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解千言借着结界和瀑布的遮掩，先在山洞口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形势。

    山洞外的水潭边上，总共有三个人，一个金刀门的修士，三十来岁，长得平平无奇，解千言也不认识，身上挂彩了几处，但一把大刀仍旧虎虎生风地往对面少年身上招呼着。

    另一个白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胸口和腹部好几处伤口，脸上也是鲜血淋漓，将原本俊逸的五官衬得有几分狰狞，在金刀门修士急风骤雨的攻击下左右支绌，眼见着已是强弩之末了。

    还有一个青衫少女，看上去比少年略长几岁，容貌清冷，气质出尘，肩上和腿上都有伤，不过要比少年好多了，但气力已是不济，面色惨白，只咬牙竭力帮着少年抵挡对面的攻击。

    解千言看清战斗情况后，迅速并指为笔，凌空绘出一道符咒，轻轻一弹，金光隐现的符文就冲着金刀门修士的后背贴去。

    他同时祭出佩剑，身影消失在山洞门口，再次出现时，已经轻描淡写地将剑架在了金刀门修士脖子上。

    原本你死我活的惨烈战斗戛然而止，金刀门修士只是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动作就僵住了，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脖子上就横了把剑。

    周旭震骇无比，作为金刀门内门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向来自视甚高，本以为以一敌二，杀禺山剑阁的这两个小辈也就是稍微费点时间的事情，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被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一招就制住了，这到底是哪来的高人前辈藏在观雾山？

    白衣少年也被这变故震撼到了，他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前辈，并未放下手中的剑，护着青衫少女往后退了几步。

    “三位道友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就是找你们聊几句。这位金刀门的道友，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欺负小孩和女人可不好，何况你们金刀门平时没少傍着禺山剑阁，怎么好意思对剑阁小弟子下死手呢，这不仗义啊。剑阁的小孩，你俩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三人一时都没作声，心情有点复杂，刚刚的一场生死大战，在这位嘴里俨然成了大人欺负小孩的过家家，显然双方都不太赞同这个说法，奈何形势比人强。

    白衣少年向解千言拱手行礼道：“多谢前辈仗义援手。我是禺山剑阁弟子章昀，这是我小师叔尹杉，我二人无意中听到金刀门弟子修炼走火入魔异变成了妖，还将妖化的弟子偷偷养起来吸食妖力，供门内其他弟子修炼。他们发现事情败露，意图杀我们灭口。”

    解千言又看向剑下的周旭，他梗着脖子，一脸的视死如归，也不愿多费唇舌狡辩了。

    解千言问他：“你们在观雾山追捕的所谓猪妖，就是金刀门弟子况峪对吧？

    周旭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解千言用灵力封住周旭周身大穴，又将一件两头系着金铃的红绳一甩，将他捆得结结实实。转头又问章昀：“你身上的伤得赶紧处理，先跟我去休整一下吧。对了，你们有遇到会吃人的黑影状怪物吗？现在观雾山出不去了你们知道吗？哎你们什么时候上山，来做什么的？”

    解千言提溜着捆成粽子的周旭，领着章昀和尹杉往山洞里去，边走边问。

    尹杉搀扶着章昀，二人听了满耳朵的怪物、出不去了，一时有点难以消化，答道：“我们三天前就上山了，是来寻一味药。并没有遇到您说的黑影怪物。您说出不去了又是什么情况呢？我们昨晚就被金刀门的人追杀，一直没找到下山的路，还以为是迷了路。”

    章昀受伤很重，说话都有些吃力了，但一直都是他在回话，旁边的尹杉沉默得有些反常。

    解千言正打算跟这二人将情况仔细说说，却瞧见这少年仿佛从血海中捞出来的凄惨样，而他师叔那嘴闭得比蚌壳都紧，算了算了。

    “你们先处理下伤口再细说吧。”

    四人进入山洞，舟雨也迎了上来，几人简单打过招呼通了姓名，尹杉就开始麻利地帮章昀处理伤口，只见她面无表情地清创止血缝合，手指翻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速将伤员包扎好，又掏出疗伤丹药塞进他嘴里，这娴熟的手法，一看就是位医修。

    等二人都处理好伤势后，解千言将黑影怪物和无法下山的事情向他们详细说了，又问他们如何打算的。

    章昀和尹杉对视了一眼，略作沉吟，道：“前辈和舟雨姑娘有什么打算？”

    解千言干脆地答道：“我们打算明天再出去寻下山的路。若没有寻到，就去找况峪。”

    章昀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解千言和舟雨拱手施了一礼：“我和师叔目前都受了伤，又被金刀门追杀，贸然出去怕是会连累前辈和舟雨姑娘，能否劳烦二位出去之后，往禺山剑阁递个消息，届时师门会派人来接应我和师叔。”

