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雾山离苍山不远，就算舟雨修为低微，半天时间也足以到达了。既然已经决定要去观雾山查探一番，舟雨也就不再找借口拖延，顺滑地进入间歇性勤快干练状态，将几件换洗衣物、仅剩的五块灵石以及几两碎银子收进储物袋，戴好遮掩妖气的混沌灵玉，就直接出发了。

    午时刚过，舟雨赶到了观雾山脚下，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望着眼前被吵嚷的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山道，舟雨简直怀疑自己走错了路......作为擅长编织幻境的蜃妖，她应该可能大概，不至于迷路吧？

    舟雨决定先打探一下情况。山道前大概围堵了有上百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叫嚷着，舟雨在人群边缘张望半天也没听明白，恰好看见身旁一个瘦削老农被挤出来，她赶紧热情地扶住老人家，急急问到：“老丈，怎么回事呀？前面在吵什么？”

    老农尤自不甘心地骂骂咧咧着，语气有些不耐：“金刀门的人一来就把山道堵了，不让人进，还恁把我们山户都给赶出来，说丢了啥宝贝，要搜山。我呸，一群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旁边同样没挤进去的年轻刀客也搭腔道：“呸，什么丢了宝贝，都是金刀门的鬼话，他们是在抓妖！”

    “对，就是在抓妖，一只猪妖，一路淌着血从衢州城逃过来的，前头好些人都闻着味儿过来的！”

    “活着的妖啊！那可真是稀罕，难怪金刀门这么大阵仗！”

    旁边跟着吃瓜的真·活着的妖·舟雨被吓了一跳，观雾山竟真有猪妖吗？妖界封闭后，滞留在人间的妖类几乎被屠杀殆尽，而失去了妖界灵脉的滋养，人间也再难以诞生新的妖，是以现在每出现一只妖，都会引得修士们趋之若鹜，毕竟对于绝大多数资质一般的修士来说，妖的内力可以直接吸收，快速提升修为，而且妖的皮毛血肉均可用来炼丹炼器，不管什么妖，可以说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儿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而现在堵住山道的金刀门，则是鹤鸣州的一个中等修仙门派，依附于当今天下最强大的仙门禺山剑阁，门中绝学破风六式颇有名气，行事也有些霸道。而观雾山则位于长泽境内，虽然不是某家仙门的属地，但金刀门大老远地来这里封山赶人，的确是没道理。

    一时半会儿也进不了山，舟雨正犹豫要不要改日再来，忽听一声尖利的婴儿哭啼在半空炸开，狂风骤起，将围堵在山道前的众人刮得东倒西歪，有些不大健壮的凡人甚至被震得昏厥过去，原本毒辣的日头也暗了一瞬，一只足有丈余高的巨大蛊雕驮着个黑袍佩剑的中年修士极速落地。蛊雕身上的羽毛斑秃，有些地方还渗着血，粗壮的脚踝也被铁链磨得皮肉翻飞，但这凄惨的造型一点也没影响它一双血红大眼中透露出的疯狂嗜血，被它这么冷冷一扫，刚刚闹得最厉害的散修们都安静如鸡。

    骑雕而来的中年修士看现场被震慑住了，冷笑着开口：“各位，今日我金刀门进山追捕盗贼，闲杂人等休要靠近！”

    这中年修士名叫段飞虎，是金刀门的一个管事，修为在门中算不得突出，但驯妖很有一手，因此混得也还不错，有机会拉上门中驯养的蛊雕出来兜个风的话，那也是相当有排面的。

    舟雨在听到啼鸣时就赶紧往路边的大树后躲去了，见这阵势也明白眼下是暂时进不了山了，遇到困难时要敢于放弃，她决定先撤退，探查观雾山的事再从长计议。

    舟雨撤退的脚步还没走出半里地，忽见天边一行人御剑极速而来，转瞬间落地，却是十几名衣袂飘飘，身姿袅袅的女修。

    一行女修中，领头的那名碧衣女子未语先笑，美眸流转，向着金刀门的修士先施一礼，缓声启唇：“金刀门的各位道友，幸会。各位远道而来，何故在我惜花宗门前封山赶人，可否告知一二呢？”

    “我门中宝物被窃，事关门派机密，需要封山搜捕盗匪，道友见谅。”金刀门的黑袍骑雕修士勉强按耐着性子答道。

    这话里着实没几分求谅解的意思，但惜花宗是观雾山附近一个中等规模的宗门，问话的碧衣女子白琴也是仙门中小有名气的美人，虽然惜花宗未曾依附于哪家大势力，但也并非那些随便就能威胁恐吓的山民和散修，段飞虎不得不应付几句。

