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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g Anzhi

    姜喑回到林逢绪车里以后就一直低着头,他从后视镜张望,欲言又无辞,她这么痛苦,他也不高兴。

    林逢绪没想到姜喑会直接和姜甄断绝父女关系,他现在都不敢去揣摩此刻她心里有多失望。

    “喑喑,你说还有一件事没办。”

    他的话在姜喑左耳过滤一下,又从右耳流出,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终于在她已经迟钝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丝痕,又盯了五分钟车内半旧地毯后,她终于开口:“林哥,我们去超市买点实惠的东西。”

    林逢绪与姜喑带了足够的果蔬与生活用品,大包小包塞满了林逢绪精致奥迪的后备箱,他顺着她给的地址,找到祁寒、朱槐,与奶奶相依为命的家。

    不远处的海水依然蔚蓝干净,洗礼着一批又一批游客的心灵,眼前的贫民窟却只有破落与沧桑,对比之下,直白地彰显出经济发展的后遗症。

    林逢绪见到朱槐的那一刻,终于开始理解了为何姜喑会如此崩溃。

    这个小姑娘十几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很明显的营养不良,面色是透着病态的苍白,手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湿润的杏眼低垂,羞涩而敏感,人见人怜。

    林逢绪胸腔中罕见地升起了怒气,这样安静、可怜的一个小女孩,姜炀那个混蛋怎么下得去手?

    祁寒见到姜喑和另一个男性一同过来,显然手足无措,在他眼里,有救命之恩的景安之和姜喑才最般配,这个半路杀出的男性虽然彬彬有礼,却给他一种含蓄的优越感,就和他最近频繁接触的律师以及精英一种感觉。

    他自认穷酸,融不进这些上流圈子,所以刻意避之不及,不愿有所牵扯。

    林逢绪从车上把东西一件一件往下拎,看得沉默的朱槐眼睛一亮一亮。而老人家则是百般推辞,他巧辨人心,知道怎么哄老人家开心,躬下身双手扶着朱奶奶去屋里聊天,给姜喑和祁寒留出单独空间。

    “喑喑姐,谢谢您,您买这么多东西。”

    不和景安之在一起的姜喑让祁寒感到有些生疏,富有的人有着相同的自信,但贫穷的人各有自己的自卑,就如现在的祁寒一样,不干净的手掌频繁在裤面摩擦,嘴巴干涩,犹犹豫豫。

    他越想掩饰自己的心虚,就表现得越明显,而这种反差也无疑刺得姜喑更疼。

    他到现在都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爱戴,可自己的家庭却对他家造就了一场灭顶之灾。

    “祁寒……”

    “您说。”

    她本想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任由祁寒发泄报复,但话到嘴边她又觉得困难,只能有一搭没一搭扯着其他:“安之把你当亲弟弟,你以后有事情多和他商量。你别看他脾气不好,其实心很细。”

    祁寒皱眉,少年的直觉让他心里很慌。

    “他应该不久就会过来,到时候无论他送给你什么,你们都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

    “不可以。”祁寒第一次反驳她。

    他抬起头,望着姜喑漂亮的黛睫,非常认真地反驳:“不可以,嫂子,你们已经帮我家太多了。”

    姜喑听到这个称谓眼睛亮了一瞬,旋即黯淡,用细若游蚊的声音说了句:“以后就不是你嫂子了。”

    祁寒没听清:“什么?”

    她没再重复,气氛铺垫到这里,哪怕她再厌恶自己糟糕的家庭,也要鼓起勇气坦诚地面对。

    “祁寒,我姓姜。”

    他没反应过来。

    “姜炀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杨俊迎是我继母,姜甄是我亲生父亲。”

    三道熟悉的名字从姜喑嘴里吐出,恍若晴天霹雳,祁寒当场目瞪口呆。

    纠缠了将近一个月,饱受所有人的流言蜚语,一次次酒桌上的虚与委蛇和威逼利诱,校园里被霸凌,生活中被孤立,奶奶以泪洗面,妹妹重度抑郁,本就一贫如洗,再度雪上加霜。所有的恶意淹没了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

    “嫂……喑喑姐……你们?”

    祁寒紧抿住唇线,他最害怕的事莫过于此,好不容易祈求到了上天一点温暖,但他害怕是虚妄的梦境,姜喑和景安之也是一丘之貉的说客。

    姜喑靠近几步,举起手指对天发誓:“祁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向你发誓在此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姜炀性.侵你妹妹的事情。我已经跟姜家断绝了关系,你妹妹这边,我想不久之后就会有人帮忙。”

    她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我听说你妹妹的成绩很好,一直在崭帆上课。崭帆的董事长单虹,是景安之的妈妈。”

    祁寒脑子从刚才“砰”的一声后,就一直处在空白中。等到姜喑说出景安之和单虹的关系,他再一次如遭雷击。

    待他如亲弟弟的景哥,他母亲是为了朱槐尽心尽力、毫无架子的大善人单虹;但同样待他如亲弟弟的喑喑,她父亲却是恶事做尽的伪君子姜甄。

    为什么?他们明明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父母却天壤之别?

