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策的星期五

    帕里斯通在很久以前的时候,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跟他人的差别。他跟一般的世人,无论是思路、喜欢的东西、行为模式等等,都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差异又在何处呢?虽然他平时对自己行动信念的评价为「毁掉喜欢的东西会快乐」、「想把一切都变成有趣的样子」。

    但如果认真想的话,差异之处是在于他不会被感情所束缚,他不像其他人,他是个完全自由的人吧。

    该说是感情吗?总而言之就是某种东西吧,他没体会过那种感觉,所以这些都是经过观察而得出来的结果。每个人都有欲望,说到底一个人的一生就是追求自己欲望的一生,猎人这个职业本身就与欲望挂钩,如果一个人能在这个世界中实现他的欲望,那他便是赢家。

    嗯,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去想的话,那他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大赢家呢。

    每个人都会被「那个东西」束缚住而止步不前。就好比说,一个男人从小就想去遥远的地方探险,大了之后终于有条件了,但是却因为家中三岁女儿哭着挽留,而选择了留在家里;又或是说一个人虽然知道去外地升学会有更好的前途,却选择留在本地城市陪伴女友;极端一点,一个快要饿死的人,选择把自己手中仅有的食物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明明按照理性来说,另一个选项才是最优解,如果选择了的话才能为自己的情绪带来最大的利益。无论怎么想,都应该选择这个才对,但是这些人没有,做出了脱离理智,损坏自己利益的行为。

    留在家里照顾女儿的话,会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打磨而痛苦;不去外地的话,会因损失了大好前程,一辈子因平凡而痛苦;把食物给孩子的话,自己更会因此而死。

    这样的话,果然是愚蠢吧。

    帕里斯通向来以自己清晰明了的理智思考为骄傲,想做什么让自己开心的话,定好目标再设定好计划就没问题了。不需要考虑其他困素,也不会被任何事物束缚。

    他不会特地去做计划之外,会令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

    这才是正常人的表现。

    他是自由的,其他人才是囚徒。

    帕里斯通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

    但是。

    “......”

    某种情感。

    他一直都无法理解是何物的那个情感涌了上来。

    帕里斯通不自觉地收紧原本悠闲握着栏杆的双手,两个手掌之中不知不觉已经沾满了手汗,笑容也尽数收起。

    但是,并没有什么能使他产生紧张情绪的理由。

    虽然少女已经不是他喜欢的对象了,但观看其他人受苦仍然是他最喜欢的环节,更何况如果她真的是自己讨厌的人,他理应对所看见的一切感到高兴才对。

    满地的鲜血。

    因痛楚而发出的惨叫。

    越发残破的身躯。

    他对这些事物感到无比的兴奋,他确实产生了这种感受,在观看朝奈在那个男人手下痛不欲生的景况之时,他一开始很愉快,这无需质疑。

    但是这种愉快的情绪,很快便被另一种情感盖过了,不,不如说是在争斗更为合适?一场想在他心中夺取主要地位的争斗。

    帕里斯通并不理解为什么,他甚至不知道那个情感的意义。

    他向来以别人的痛苦为精神食粮。

    一个少女在他的面前受苦。

    理应感到幸福。

    理应感到满足。

    所以说,不会有任何的担忧出现。

    ...虽然想这么劝服自己,但内心一片混乱的情感却无法制止。

    在观看那名少女被折磨之时,帕里斯通出现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反应,他下意识地在看见她受伤流血时便情绪紧绷,心跳怦怦加快。尤其是那牧眼珠子出现在飞坦掌心之中的时候,他几乎要把栏杆都捏得弯曲。

    虽然他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但他却意外地有种他也与她在一同疼痛的错觉。

    为什么会这样?他尝试自问自答,但这是个没有问题的答案。

    既然已经观看了如此精彩绝伦的一场表演,照理说他也应该回头去干正事了,但是好像有根刺卡在了他的思绪当中,憾动着他的整个人格。

    留在这里又要干什么?他现在该走了,但是他的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半步。

    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

    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如果要驳斥的话,帕里斯通在脑海中可以得出十页的反驳资料,每一条都有理有据。没有任何继续看下去或做些什么的理由,这是事实。

    但这根刺依旧存在,纹丝不动。

    内心的那股情绪也像是越翻越大的浪潮,快要将他的整个人都淹没。

    从在小巷救她出小丑之手的那个时候。

    从火海之中她奔向自己的那个时候。

    从她在梦境答应自己的要求的那个时候。

    这根刺,是从哪个节点才出现的呢?金发的副会长遇到了人生的难题,比起说是他改变了,倒不如说是他眼中的她改变了。

    如同耐心一块块从根基建起的积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了。

    那么,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

    一切的挣扎,终结在了那一瞬间。

    尽管已经伤痕累累。

    尽管知道自己被他当成实现计划的工具。

    少女对他笑了,虽然在她一片鲜红还流着血泪的脸上勾起笑容看上去有点可怖,用口型对他比出了三个字。

    「快去吧。」

    事态就此失控。

    很多时候,人类的情感都是导致行动的一大因素,两者之间互相影响,密不可分。而对于复杂的人类来说,理性思考的部分与情绪的部分是完全割裂开来的,而人要根据哪边去做出行动则是出于他们自己。

