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之回班后就觉得气氛不对劲，任蔚叫他去厕所。两人在里面点上一根烟，他才说，德育处主任进来批评了十班一顿，这个月流动红旗没有了，然后把姜喑叫走。

    德育处主任姓张，是个油腻猥琐的胖子，心眼小，事儿逼，还好色如命。是新高人生不待见的一个货色，景安之刚入学时和他打过一架，他一个老师被学生拿甩棍打出血，丢人现眼。

    景安之一听姜喑是被张胖子带出去，当下就皱了眉：“他找她干什么？”

    任蔚也烦心：“不知道啊！安之你也知道，咱们班现在和以前又不一样了，换成余老师当班主任以后集体荣誉感史无前例地强，大家都牟足了劲想冲流动红旗和优胜班集体，结果就因为这点儿破事让剥夺资格了，真服了！”

    景安之还比较冷静：“骂学校解决不了问题，这样，你去办公室跟余老师通报情况，也别添油加醋，就如实说。我先去德育处看张胖子。”

    他害怕张胖子惹不起自己，就故意为难姜喑。姜喑现在和家里闹得僵，就是请家长都不一定来，景安之可不想再看见林逢绪那张脸。

    其实姜喑和他的心理类似，但真战战兢兢到了德育处，张胖子表现出的反常热情却和想象大相径庭。

    “姜喑同学，哈，早自习不舒服？”

    姜喑点头：“对。”

    “哪里不舒服？”张胖子的眼睛透着一股厚厚的油光，让她看了反胃，小腹的酸痛感随之更加明显。

    她轻声道：“例假。”

    “噢，懂的，懂的。”听完这话，张胖子自知尴尬也就没继续，给姜喑倒了杯热水，他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

    “姜喑，听说，你自己喜欢在网络上拍一些短视频？反响还不错？”

    短视频博主算是姜喑现在的一个职业，她不想被学校干涉太多，不着痕迹地蹙眉，点头：“对，拍着玩嘛！”

    “那有没有兴趣向专业靠拢？比如，艺人？”

    一道女声响起，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就听得出干练。姜喑回头，一件半休闲款的白色女士西装，年纪三十左右，食指的戒指暗示她还未婚，香水清淡不刺鼻，给人一种信任感，眼里藏着淡淡的优越与自信。

    姜喑不清楚她是谁，但一定不是莓城的人。

    “请问你是？”

    女士短发干净利落，职业微笑的同时身手，大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辛镁，是霍氏集团旗下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我在网上刷到了你晚会舞蹈的视频，看中你很有潜力，又调查到你还是个小网红，请问你有没有兴趣向更大的舞台发展？”

    这是姜喑打死都想不到的。

    霍氏集团的确是国内超一流的家族企业，旗下的娱乐公司也是三大巨头之一，这些东西只要是对文娱界稍微关注的都知道。纵使姜喑对自己艺术天赋再有自信，也没想到能被这种超级公司发掘。

    姜喑犹豫的同时，辛镁还在暗暗打量她。随后拍板给出定论：只要这个女生能顺风顺水地在娱乐圈走十年，她一定能成为红透半边天的一姐！这脸蛋、这身材、这气质，简直就是为了大舞台量身定制的！

    平时在学校里老气横秋的张胖子此刻谦卑得像个太监，亲自为辛镁泡上一杯白茶，恭敬地请她上座，看得姜喑不耻。

    辛镁的助理双手送过一份资料，简单跟姜喑表达了一下公司的意思：五年合同，一直到她大学毕业，会给她最好的资源，无论是影视还是音乐，她只需要配合工作，五年后再不济也能将她捧成当红小花。

    姜喑一边冷眼旁观主任克制不住的虚荣，一边和辛镁暗中眼神交锋，面色始终淡然，不以物喜，落落大方。

    换作一般的小姑娘，能从天而降这等荣耀，走上舞台接受镁光灯与粉丝的追捧，早已高兴得不得了。像姜喑这么淡定的，还真少见。

    不过这也再次印证了辛镁的眼光。她卡在这个地位多年了，只需要再进一步，就能成为圈里名利双收的王牌经纪人，现在辛镁只差一个重量级的艺人，而她看好了姜喑。

    赌赢了，她跟着水涨船高；赌输了，以她的精明也不会搭进自己。

    “怎么样，姜喑同学，公司给你开出的条件可是新人合同中最丰厚的了，还有什么顾虑，提出来，我们尽最大努力解决。”

    辛镁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直接把最诱人的条件抛出，同时又给姜喑留出提问的机会，以便在问答的过程中进行近一步谈判，短短两句话就直指关键，深藏不露却处处透着压迫感。

