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工作了？”
“投了十六家公司，只有一个给我回消息了。”
“你把眼光放低点儿……毕竟刚回国没经验，哪能立刻找到称心的，得慢慢来。”
“大不了就赋闲在家，你养我。”
于是话题结束在林之夏挥起的右手中，对沈若恨铁不成钢：“瞧你那点出息。”
“哪能啊，你赚的那点银子养活自己都费劲……等姐找到工作请你吃大餐。”
沈若坐在电脑前，继续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林之夏和沈若是高中同学兼闺蜜。沈若留学回国后，不想回老家，就暂住在林之夏这儿。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成天和林之夏待在一起。
可惜林之夏不像沈若那么悠闲，最近她参与执编的剧快要开机了，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沈若结束后合上电脑，走到林之夏桌前，问道：“新剧名字想好了吗？”
林之夏抬眼看她：“被否了好几个，都没那么惊艳。”
“我记得，你当时写小说的时候就想了好久。怎么这回又纠结起来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故事在林之夏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具体的人。
“可能我想让这个故事更加完美一些吧。好让我把没做完的梦圆回来，了了那些遗憾。”
沈若隐约知道她口中的遗憾所指为何，这是林之夏心里的一个芥蒂。
林之夏不想打搅气氛，解释道：说到底，这件事给我带来不少灵感，翻来覆去地写了好多故事，也不算太遗憾。”说完，怕沈若觉得她是在自我安慰，又加了一句：“要是现在，我肯定不能把这点事放在心上。”
“你们不会在接下来的工作中遇到吧？”
“终归是一个圈子里的，打照面应该是不可避免的。”林之夏掰着手指头数，“这都多少年了，说不定人家已经把事儿都忘了。当时也不算网恋吧？□□聊天有一句没一句的，谁都没戳破。”
整晚整晚熬到天明，守着手机等待消息。只是为了能第一时间与网络那端的人说上话。
“我当时人在国外，都没听你提过。”
“八字都没一撇，只是当作新认识了个朋友，还能怎么隆重介绍啊？”
“那后来呢？”沈若叹气，“后来怎么就不了了之，这件事变成谁都不能再提的。”
“他成名后，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就不联系了。”网恋的弊端就是对方可能随时都会消失，何况还是她单向暗恋。
她不敢将这份隔着屏幕的心动告白于他，可这个念头甩也甩不掉，渐渐形成每当想起便心有不甘的遗憾。
误打误撞，林之夏做了编剧。
笔名叫作：仙人扫落花。
“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夫子上天坛，仙人扫落花。
当年傻傻的情侣网名，注册的时候林之夏随手便填上了，用着习惯，一直没换。
编剧，多多少少和娱乐圈有些联系，她的心里一直憋着股劲，想着再次见面，自己要风光地站在他面前。
林之夏与的故事三言两语就能了解个大概，沈若也不再刨根问底，环住林之夏的肩膀：“好多明星都这样，火了之后把之前的社交账号全清空，就连手机号都换了。”
“是啊，”林之夏歪头靠着沈若，“还没怎么样呢，就把自己当成大牌了。”
工作做到一半，就被这段小插曲打乱。
林之夏和沈若吐槽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中午要去公司开会，和主角们围读剧本。
进公司刚下电梯，就看见一群人高举手机，对着会议室的门口拍来拍去。
林之夏走上前，也用力探了探头：“怎么了，这又是谁引起这么大阵仗啊？”
“仙仙，是那个最近爆火的流量小生。”
“我的新晋男神，最近那部热剧的男主角，每天下班后必追。”
“没想到，我的互联网老公今天见到真人了。”
“昨晚《双向恋人》更新的那两集给我哭惨了，今天眼睛还肿着呢。”
……
江莱？！
林之夏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那道坐得笔直的背影，愣在原地。
江莱主演的《双向恋人》爆火，成为当季平台排名第一的热播剧。他本人也凭借这一角色跻身流量男主的圈子。林之夏一直都在关注他，从他成名后的不辞而别，到第一部剧的大火，再到随后的沉寂，经全网嘲后又低靡许久，直到现在的爆红。
她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小编剧居然能有机会和大热流量合作。
现在是他风风光光站在林之夏面前。
