多，滴在身上，滴在剑上，染红了地上的枯叶。
千音尘：“我不能把你变美，却可以变得和你一样丑，这样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琥珀色的眸中蓄满恐惧，枭阳伸手去摸他的脸，想要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
“不！我不开心！你变丑了我一点也不开心！”
它一边摇头，一边流下了眼泪。
鲜血止不住，泪水也止不住，枭阳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睛，手上鲜血碰到眼泪，在脸上融为一片，潺潺不绝，被泪液和血液冲刷过的皮肤变的白皙光洁，手上粗糙的硬皮也开始脱落变软。
千音尘拉下它的手放在面前：“别哭了，再哭就又变回去了。”
枭阳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千音尘。
千音尘脸上的血已经不流了，却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正笑着对它点头。
“啊！”枭阳大叫一声，转身冲了出去。
千音尘看着它冲到湖边，对着湖水又跳又叫，笑意蔓上眼角，忽然又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枭阳又冲了回来，仍是一脸难以置信：“我怎么变了？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用你的血变的吗？”
玉色眼眸映着皮肤闪闪发光，散发着魅人的异色虹彩，赤发如乱蛇般飘舞在脑后，美艳中带着夺人心魄的野性。
千音尘：“我也不知道呀，我本来想和你变的一样丑，就变了，你想变美，也如愿成真，这样不是很好吗？”他笑着看它，把嗽出的鲜血偷偷藏进了袖子里。
“啊——！”
“啊——！”
枭阳叫一声，蹦起来一下，叫一声，又蹦起来一下，摸着自己的脸：“可是我怎么变的这么好看了，会永远都这么好看吗？”
千音尘笑：“管他呢，现在好看不就行了！”
枭阳伸手去摸他的伤口，脸上满是疼惜：“可是你……”
千音尘笑道：“怎么了，我变丑了，你就不愿跟我玩了么？”
枭阳摇摇头：“你不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丑，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容貌最重要。”
千音尘：“现在你开心了么？”
枭阳：“我不知道，好像开心，又好像不开心。”
千音尘看了看远处：“那我们就再做点开心的事！”
秋兰已经把九灵剑还给了千音若，那些异兽个头都不大，既不难打又能增加灵力，千音若左一个有一个，杀的好不快活，杜天镜也上了手，秋兰在后面收拾那些被杀死的异兽，把尸体装在一个小袋子里。
卜元却遇到了麻烦。
一只大出他体型数倍的怪物正在凶猛的扑咬上来，不同于其他小兽，这只异兽无尾直立，更像一只妖怪，进攻时带起满天沙石，声势十分吓人。
卜元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点兴奋，拼尽全力与它缠斗。
杀死一只妖怪积攒的修业可比异兽要大上许多，卜元红了眼，也拼了命，竟然发挥出了上等法术，比传闻中水平的强多了。
但还是打不过。
妖怪附生在山谷中，不能离开，如果现在逃走是不会有危险的，但他还在坚持。
利爪划破衣服，脸上流下了血，他还在坚持。
咬紧了牙，杀红了眼。
和以前那个外强中干的卜元叛若两人。
枭阳：“他好像打不过那个妖怪，为什么还要打？”
千音尘：“他很想打败它，很需要打败它。”
枭阳：“否则就会很不开心。”
千音尘：“对。”
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已经把卜元抛举在空中，卜元的剑飞了出去，手脚被困住，挣扎不出，眼看就要被撕成碎片！
剑气带起的白虹把迷障划成碎片，森森茂林尽现，千音若离的最近，第一个看见他们，兴奋的呼叫一声，飞奔过来。
千音尘运起最后的灵力，化成一道气虹注入了卜元体内。
青冥剑掉在地上，手软软垂下，千音尘也倒在了枭阳身上。
“阿音！”千音若顾不上惊讶枭阳惊人的美貌，扑上去大声唤着他，摇晃他虚脱的身体，等看清千音尘的脸，喊声中已带了哭腔。
千音尘用尽力气对她笑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千音若生了气：“疯了吗？把自己的灵力送给一个傻子！”
千音尘转头，那一边，卜元已打败了妖怪，用法术封印起来，如获至宝，样子又小心又兴奋。
千音尘：“他不傻，他只是一个想让父亲开心的子女。”
北海水君获罪遭贬，是耻辱，也定会损去不少德修，卜元是为了争一口气，更是不惜拼上命寻妖杀妖，想给父亲挣回世代积攒的功业。
他们也都是天族人。
千音若已经哭了：“你傻！你才是个傻子！好好散了自己灵力的做什么！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摇了摇头，泪水滴上了伤口，忍不住脸颊微微抽动。
没有，他没有想过死，既使心痛的下一秒就要裂开，也没有想过放弃生命。
生命如此宝贵，看过了洗尘池里那些没有魂魄的仙体，崦嵫山下失去自由的子民，他有什么理由厌弃自己的生命，哪怕贱如蝼蚁，卑入尘埃，也应珍惜。
他只是，想要做点什么。
枭阳美丽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卜元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呆住了。
千音若哽咽难言：“……阿音，你的脸，你这个傻子……”
卜元张大了嘴：“你的脸……若哥，你们……你是千音若！”
千音若扯掉面纱：“你什么你！赢了还不走，想再打一架吗！”
她怒声大吼，眼泪却扑簌而下。
卜元已经傻了。
千音尘宠溺的碰碰她：“别哭了，你才是个傻瓜……”
小妹怼天怼地，神仙老子都没怕过，却为了他在卜元面前重纱遮面，只为怕口角之间又提及那些尴尬往事，怕刺痛了他……
谁说千音若是个混不吝。
她混，却是个最好最好的妹妹……
“阿音……阿音……”千音若已泣不成声。
枭阳的泪水也是琥珀色的，像宝石掉落水面一样清洌动听，
“我好像，又有点开心了。”
千音若生气的抬头看它。
她们脸上都挂着泪。
杜天镜和秋兰的脸模糊出现，又消失。
又出现，又消失。
千音尘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