    “哎呀，那可真是不巧，道友要搜到什么时候呢？这么封山可不好啊。”

    “抓到人就走。”

    “那一直抓不到的话，岂不是要一直封着？我们师妹还在山里呢。”

    “若见到道友的师妹，我们会护送她出来的，道友不必担心。”

    “不行啊，你们长得这么凶巴巴的，吓到我师妹可就不好了，她胆小。”

    “······”

    段飞虎看出来这几人是找茬来了，也不再废话，一抖铁链，扯动蛊雕长唳一声，扇动翅膀就要向着几名女修扑过去。

    白琴身形轻快地闪到一旁，她后面的红衣女修手中披帛一扬，将一捧白色粉末照着蛊雕面门撒去。蛊雕那刺耳挠心的尖鸣声瞬间卡壳，僵硬地张着翅膀，大头朝下直愣愣地栽进尘土里，屁股上可怜的几根尾羽徒劳地撅了撅，再也站不起来。

    段飞虎一出手就被折了雕，心中震怒，但也明白惜花宗这几人是有备而来，不好打发，原本已经逐渐散去的人群也渐渐停下脚步开始观望，金刀门绝大部分人手都进山去了，若自己没守好山门，让人浑水摸鱼进去坏了宗门的大事，那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强忍下心中怒火，段飞虎朝惜花宗的修士们拱手道：“各位道友，我金刀门封山之举实属无奈，若有不便之处，还望各位海涵。此间事了，我们必定奉上重礼酬谢惜花宗的帮助。”他这话说的，前半句强行忍耐，后半句就开始有点咬牙切齿了。

    然而白琴完全不买他的帐，仍旧笑意不改，语气温柔地说：“道友言重啦，我们也只是想要去找找师妹而已，人命关天啊，师妹此前传信说在观雾山受伤了，我们师姐妹们着实忧心，才不得不来跟金刀门的道友们打个商量。”

    一边娇滴滴地说打商量，一边却纷纷祭出兵器往金刀门的人身上招呼，惜花宗的几位嘴上挺客气，动作却很诚实。偏偏她们也不下死手，有便宜就占点，打不过就马上跑，一瞅到机会就往山里钻，嘴里还不停叨叨“哎呀道友别这么粗鲁嘛～”“金刀门的哥哥们可太凶啦！”“咱们姐妹就是想进去救同门，道友行个方便嘛。“

    惜花宗这群美貌似仙女，做事像流氓的修士们，硬把金刀门这些粗鲁无理的大老粗们给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场也乱成了一团。

    眼看着有机可乘，之前与金刀门的对峙中最起劲的那些散修们也纷纷加入了这场乱斗，企图找个空隙溜进山去，而山户游人们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边上胡乱叫好着。无论观雾山中是金刀门丢失的宝贝，还是有受了重伤的妖怪，总之是有利可图，财帛动人心，惜花宗想分杯羹，散修们更是想捡点便宜，山道眼看着是守不住了。

    舟雨也趁机化为雾气，悄无声息地从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中飘进了观雾山。作为一只蜃妖，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逃跑、潜行，都是舟雨与生俱来的看家本领。

    观雾山山如其名，常年被笼罩在浓雾中，且山中有幻境，传说因山中有棵生长了万年的迷榖树，它吞吐的水汽化成了观雾山的浓雾，它的梦境化成了山中飘荡的幻境，但这幻境并不伤人，若不小心误入的话，留下身上所有财物就能走出来。

    舟雨觉得若真有这么棵树，按这爱打劫的性子，也该叫发财树而不是迷彀树。不过无论迷雾还是幻境，对蜃妖舟雨来说都完全是小菜一碟，否则她也不至于这么勤快地就一头扎进观雾山了。

    舟雨此前听说猪妖受伤严重，一路淌着血逃进山的，担心他命不久矣，或是很快被修士抓住，因此想要尽快找到他，打探师兄的消息。

    借着迷雾的遮掩，舟雨很快寻到一处稍宽敞点的平地，不再遮掩身形，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古铜色雕花妆镜，割破手指将血滴上镜面，以指为书，催动妖力画出繁复的符咒纹路。周遭的雾气开始轻轻颤动，向舟雨涌去，本就暗沉的天色顷刻间失去所有光亮，这一小片天地变得寂静幽远。

    诡异的变化并未影响到舟雨，她继续在镜面上画着血色的符文，这是蜃妖最快速的寻人方式，利用溯光镜放大妖力影响的范围，她可以感应到方圆百里内生灵的位置和状态。

    符文画到一半，舟雨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道略带沧桑的低沉男声在她背后响起：“小蜃妖，不想死的话就别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