那段模模糊糊的网络暗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大点事儿。
可现在要顶着情侣网名出现在他面前，见他众人高捧、名声大噪，自己却还执着于当年那缥缈的暗恋，介绍都显得可笑：我是仙人扫落花……
……地位的差距带来了现实的讽刺，一如当初那样，他的影响远大于她，无论是外界还是内心。
林之夏退出人群，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直视自己。
憔悴得不像样，是粉底和口红都遮不住的疲态……
她徘徊在洗手台前，对着空气演练了十多次自我介绍，从姿态到表情，再到语气，不能露出一点儿马脚。
“江莱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这部剧的编剧之一，你可以叫我仙仙。”
反正详细没介绍，江莱是大明星，想必也不会注意一个小编剧的名字。
林之夏在走廊里大口吸气，强压着慌乱，穿过人群中挤身进入会议室。
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讨论上，再加上门口的嘈杂，几乎无人抬头。林之夏选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长桌的前两个位置是江莱的。他依旧是板板正正地坐在那。
头发剪短了些，额前垂下几簇碎发，脸颊又瘦了些，显得眼睛更大了。安安静静地低头翻看剧本，时而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恰好这时坐在林之夏右边的小编剧提出了一个问题，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林之夏没有迎上江莱的目光，她朝右微微转头，避开了尴尬的局面。
她不是没见过他，在江莱出道前。
隔着网线他们曾互相交换照片，江莱发给她的第一张照片是他双手插兜，酷酷地对着镜头笑。在空旷的背景下，他独自站在商业街里，嘴角尖尖的往上咧，灿烂的笑中带着痞气，看起来乖巧却桀骜。
林之夏用余光偷偷看他，试图将他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结束后，导演领着新人挨个介绍：“我们这次的团队非常年轻，希望大家能轻松愉快地完成合作。小江，给你介绍我们的编剧团队。”
轮到林之夏了，她有条不紊地说出自己刚刚排练好的那一套说法。
“江莱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这部剧的编剧之一，你可以叫我仙仙。”
“你好，以后多多指教。”
礼貌地握手后，江莱被导演拉着转向下一位。
林之夏正盯他的侧影看，不料江莱忽然转头，望向她这边。
一瞬间林之夏脑子空白，下意识地冲他尴尬地笑笑，点头示意。
会议室空调开得有点大，林之夏刚才紧张得一头汗，现在被冷风一吹，浑身打寒颤。
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后。她用手捂住额头，避免继续受凉。
错觉吗？他好像往边这看了好多次……
剧组安排在了郊区，林之夏和几个小编剧地铁转公交，折腾了快两个小时，姗姗来迟。
她们到片场时正赶上剧组整顿休息，导演和制片人围在一起沟通剧本。江莱和女主角韩青青在对着镜头找角度。
江莱双臂环住韩青青的腰，不断调整二人之间的距离。
林之夏没记错的话，下一场是要拍男女主争吵后和好的戏。
韩青青是新晋流量小花，手握几部热播剧，圈内公认的性格爽朗。和江莱在一起嘻笑打闹。
不得不说，挺养眼的。
“江莱好帅，我要磕他俩的cp了。”
“现在每部剧都要炒一炒cp，真真假假的，我看着都累。”
“咱们自己的剧能火的话，我巴不得让他们炒上天。”
林之夏听着她们的七嘴八舌，一边捏着喉咙一边走进片场。前几天肯定是被空调吹到了，最近咳嗽得嗓子疼。
进了摄影棚，林之夏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屏幕上的江莱。
这段戏是争吵后男主来向女主道歉。林之夏当时在写的时候就费了些心思，她想要这部分既不落入俗套又很打动人心。
他将内心的一些细微情感变化演出来，还加入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呈现出的效果正是林之夏要的。
不得不说，他还是蛮懂她的。
导演喊卡之后，演员们都聚了过来。江莱站在林之夏半臂远的地方，低头查看监视器回放。副导演拉着她们跟制片人探讨剧本。林之夏不得不上前半步，和江莱并肩站着。
心不安分地跳着。
“我感觉这样拍才好，两个人情绪比较自然。”
“刚刚那条简单直白。”
“没有层层递进很突兀。”