    理智与感情向来都是敌人。

    就像是对某样事物恐惧就会下意识后退、震惊过度的时候会跌坐在地、紧张的时候说话会结巴...人类在受到情绪影响时,总会不经思考而做出行为。

    「那个情感」与理性思维的拉锯战。

    胜者是——

    “帕里斯通!!你在干什么啊?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

    说实话,帕里斯通对目前情况的愕然并不亚于看见他突然登场的朝奈,他脑子里是打算回头去摧毁媒介的,事实上他也的确想要这么做,但是在那个情绪决堤而出的那一刹那。

    他从高处跳了下去。

    不是经过他思考的行动,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过要这样做,但是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了,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落地的位置是朝奈的前方,如果用外人的角度来看,看上去就像是来英雄救美的一样,虽然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啊副会长先生!就算你想故意惹我难受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吧,我也是在努力配合你计划的啊!”

    朝奈有点崩溃,她在刚才受尽酷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崩溃过。这样的话,她刚才所做的那些忍耐都算什么啊!帕里斯通果真狼心狗肺,真的要为了折腾她而做到这种地步吗?

    帕里斯通没有说话,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简单来说就是,计划崩盘了。

    “啊?是救兵吗?”

    飞坦的声音响起。

    虽然已经削弱了许多,但帕里斯通身上的死亡诅咒buff依旧存在着。

    尤其是飞坦原本想对朝奈动手,而帕里斯通挡了他的道的如今。伴随着噗兹一声,他马上感受到腹部一阵剧痛,迅速蔓延到全身。

    白衬衫被艳红的鲜血所染红,伞剑直直地捅了进去,飞坦冷笑一声,扭转握着伞的手腕,用力转动已经刺入对方体内的剑刃。

    整个上半身像是都要痛得丧失力气,如果这样下去的话绝对会死,帕里斯通产生了这种直觉。虽然再次死在小朝奈面前已经是个熟悉的经验了,但是他不太想用这种方式再次实现。

    “飞坦!”

    突然间,一台应该是台灯的物体被什么人从远方扔了过来,直直击中了飞坦的手腕,迫使他扯出了手中的武器。

    还真是超危险的情况。帕里斯通用手捂著几乎可以说是血肉模糊的伤口,身体的末端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几乎都要站不稳了。他稍微有点想吐,但张开口后吐出来的都是红色的液体,呼吸间充斥着铁锈的味道。

    ...真是的。到了这种程度的话,大概也活不长了吧。他抬手想抹除唇边的血迹,没想到又再一次吐了口血,血液顺着掌侧沾染了袖口,好不凄惨。

    姗姗来迟的真正救场人士侠客匆匆从远方跑来,他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惨况,一脸「只是一会没见你们怎么就这样了」的表情。

    “叛徒!”飞坦回头一看,咬了咬牙。

    “是啦是啦,你随便怎么说都可以,飞坦。”侠客随便应付道,他比较关心对面那两个看上去快要死的人,“帕里斯通...还有朝奈小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这么严重啊!”

    帕里斯通迅速地分析了一下现场的情况。首先,现在去找媒介已经不太可能了,距离十二点只剩下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所以必须放弃。其次,自己和朝奈一定要先离开这个地方,一会说不定会展开大混战,他出事不要紧,但朝奈在使用回溯前一定不能出事。

    发动能力也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朝奈目前的状态并不乐观,似乎是失血过多加上疼痛的影响,虽然他自己也差不多了,但她好像更加严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意识好像也不是很能维持下去。

    所以说。

    只能一起逃走了。

    趁着侠客在与飞坦对峙,帕里斯通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地上的朝奈扛到肩上。

    浑浑噩噩的朝奈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干什么...?”

    “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嗯,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有点浪漫呢?”帕里斯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这一次不行了呢,我们走吧?”

    “啊?”

    她想说,耳鸣还没有结束,她根本听不见他在讲什么。但是她一下子就望见了飞坦附近的侠客,突然之间,她产生了一个想法。

    反正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

    不如试试看吧?

    “——侠客先生!接着!”

    她大吼道,把身上的念晶吊坠尽全力朝侠客的方向扔了过去。

    飞坦见状原本想抢,但侠客先一步跑了过去接住。透明的晶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直直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朝奈小姐要特地把这个东西交给他,显然不可能是普通的礼物,而是相当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这么做。

    在光线的穿透下,手中的晶体映出了彩色的光芒。

    为图方便,他把吊坠挂到了颈上。

    帕里斯通把「休息的扉页」贴到了那片大玻璃之上,虽然维持的时间只有一瞬,之后大概会马上修复吧,但对于逃走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帕里斯通与朝奈。

    前者带着后者撞破了玻璃,直直落到了夜晚渺无人烟的无尽沙漠之中。

    双方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发展。

    “好冷啊,小朝奈快把外套还给我。”

    “抱歉完全听不见你在说什么,要沟通的话麻烦打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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