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埃瑞博寂静又危险，如同矗立在清晖里的邪恶高塔，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火龙的威压。虽听不到任何声响，却能望见萦绕周围的暗色阴影。每纵容一次敌人的试探，邪恶就增长一分，若精灵坐视不管躲在高墙之后，这世界是否就此远离诸光，任由黑暗降下？！

    “我们确实需要提前估量战争的规模。”瑟兰杜伊轻声低语,为即将到来不可避免的战争费心。孤山的位置太险要，敌人不会放任斯毛格在战略重地整日昏睡毫无作为，精灵也绝不允许邪恶强过自己。

    如今白道会已经出手将索隆驱逐，虽然这魔王东去鲁恩南遁魔多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能肯定他不会北上。埃瑞德米斯林群山绵延，他若隐藏其中骤然发难，亦是件超出预期的棘手麻烦。

    国王突然感知到了些许异常，双目微阖沉吟道，“陶瑞尔离开了王国。”瑟兰杜伊依稀看到偏宠的女战士独自跨过宫殿外的界桥匆匆疾走，逐渐消失在自己的感知范围中。他有所动怒，“不顾全局私自行动，感性挑动制度，这是忘了自身的责任和立场。”

    “我们去找她，潜入北方。”莱戈拉斯不知她违背王命擅自出走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直接应下此事。陶瑞尔的侦查能力首屈一指，探问敌情正是其最合适的安排。

    “你们有两天时间！”瑟兰杜伊左手抚刀柄，右手按权杖，目光从遥远的孤山转向侧面的莱戈拉斯和希斯琳身上。

    “两天？”莱戈拉斯宝石一样的蓝眼睛闪着迟疑，直至瞥见希斯琳轻微点头，他便明白时间已足够。于是收起私心里的打算，顺着父亲的思维讲起都林一族的预言，“秋季最后一个月夜，冬季第一个日出，同时出现在天空。”

    都林之日将近，瑟兰杜伊喃喃自语后面的重点，“满厅满室的财宝，数不清的银器、金币和宝石，那白银喷泉的主人亦君临镌雕石洞，大山之下的王孙将返回昔日的深宫，那日钟声满是欢喜，为山之王回归作证。”金银蒙尘亦有旧主，他面色不爽地提高声音以示警告，“但一切终将战栗，随湖水燃烧沸腾。”

    “所以我们出手的时机很重要！”希斯琳大概明白国王的犹豫。好似默认梭林必死，不愿错过捡取财富的机会；又预见火龙泄愤屠戮，不忍长湖镇无故遭殃；亦了解战争的残酷，担心精灵们经受不住阿门洲极速归返的诱惑。

    上了年纪的精灵喜欢殚思极虑，年轻精灵们更爱随心所欲。莱戈拉斯不再理会瑟兰杜伊，牵起希斯琳走向命运漩涡的中心。

    经过宫殿大门的时候，莱戈拉斯要求侍卫们遵从国王的命令“保持大门紧闭。”

    意外的是，本该备战的埃尔洛斯出现在此处。他倔强地不肯让出大门闭合的轨道，高声质问走向界桥的王子与王妃，“陶瑞尔怎么办？她全副武装地进入了森林！还没有回来！”这大门一旦关上，就意味着陶瑞尔擅自离境不归，有涉嫌扰乱族群的可能。

    “我有任务给她，你无需担心。”莱戈拉斯安抚好友，压住对方意欲追随的心思，“倘若军心不坚导致精灵亡故西归，你猜国王会罚你什么？！”他见希斯琳召了苏尔过来，就留下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不再多说。

    莱戈拉斯原地轻跃，同时展臂一揽将希斯琳环在胸前，两位精灵长腿微翻便双双上马飞奔而去。

    如此看来问题不大，埃尔洛斯不再执着于陶瑞尔独身离去。只要她平安自在，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退回城堡，凝视着这大门缓缓关上，一如过往无数岁月中，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护着对方的快乐。

    心情不好面色阴沉着出走的陶瑞尔，总要自己想明白了才会开心。她沿着河道一路奔走，也不知道真正愤怒的是半兽人闯入境内，还是被黑箭射中的矮人不顾伤痛坚持离开。她只想追上去，查个清楚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自己奋不顾身。