    姜喑坦然面对辛镁的试探，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还有些慵淡，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我抽烟喝酒骂人泡吧。”

    辛镁笑道：“这我们有了解，不过不用担心，你的经历给你塑造了当下同龄艺人没有的风尘感，艳而不俗，这也是你未来发展的风格，我初步对你的定位就是叛逆与通透，你的过去并不会对你造成影响，甚至有可能是加分项。毕竟我的目标不是把你培养成一个流量明星，而是登上大荧幕的大青衣。”

    姜喑听到这话，才微微有了反应，心里一阵自嘲：原来只要长得漂亮，连混乱迷失的污点都可以黑白颠倒成加分项吗？如果自己走向人前要靠这些来吸引粉丝，那就算被众星捧月又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略微挺直摇杆，说出了悬在所有人心中最关键的问题：“我有对象。”

    这时景安之已经走到了德育处门外，他停住脚，先听了听里面的交谈。恋情是明星死忌，他不信公司能放任一个新人自由追求爱情。

    辛镁见招拆招：“平台上你最火的视频可就是官宣视频了，你放心，我们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你愿意和平分手那自然最好。”

    姜喑听后直接拒绝：“我不愿意。”

    张胖子听到这里着急了，猛咳一声说道：“辛经理您放心，我们学校是绝对不允许有早恋这种倾向存在的！”

    辛镁懒得理他，她特意从沪上乘飞机一千多公里不是为了应付一个没前途没追求的学校主任的，她是个做事讲究结果的人，此次来只要签下姜喑。

    她笑笑，拿捏住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年轻时的爱恋当然甜蜜，但你看看结果，绝大多数都是无疾而终。如果你现在心里放不下你的小男朋友，我也不去做那恶人强拆鸳鸯，只要你们两个不乱来就行，不过姜喑我建议你和我签约，走出莓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的舞台不应该局限于此，等过几年你走马观花了世界的丰富与绚烂以后，你再考虑考虑是否要将自己的幸福留在这个莓城。”

    辛镁的目标当然是为了拿下姜喑与自己签约，但说着说着，也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纯粹的劝诫。

    年轻时，目光只看得到头顶的方寸天空，却天真地想要将满腹浪漫都孤注一掷给身旁的少年。但花开花落都有定期，情窦生得早了，总也凋零得快，年岁流转，人越往前看就越能看到星空的浩瀚，想要的越来越多，也愈发丢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最后不过是像世界上所有人一样，跑累了无奈停下，湮没在平凡的浪潮中，偶然再想到年少时那皎洁无暇的月光，也不过是随着嘴边挤出的苦笑吞进心里。

    辛镁带过太多艺人了，她坚信，等姜喑真正走出了莓城，她自然就会被世态的繁华吸引，也会意识到看似情比金坚的感情不过虚幻泡沫，在现实的压力下一哄而散，最后不知所踪。

    沉默一会儿，辛镁抛出杀手锏：“还有什么顾虑吗？没有的话现在就签合同吧，姜喑，你放心，你的工作都是我直接接手，保证会推给你最好的资源。”

    她故意停了一下制造惊喜，继续：“只要你签了合同，下周我就安排你飞南方去拍摄一支MV，是陈隽的新歌MV。楚隽你知道吧？大明星，前段时间网上很出圈的‘月光变奏’舞台就是他，微博粉丝一千多万呢！”

    姜喑刚想打击她一下说不知道，外面的门突然被推开。

    景安之明显语气不善的声音响起。

    “她不知道，她也不签约，拿着你的东西，现在就给我滚！”

    声音低沉而猖狂，粗鲁得让辛镁一下子有些接不住。

    姜喑噗嗤一笑，她猜到他会来，往他身边靠了靠，表明自己立场。

    景安之推门而入，没看旁边的张胖子，他阴着脸，直视坐在椅子上的辛镁，那么帅气逼人的一张脸偏偏摆着那么一副阴沉可怖的面孔，好像下一刻就要动手把她扔出学校。

    辛镁定下心神来仔细看了看，根据大致轮廓认出他就是视频和姜喑合唱的那个男生，也是姜喑官宣的男朋友，气质同样不俗，只不过与姜喑不同，有些不加收敛的暴戾。

    虽然有些可怕，但胜在颜值出众，想必在学校里也是受许多女生追捧的风云人物。

    这么破落的北方小城，竟然养出如此一对少年，也是稀奇！

    “我重复一遍，滚蛋，不然老子让你爬出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