    舟雨倒是没什么意见，她虽不敢自己往禺山剑阁凑，到时候寻个人传信过去就行，事关弟子生死，相信剑阁定会派人前来查探的。

    舟雨见解千言也点头应下了，不再多说，抬眼见到刚忙活完的尹杉衣服破裂，隐隐露出带血的伤口和白皙的皮肤，姑娘家脸皮薄，还是有点尴尬。

    估计是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她这会儿正悄悄斜着身子往章昀身后缩，舟雨遂赶紧道：“我这里有多的衣服，尹道友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换上。”

    尹杉闻言感激地向舟雨笑笑，轻声道了句谢，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三句话。

    两个姑娘去山洞里侧换衣服，解千言体贴地又布了重结界，隔开两边的视线和声音。

    *

    禺山剑阁，吴长风脚下生风，一路疾飞进巍峨险峻的山门，将身份令牌递给守门弟子，催促他赶紧去通传，金刀门首座长老有急事需马上面见阁主。

    等了不过片刻，就有弟子前来将吴长风引进剑阁古朴庄严的正殿。

    殿中高座上，阁主许擎岳端坐着，这位修仙界第一大宗门的掌舵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面容清癯，白衣无尘，周身无任何装饰，普通得仿佛人间的教书先生，仔细瞧却会被他那双光华内敛的眼睛震慑住心神。

    吴长风进殿后对许擎岳拱手作礼，有些焦急地道：“阁主，观雾山突然凭空消失，周遭没有查探到任何灵力波动的痕迹，我金刀门有近百名弟子还在山中，情况实在诡异，不得不来叨扰阁主，还望贵阁能出手相帮。”说完，又是深深一揖。

    金刀门作为禺山剑阁附属宗门，门下收益的两成都要供奉给剑阁，换取功法、弟子入门资格、修行指导以及危难时的援手和保护。

    出了这么大的事，剑阁不可能袖手旁观，因此许擎岳也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吩咐弟子：“让怀渊带上定风尺，即刻随吴长老赶往观雾山，务必协助金刀门救出山中弟子。”

    奚怀渊是许擎岳的首徒，天资卓绝，如今不过二十岁，就已修成地仙之体，是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地仙，大道有望，毫无争议的剑阁下任阁主。

    许擎岳毫不犹豫就派奚怀渊前往协助，还带上了剑阁至宝定风尺，的确是诚意十足了。

    吴长风赶紧谢过许擎岳，等候了片刻，奚怀渊准备妥当后，就一起赶往了观雾山。

    *

    观雾山的山洞里，尹杉已经换好衣服，重新坐回了章昀身边，解千言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章昀聊着他们进山采药的事情。

    章昀这少年是个活泼性子，名门大派中顺风顺水地教养大，难免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被热情仗义的高人前辈解千言一通雨点子似的问话，已经差不多将自己十八辈祖宗都交代清楚了。

    于是解千言知道，他们这次出来并未告知师门长辈，是章昀听说观雾山有一株鬼灯草，就撺掇着小师叔尹杉跟他来采，想带回去给他表兄奚怀渊；奚怀渊此前突破地仙时受了伤，需要这味药疗伤；他小师叔之所以不说话，是性格本就如此，一天说话不会超过三句，刚刚跟舟雨道谢就是今天最后一句话了。

    这两人如同相见恨晚的忘年交，此时已经聊到奚怀渊去年送条蛇给尹杉却被打出门去的八卦，尹杉终于忍无可忍地给了章昀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地闭了嘴。

    从被绑后就一直安静如鸡的周旭，却突然开始在地上奋力扭动挣扎，喉中发出嗬嗬声，脸上似有片片细小的羽毛从皮肤下冒出，手指蜷曲，指甲变长变尖利，俨然像是只鸟爪子，眼睛也充血，没有焦距地扫来扫去。

    四人注意到周旭的异样，纷纷围拢过来。舟雨立刻发现周旭身上有浅淡的妖气溢散，惊疑不定地望着解千言。

    解千言点头：“的确是妖气。”

    妖气是妖力波动的气息，就像修士使用灵力时，也会在周遭产生灵力波动，为人察觉一样的道理。

    修士可以吸食妖力进行修炼，但妖力并不是直接被人体吸收，而是通过丹田转化为灵力，再被用以提升修为，直接食用妖类血肉内丹，或是服用妖类炼制的丹药，也是同样的道理。

    因此，就算一个修士利用妖类进行修炼，也不该产生妖气。

    周旭痛苦得满地打滚，涕泗横流，再没有之前的倨傲，颤抖着，语不成句地哀求道：“帮，帮帮我......储物，储物袋，红，红色的丹药......求，求你们了......”

    几人都有些被这变故震惊到，最终还是修为最高的解千言上前找出了周旭说的红色丹药给他。

    刚吃完丹药，周旭的情况就肉眼可见地好转了，渐渐停止了颤抖，只疲惫地靠在山壁上，一言不发。

    尹杉从解千言那里拿过剩余的丹药，仔细分辨之后，神色凝重，几番欲言又止，似乎不知怎么开口，又似乎因为今天的三句话已经说完，不好再开口。

    几番犹豫后，她还是打破常规，对三人道：“这是蛊雕的血炼成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