    正当陶瑞尔在河边高地起跳将要跨入低处大石上时，危机感骤然袭来。一双硕大的爪子抓来，她来不及反应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提上了高空。良好的战斗素养压制了内心的本能恐惧，这位女战士忍住任何可能引人注意的过激反应，憋着一口气战战兢兢地爬上了巨鹰脊背。

    攥紧手下粗壮的羽毛，陶瑞尔趴着挪到两位精灵同伴的身旁紧挨着，“希斯琳！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要再拉我往天上飞！”树木小到砂砾的高度，连呼吸都凉得发寒。

    “我很抱歉。”希斯琳给陶瑞尔戴上眼罩，让里面呈现出森林庭院里看星空的情景，以此来舒缓她晕眩的症状。“那些奥克目标在梭林，我们已经落后了一夜，得尽快赶上去。”

    “他们会安全吗？”看不见高空的陶瑞尔开始忧虑那些矮人，国王阻拦并拘禁他们并无多大的恶意，只是防止这些人骚扰到精灵同胞。离开了精灵疆域，也意味着矮人们失去了庇护直面奥克的追击。

    “没谁能追得上我们木桶的漂流速度，而且巴德的处事我很放心。”有那位划船快到可以弯道飘移的强壮人类，莱戈拉斯相信梭林一行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安全运进了埃斯加洛斯。“那个人类城镇虽然破败并舍弃了民主，但巴德作为人民守护者深受尊敬与爱戴，轻易可以带着矮人避开贪婪镇长的税关和巡察队。”

    这话稍稍抚慰了陶瑞尔紧绷的心弦，她身体松弛的小动作被希斯琳所察觉。如此一反常态地关心矮人，很不正常。

    “倒是你，陶瑞尔！国王动怒了！六百年来，我父亲一直保护并偏爱着你，你却违反他的命令，辜负了他的信任。”莱戈拉斯虽然严肃地说起公事，其实心里想的是这批装过矮人的木桶再也不能用了，它们脏了。

    “国王从没让奥克渣滓横行我族领土，可此次这群奥克侵入边境来杀我们的囚犯。”陶瑞尔虽然蒙着眼睛，可她的声音还是暴露了自己的不满。在她看来，国王置身事外的态度是有问题的。“我们亦是这世界的一部分，难道就关起门来躲在堡垒里对邪恶不闻不问？！”

    “安心啦，陶瑞尔，国王并非畏战者。莱戈拉斯来给你派任务，不是抓你回去的。”希斯琳握住她的手，将接下来的计划说给她听，“我们去镇上蹲守那群奥克，看看他们隶属何人，是否勾连了贡达巴德山。北方的敌情，还得由你去侦查。”

    飞行快于山间跋涉，莱戈拉斯的眼睛比之鹰眼也不差什么，他清晰地看到密林中边侦查边赶路的奥克被苏尔甩在了后面。前方是规模缩小了许多的埃斯加洛斯，它静静的缩在水面上，远远看去如同镶嵌在长湖镜光中的一枚宝石，在幽暗的夜色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昏黄暖光。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人类城镇的喧嚣也渐次响起，城镇中心最是人声鼎沸。长蛇一样绵延的火把将那广场围成一圈，彷佛将所有的光亮都吸到了那边予群众以醒目。

    希斯琳指挥着苏尔避过人群，不声不响地将他们三位放在阴影处视野良好的楼顶。精灵斗篷一盖，即使他们大大方方地坐在屋檐上也没谁能注意到。

    森林王国的逃犯不知又犯了人类的哪条律令，此时正聚集在广场中央被卫兵们看管着。

    “他们看起来不大好！”希斯琳小声评价道。深秋冷风，并不适合水上运动，矮人们虽然烘干了衣服，却个个都因桶中的激烈碰撞而面带擦伤和淤青。

    陶瑞尔看到奇力正僵着脸勉力站直，中过箭的腿颤抖着，几乎靠在旁边暗金发色矮人的身上。“魔古尔之箭射中的那个矮人，是不是快不行了？”

