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猜测，亚洲三位顶尖女单选手，代表各自国家参战，不论合照多么岁月静好，现实应该是针尖对麦芒的一种状况。

    真要说针锋相对，倒也没有。只是到底是竞争对手，金妍儿对冠军势在必行，她们也没有谁想过退让。绕是浅田真央和万俟泱真的关系不错，在训练时遇到，也存在着竞争的紧迫感。

    万俟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少，随着女单短节目的开始临近，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差。

    羽生结弦的短节目成绩非常好，她短节目成绩也不差。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似乎是开了个好头，进入自由滑。

    但万俟泱的表情并没有多好，对比羽生结弦可以算得上灿烂的笑意，她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写满了勉强。

    “右腿疼吗？”

    眼看万俟泱刚刚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对右腿的保护动作，羽生结弦皱眉，在她面前蹲下。

    对于他们来说，受伤不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就是万俟泱的伤，好像比他想象中要严重。

    万俟泱愣了一下，微微摇头。伸手点了下羽生结弦紧皱的眉心，手掌落下，她笑着握住他的手。

    她的右腿处于一种新伤旧疾堆积的状态，左膝盖的耗损也不少。他们两个人，都一身的伤，所以对于万俟泱现在的做法，羽生结弦心疼，却也理解。

    羽生结弦配合地松开手，自然而然，她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然后被男孩反客为主，握在手里。跟自己对比，他的手掌要更大一些。有些粗粝的指节，可以看出平日里主人并不算爱惜。

    两个人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清楚的知道她想做什么。无论是牵手，还是紧接着的拥抱。他手指轻轻点了下万俟泱的手背，松开牵住的手，落在她的后背。

    被男孩圈在怀里，万俟泱闭上眼睛。无论是作为幼驯染，还是男朋友，他都清楚了解她的心里所想。在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没有用。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心跳，难得，她的内心有了片刻的平静。

    所有人都说，让她把压力转化为动力，说着容易。要真的那么简单就能做到，浅田真央不会短节目因为发挥失误，仅仅排名第16了。

    “我现在其实要求不高。”被她视为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目前只剩下金妍儿一位，“不失误就好。”

    如果运气好一些，做到的话，她这次应该能试试保二冲一。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

    羽生结弦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后：“会的！”

    他好像比自己更相信自己。

    万俟泱这么想着，登上竞技场。在场外看到了羽生结弦鼓励的目光，她勾了勾唇，摆好准备的姿势。

    男单的日程安排在她们之前，羽生结弦，刚刚成为了亚洲第一位冬奥会花滑男单冠军。消息不胫而走，网上欢呼雀跃。他兴奋地抱着她又蹦又跳，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说出了“等你拿奖牌我们公开恋爱消息”这样的话，似乎全然忘了之前说要等到成年再公开。

    但她还不清楚自己的结果。

    没有时间给她多想，音乐想起的那一秒，她的眼神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天堂一隅》的情感，或许非常贴合她现在的心情。深陷泥潭却渴望挣扎逃出，身处黑暗又渴望那即将破晓的黎明。她在追寻天堂一隅的光亮，在神圣感和使命感交织当中，旋转、起跳。

    用媒体的评论来说，万俟泱身上有一种支离破碎的悲剧感，但不可忽视的，是英雄一般的恢宏。

    3A作为女单杀手锏，她在微微颤动后稳住了身体后顺利完成。

    腿好痛。

    刚刚落冰拿一下，她的膝盖差点没撑住。

    身体比大脑思考要更快，随着步伐，音乐渐强。下一个三三连跳，她卡着点点冰起跳。

    没歪轴，但完蛋了。

    落冰那一刻，她身体重心在霎那间失衡。膝盖上的疼痛直接传递进大脑，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不能摔。

    她顺着摔倒的方向调整，腹部的核心力量硬生生把身体在空中以一个难以预计的姿势拽了回来。对于身体的控制，她强迫自己站稳，在漏掉几秒音乐的时候，又重新衔接上了下一个步伐。

    除此之外，万俟泱没有什么失误。只是能明显看出，似乎从那个三三连跳之后，她的旋转和步伐力度都不及开场，跳跃的高度也有所保留。

    “不对劲。”Brian看着万俟泱一如既往流畅的滑行，眉头紧锁，“莉亚，她的腿。”

    “应该是又伤了。”

    或者可以说，本来就没好。

    万俟泱脸上的坚毅之下，隐约有着不可名状的痛苦。悲怆的感情，所有懂得花滑的人们，都不能避免被拉进那一片残垣之中。

    她的节目内容分获得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技术分有所缩减，但还算可以接受。

    218.69，比金妍儿前辈的219.11低了0.42分，咬的很紧。第四216.73，她某种程度上，也算跻身于一骑绝尘的第一梯队。

    输给金妍儿也十分合理，她的自由滑《再会诺尼诺》发挥很好，12组动作都没有失误。至于艺术表现一贯是她的强项，举手投足千娇百媚。

    只是……为什么？

    她忍不住产生黑暗想法，因为是主场，因为评委里有很多本国人，所以即使明显失误，也能拿到意想不到的高分，拿到冠军的位置吗？

    比她高，甚至，比的金妍儿分数更高。

    万俟泱紧紧地抿着嘴，与一人之隔的金妍儿，不约而同地对上视线。

    她露出一丝苦笑，脖子上的铜牌，似乎有千斤重。金妍儿笑得温柔，但是细看，嘴角的苦涩被揉碎了落在温和的笑意里，眼里有说不出的遗憾。

    没有下一次了，终究，她的职业生涯，没有留下一个最好的结尾。

    “欧尼——”

    万俟泱不会说韩语，但会这么一些简单的词汇。下了领奖台，她突然抓住金妍儿的手腕，做出一个手势。对方出乎意料的配合，随着她的动作，来到了冰场中央。

    意料之外的举动，所有媒体，乃至没有离开的粉丝，都架起了镜头，对准两个女孩。

    “You'll always be the Queen.”

    万俟泱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两人都是另一只手拿着捧花，这句话说完，万俟泱突然鼻尖一酸。

    “在我心里，你是冠军。”

    她们两个其实并不熟悉，先前比赛或许见过，也是这段时间的比赛，交流才多一些。金妍儿意外于万俟泱的举动和话语，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万俟泱就是这样一个人，孤注一掷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却有着极强的情感和共情力。

    她们两牵着手，高举又落下，对着四个方向，一一谢幕。这一次，可能是真正的告别了。

    金妍儿第一次久久注视着万俟泱，不是Brian的新学生，不是中国的花滑精灵，不是有力的竞争对手，仅仅只是万俟泱。

    两人滑出冰面，在那里，她们第一次拥抱，金妍儿温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下一次冬奥会，你会获得更好的成绩。”

    她没有下一次了，但万俟泱有。她值得那个最高的位置，从各种方面来说。

    “加油！”

    奇怪的发音，却是中文。她冲着万俟泱笑了笑，转身离开。

    万俟泱没有看到，金妍儿转身后，疲惫一瞬间取代笑意，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金妍儿也没有看到，嘴角上扬的微笑不变，万俟泱的脸上，突兀地有了一丝凉意。

    但周围的人看的见。

    两个女孩，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