    “祁寒,对不起。”姜喑低下头,林逢绪也陪奶奶聊完了天,他刚好出来,看到她被碾碎后自甘匍匐,从未见过姜喑如此低姿态的林逢绪感到心里阵痛,但他知道这是她自己的劫,爱与痛都只能自己体会。

    祁寒没说话。

    姜喑猜到他可能不会原谅自己,鞠躬一段时间后兀自起身,对林逢绪挤出一个微笑,只不过苍白而苦涩。

    “林哥,我们走吧。”

    她亲手诀别了一个懂事的弟弟,哪怕过错不在她,却要她承担这份絮果。

    姜喑和林逢绪离开准备上车时,祁寒突然气喘吁吁跑过来,他深深望了已经坐在车位上的姜喑两眼,将手心的纸条塞进车里。

    少年似乎还在赌气,没说话,背过身回家。

    姜喑摊开手掌,看到一行钢笔小楷,清秀中透着股坚韧,不像祁寒的字,她猜应该是朱槐。

    “君生于微末,非君之过。”

    ……

    “所以,祁寒,朱槐,你们不怪姜喑?”

    上午姜喑走后,下午果真如她猜测,景安之姗姗来迟。

    这一刻祁寒心想,果然姜喑姐还是最在乎安之哥吧!

    景安之面色不算鲜艳,毕竟飞来横祸,让他痛心锉骨,给林逢绪拨了三十个电话依然无果后,他只能想到祁寒这一个突破口。

    所以他唐突的来了,进祁家之前,他心里也没底,害怕祁寒会记恨姜喑。但了解清来龙去脉后,看到朱槐写在纸上的九个字,景安之已经明白了他们的选择。

    “哥,起初是有些不适应,但就像槐槐说的,错不在喑喑姐,她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家庭买单。”

    景安之低头,唇齿间吸纳着香烟的微醺,他心里泛起一阵阵可笑,这些道理连朱槐一个十三岁的少女都明白,单虹和景川竟然想不通。

    还有姜喑。

    他景安之的喜欢就那么不值钱?就那么经不起打击?高怡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给糊弄走,还是找林逢绪一起离开。

    他景安之那么郑重的告白又算的了什么?

    生着闷气一味偏执的景安之不说话,烟抽得一根接一根,一直抽到祁奶奶做好了晚饭。

    “安之,今晚别走了,一起吃吧!”

    老人家邀请,他不敢推辞。祁寒干活很细心,帮他安置好了一切,碗和筷子都摆到面前。

    一张简陋的木桌,其实更像两张凳子拼成的。上面放着尽量丰盛的两道菜、一锅冬瓜汤和奢侈的一顿炸带鱼。

    祁寒先帮奶奶剥好,又帮朱槐剥了一条,最后他被景安之及时拦住:“我吃鱼很少,你别给我剥,吃自己的。”

    祁寒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扒拉自己碗里的饭。

    景安之吃了几口,他心思没在饭上面。看了看朱槐,这位小姑娘存在感低得可怕,这样沉默的性格,也难怪会没什么朋友,只是景安之知道错不在她,贫穷的孩子,心思大多自卑。

    他是一个躁郁症患者,自然能从一些细节处判断心理状况,比如朱槐吃饭时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左手埋在桌子下膝盖上,只用右手夹菜吃饭。

    景安之想了想,还是开口:“朱槐,在崭帆学的怎么样?”

    她略抬眸,眼里藏着西伯利亚最清澈的湖水,楚楚可怜。

    沉默的女生都很擅长用眼睛表达情绪,景安之刚好能读懂。

    “单虹对你怎么样?”

    问完这个问题,他第一次听见朱槐开口。

    略带急迫地小声道:“校长对我很好!”

    “校长?”景安之后知后觉,单虹现在已经是崭帆的校长了。

    的确,从他懂事起,他就知道单虹对自己的学生很负责。从早上五点一直辅导到深夜过了零点,哪怕累到没时间吃午饭也要判试卷看作业,关心学生到自己嫉妒。

    凭心而论,其实单虹唯一亏欠过的孩子,就只有自己。

    想到这里,景安之吃东西的动作更慢了几分,被心思细腻的奶奶捕捉到,她连忙问:“安之,怎么不吃了?是奶奶做的不好吃吗?”

    “啊?不会,奶奶,很好吃。”为了配合奶奶,他大口吃了好几口。

    祁寒被他这一举动逗得有些想笑,咳了两声又把话题重新引回姜喑:“哥,你要去找嫂子吗?”

    景安之眼神落到开着的手机上,上面姜喑的社交平台设置了私密,不少粉丝在下面留言关心,但景安之根据艾特自己的信息知道她官宣的视频还没有删。

    “去。”

    “如果她回头,我就会抱住她;如果她不回头,老子就要让她恨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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