    女战士声音里透出的恐慌和忧郁如此直接，连莱戈拉斯都诧异地看向陶瑞尔，这已不是单纯出于善意或怜悯的关心。

    希斯琳轻轻扯着丈夫的衣袖，摇了摇头。感情问题，陶瑞尔不说就无人能替她拿主意，女孩子只属于她自己，有权决定选择什么样的爱情。

    “奇力带了我的护身符，这种程度的伤害不算什么。”为了增加可信度，希斯琳在陶瑞尔眼前挥了挥手，“你看那小家伙身上的黑气，是不是正被一团金色的光芒所吞噬？！别看他现在疼得半死不活，再过一夜就没什么大碍了。”

    五彩缤纷的能量视觉转瞬即逝，这足够陶瑞尔放下对奇力的担忧，开始真正观察起下面的局势。

    不一会儿，一位大腹便便的长发中年人满脸不高兴地走出镇长府邸。似乎烦透了夜晚将他从温暖床铺中吵嚷出来的人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抓到他们偷盗武器，老爷。”守在门口的镇长副手为长官解惑。这让屋顶上潜伏的莱戈拉斯笑出来声，在心里为被收缴武器不得不行窃的矮人们默默道了个歉。

    “啊哈，本地的敌人，是吧？”头顶斑秃的镇长眯起眼睛，神色算计地扫视着下面的一群矮人。

    “一伙儿不要命的佣兵。”看起来油嘴滑舌的马屁精鄙夷地观察这些小丑。矮人们的样子一看就像饿了很久的野人，又好像被拴上了链子关在狗窝里一个星期忘了喂的狗，于是愈发肯定道，“至多如此，老爷。”

    “小心你的措辞！”杜瓦林不容许他人冒犯都林王室，严肃地警告这个小人。

    镇长挑挑眉撇着嘴，决定听听这光头矮人能说些什么。

    “你全然不知自己在对谁说话！”杜瓦林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对着被同伴们拱卫中间的梭林，掷地有声，“这岂是一介歹徒！这是梭林，瑟莱茵之子，瑟罗尔之孙！”

    梭林越众而出，粗旷的嗓音压下人群中的低声细语，他说：“我们是埃瑞博的矮人。”

    身后的人更是议论纷纷，这个矮人虽然衣着破烂，但他双眼幽黑而深邃，看上去的确有国王子孙的气派。他无王冠金银，只言辞神态便有几分可信。

    “我们来此，是要重夺自己的家园。”梭林不畏诸多审视的目光，气定神闲，“我仍记得这座镇上旧时的盛况，港中泊满大小船只，载满精美的丝绸珠宝。可不是湖中的一隅孤镇，而是整个北方的贸易枢纽！”他抑扬顿挫的嗓音很能调动大众情绪，“我会带回旧时的盛况，我会重燃矮人的巨大熔炉，让埃瑞博的厅堂再度流出源源不断的财富！”

    一时间众人都变得非常兴奋，白日里私下流传的预言仿佛成了真，似乎以为大山真的会在夜里变成黄金，所有的湖水也会立刻变成金黄色。

    极具煽动性的公共演讲，希斯琳承认这是领导者与生俱来的技巧，“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他们许久没有见过财富了，梭林偷换概念让人们不再计较他们的偷盗行为。”

    “巴德过来了，肯定会拆穿矮人的蛊惑言辞！”莱戈拉斯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看见熟悉的身影，然而他认为这正直的人类此时不占优势。埃斯加洛斯被隔离太久了，镇上有些年轻人根本不相信山中有恶龙，他好几次听到有人嘲笑那些声称自己年轻时见过恶龙在空中飞翔的老头儿老太太。

    “死亡！”巴德人未到声先至，他踉踉跄跄地挤过人群。“你只可能带给我们这个！”越过全副武装的守卫后，他缓缓地走向梭林，“还有龙焰和毁灭！”

    这是位真诚的人类，他居高临下而无丝毫傲视，只意志坚定地陈述事实，“若你们唤醒那凶兽，它会消灭所有人。”

    梭林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即刻顺势说道，“你们尽可听他一家之言，但我却能保证，若我们成功，所有人都将共享山中的财富。”他停顿稍许，继续加大诱惑地高声喊道，“你们得到的黄金，足以把埃斯加洛斯重建十次！”

    欢呼声一片，人群中甚至响起了山下之王回归的歌声，至于回来的是瑟罗尔的孙子而非瑟罗尔本人对人类来说则毫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