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涵也晕晕乎乎的，好在没有脑震荡，具体情况还需要照个CT，只是看起来，他也不太好受。

    “没关系，这种事谁都不想的，羽生没怪你。”

    闫涵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除了朱秋颖和宋楠，以及更早的一些哥哥姐姐，万俟泱跟现在花滑队的大家其实都不太熟。来关心闫涵，但也不可能真的说些什么走心的东西。简单聊了两句，也就道了别。两人都要坚持比完再去医院，她也就道了别，慢慢地，一步一步重新往看台的方向走去。

    自嘲大概是什么自虐的心态，即使知道很凄惨，也会想要亲眼看着。一下下摔倒又爬起，简单处理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溢出刺眼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考斯滕。难以想象，还在高速旋转的羽生结弦究竟有多疼。

    万俟泱双手撑着看台的栏杆，眼眶通红，下一秒就有眼泪滴落的模样。能坚持着把整个自由滑完成的男孩，却在下冰后连站都站不稳。她没忍心等到一个结果，胡乱地抹掉已经湿润的脸颊上的眼泪，回到后台。

    分数应该不低，即使心疼到了顶峰，运动员的本能还是让她在刚刚的过程中下意识地计算他的得分。

    坐在后台的椅子上，万俟泱莫名想到了两年前的中国杯。宋楠和一位美国选手也曾经在热身时相撞，但二哥运气或许更差一些，是脑震荡所以不得不退赛。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宋楠刚刚清醒。据队医说，昏迷的几个小时里，他无意识地不断地重复问“教练在哪？比赛结束了吗？我还能不能比？”这样的问题。

    他们的信念——还真是殊途同归。

    再见一面柚子吧。

    万俟泱这样想着。

    再见一面，她就回去治疗。下一次，她会好好地站在赛场上——他也一样。

    *

    飞机穿过云层，划破长空。哈里斯坐在前排，靠着窗户闭目养神。万俟泱盯着飞机窗外的云层，眺望着不断变化，却又大致相同的风景。

    还真的像她早先年说的那样，即使是头破血流了，羽生结弦都能在疼出眼泪的情况下告诉她“没有大碍”。但显然身体没有他的嘴那么固执，还是选择了坐着轮椅离开。

    而她也回到了美国，进入了最后一个阶段的折磨。和曹文璐聊天时，也渐渐开始开玩笑，要她准备好未来好几年都需要帮她做考斯滕的觉悟。和哈里斯出去逛逛，还心情大好地在偶然路过的一家私人订制手作店里定了点小东西。

    二哥：【听到你恢复不错，我们也就安心了】

    秋秋：【能回赛场了？】

    宋楠、朱秋颖、万俟泱，三个人有一个群聊。算来算去，只有他们三个是中国花滑单人赛的那段空白时期唯三的同期伙伴。她的备注都很简单，她吃着手中的营养餐，回着消息。

    【嗯，年底的全国比赛回来。刚刚通过电话，羽生说身体也恢复的不错，过两天还要参加日本站。】

    要说痊愈，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对比之下，恢复得不错。知道宋楠也关心，她也就这么一说。

    秋秋：【真好，我现在真的觉得无病无灾的就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说错。

    【等我回国了，有用约着吃顿饭吧，我请客。】

    二哥：【行啊，吃饭可以，我请吧】

    【不许！谁都别跟我抢！】

    万俟泱反扣下手机，叹了口气。

    想着聚餐可能会吃到的美食，她才能更有勇气去面对那些看着就清淡难吃，实际上更是味同嚼蜡的营养餐。连吃了好几天，她终于就着羽生结弦的新闻，熬完了最后一段的复健时间。

    直到正式出院，离2015年也没差多久了。飞快地回国参加了全国锦标赛，以全新姿态拿下全国冠军之后，她又立刻去机场赶飞机。

    为了去见自己命运多舛的男朋友。

    脐尿管残余引发的腹痛。

    “这一年里，我可算是把我过往20年没听过的病痛名词全听过一遍了。”万俟泱一遍剥忌鸡蛋壳，一遍对着病床上的羽生结弦吐槽，“动漫男主角经历的伤痛也比不上你的了吧。”

    “你状态倒是不错。”

    刚动完手术，大概今年跨年是要在医院度过了。万俟泱没好气地拍掉了落在自己头上的手，把鸡蛋递到他嘴边。

    “所以咯，2015年，我们两都要状态好好的。”

    运动员的正常伤病就算了，但整个2014年的低谷，还是不要再经历任何一项了。

    “没有蛋糕就许愿？”把鸡蛋咽下去，羽生结弦玩笑道，“有点草率吧。”

    “你好了再吃吧。”

    距离2015还有四个小时，大家居然真的都很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万俟彻也来了，陪李梦君跨年，两家人今晚约好聚在一起。

    “妈妈他们还真的不管我们了。”

    由美阿姨发给万俟泱的照片，两对夫妻和羽生纱绫，五个人笑的一脸灿烂。桌上两个锅，一个是日式寿喜锅，另一个是中国火锅。

    看着真好吃。

    眼不见为净，万俟泱收了手机，随手调高了一点电视机的声音，换了个频道。

    两人突然都没了声音，只余下电视机内传来电视剧男女主的对话。随着一个重音节点之后，视频迎来短暂的空镜，羽生结弦轻叹了口气，突然感叹：

    “……能滑冰的感觉真好。”

    与闫涵相撞的那一刻，他真的害怕从此以后他都滑不了冰了。

    而他不用过多解释，也知道万俟泱能听明白他所有的意思。

    “是啊，真好。”

    万俟泱笑着抚上脖子上的法藤，那还是羽生结弦送的。而对方手腕上的那根手链，也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不仅能还继续滑冰，甚至卫冕了全国冠军。”万俟泱起身，轻轻捏了下羽生结弦的侧脸，“我们柚子特别棒。”

    “泱泱也是全国冠军啊。”

    “嗯，对，所以我也很棒。”

    自信一点没什么不好的，这次治好了右腿，好像也治好了万俟泱一直以来的低沉。两人相视而笑，一如既往。

    已经站起来了，万俟泱就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随手从桌上拿了个橘子，她一边走一边剥皮。细致地把白色的桔子络撕掉，她刚准备把橘子递出去，顿了一下，掰了一瓣，塞进羽生结弦嘴里。

    “甜吗？”

    “有点酸。”

    “那都给你。”万俟泱笑着把橘子放到他手里，“补充维生素。”

    知道是万俟泱不想吃酸的，羽生结弦无奈地自己吃着。

    他们俩在一起，什么都能聊。开开玩笑，聊聊花滑，之后的安排，一些有趣的事情……对方就像性转版的自己一样，除了性格上一些差别，爱好和涉猎范围，甚至交际圈子都大面积重合。他们不觉得不好，正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充分了解对方，才会相处的格外舒服随性。

    时间过得很快。

    最后十秒倒计时，一声一声的轻念，直到23:59跳到00:00，代表2015年的到来。

    “新年快乐！”羽生结弦兴奋地冲着万俟泱说，却在下一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套上手指。低头一看，是一枚金色的雕花戒指。

    是她自己在那家手作店定做的，独一无二。因为他不喜欢银色，所以选了金色。

    “情侣对戒。”

    “如果要结婚，婚戒肯定是你来送。但在那之前，这个——”万俟泱笑着举起自己的手，中指上，赫然是一枚同款的金色戒指，“敢一起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