……
这场戏不仅林之夏写的时候头疼，拍的时候大家也起了争议。
“仙仙你来，你不是号称感情大师嘛，你觉得这条好不好？”
林之夏突然被提问，脱口而出：“我觉得江莱演非常好，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江莱听后突然转过头，问：“我的演技得到大师的肯定了？”
“当然，特别好。”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嘴角尖尖地，向上咧开好看的弧度。
总有人在灯泡下经过，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他脸上。
似乎什么都没变，江莱还是她印象中的模样。
像照片里一样，静静的，笑着看她。
这个人，总有办法让她独自一人兵荒马乱。
……
林之夏几人是被临时叫到片场的，剧组没有安排她们的盒饭。好在导演自掏腰包给几个小编剧订餐，几个制片端着饭和她们聊天，演员们也拿来自己的饭。最终，一大桌人围在一起吃。
不知谁的手机响了，铃声是歌手L的《不将就》。
铃声一响，林之夏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这首歌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不仅仅因为她是歌手L的歌迷，这首歌是她的心头好。
而在唱歌软件盛行的时候，林之夏和江莱合唱的第一首歌就是《不将就》。
也是唯一一首合唱。
林之夏唱歌有点跑调，但很爱唱。那段时间不仅自己迷上了唱歌软件，还非要拉着江莱一起合唱。这首歌唱完，她五音不全的事被江莱发现，嘲笑了她一周。
不过，江莱还是发了二人合唱的版本。
无论林之夏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删，打着给她公开处刑的名义，在江莱的主页上挂了三个月。
从那之后林之夏再也不在公开的场合唱歌。
《不将就》也成了他们两个人合唱的唯一一首歌。
“你一出场别人都显得不过如此。”
不小心吃到了辣椒，让原本咽痛造成的不适感到达顶峰。她忍着咳嗽匆匆下桌，去饮水机旁接水。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喝不下冰水。
……呛了一大口水，咳嗽的要把肺震碎……
“慢点喝。”身后忽然有人说道，“又没人跟你抢。”
她咳得直不起腰，断断续续说：“咳咳……呛死我了……我的嗓子……”
待她平静下来，泪眼婆娑地接过对面递来的纸巾。
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
刚平复的心跳，又剧烈起来。
午后的阳光是暖黄色的，没那么刺眼。风里夹杂着青草香，江莱迎着光站着，眯着眼笑着看她。
他看到林之夏抬头看自己，迎着她探寻的眼神说：“刚吃完饭立刻喝冰水对胃不好。”
语气平和，察觉不出异样。
林之夏应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她怕自己先漏怯。
同时也诧异于他的主动破冰，说出这句话是出于什么身份？朋友？合作伙伴？还是认出了自己是那素昧谋面的网友……再见面后，私心希望他对自己和对别人不一样，可这又没道理，事情早就过去了。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人过来接水，江莱和每个人打招呼，气氛不算尴尬。
他侧身背朝人群：“怎么没想着换个名字。”
林之夏头皮一紧，
他记得。
江莱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继续问道：“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下，运动的轨迹格外明显，轨迹相互重合，尘埃彼此碰撞。
林之夏看得出神。
过得怎么样？
一切都好，他只是换了个方式存在在她的生活中。
从无话不谈的…朋友？暂且称为朋友吧。
到变成了他的粉丝，依旧关注他的消息，依旧是通过网络。
“还好。”随之而来的沉默被背后的喧嚣压了下去。
想质问他，为什么没了消息，为什么突然消失不再联系……转念，两个人也不过是网上暧昧的关系。再次相遇，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重逢的场面不是只有拥抱与开怀大笑，大多数是相顾无言的沉默。
林之夏转身离开的瞬间，江莱急急的声音响起：“留个联系方式吧”又低低地加了一句：“之前的都被公司删了。”
她心里一直堵着，那一瞬间，忽然透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