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赛季的季军，这个名字已经跟了万俟泱很久了。

    在上冰之前，Brian特意告诉她，这个赛季，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摘掉这个名字，更是要用一个更好的名字来替代。

    这个赛季得到两首选曲，都在她原先少女感的灵动上，添了一丝朦胧的爱意。

    短节目的《梦幻曲》发挥很好，少女青涩又炽热的爱恋传达给了每一个观众。接下来，就看自由滑《夏夜午后之梦序曲》的表演。

    Brian陪着万俟泱在热身，她活动着身体，听着耳边自家教练最后的叮嘱。

    “体力还是一个问题。”Brian从技术、感情到心态讲了个遍，最后落到了这个问题上，“注意调整呼吸，后半段还有几个比较重要的三周跳……”

    哪怕是临场改动作，也绝对不能摔倒。

    “知道啦~”

    万俟泱撒娇似的打断了耳朵已经听出茧子的重复，从Brian手上接过他拧开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

    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来形容万俟泱，好听点，就是她讨喜。难听一点，就是小小年纪的她做事圆滑世故，懂得怎么样才会获得别人的喜欢。

    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跟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可以深交的，点头之交的，她心里都有数。某种程度上，她其实也在赌——赌她觉得可以深交的人，能不能真心换真相。

    就像Brian，在她的观念里，Brian是她的教练，中国的意义上叫“拜师”，那徒弟对待师傅的态度，总该是师傅喜欢的。所以她乖巧懂事，也会撒娇服软，但不缺自己的个性和主见。

    Brian喜欢万俟泱的灵动，或许所有的好感是起源于她花滑的天赋，但确实她的性格也是极大的加分项。

    最后一句叮嘱，是希望万俟泱放轻松。

    她回以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中国站，是这个赛季为了换掉季军头衔的第一步。同样的，这个赛季比起去年，更背负了“中国现役第一天才女单选手”的称呼，和剧增的压力。

    万俟泱深吸了一口气，踏上冰面。

    脱掉外套，露出里面那件精致华美的考斯滕，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没忍住抖了一下，活动着身体，她听见很多分不清方向的欢呼。

    这就是主场和客场的区别，在这里，你能感受到家一般的支持，那种归属感和熟悉感，会让人有一丝安心。

    更有一份压力。

    她笑着挥手跟看台上的观众们挥手，甚至眼尖地看到很多观众手里拿着不同的玩偶。多亏了上个赛季她的成就和媒体的报道，国内看花滑比赛的人多了，认识她的也还不少。

    “泱泱！！！”

    突然，一道突兀又尖锐的叫声传进她的耳朵。全场有了极短的一刻寂静，她有些错愕的表情被摄像机原封不动地记录了下来。有些荒唐的又尴尬地笑容，她抬起头，努力顺着声音在看台上寻找。

    曹文璐和王谨？

    还有岚姨？

    万俟泱调整了表情，有些高兴地朝那边划去，很自然地挥了挥手。隔得有些远，她没看到王谨红透了的耳根和边上笑容有些扭曲的曹文璐。

    “好了，专心看泱泱比赛。让阳阳喝口水，刚刚叫的那声别把嗓子喊哑了。”

    细看，岚姨的表情，也是在强忍笑意。

    顺着滑动路线滑了一段路，她停在冰场中央。抬头环顾四周，她在开始之前，不漏痕迹地在看台上寻找着什么。

    等她比完，就是自由滑男单的比赛。看台上，宋楠、吴家亮坐在一起，也在看她们的比赛。大概是看到她的视线，冲她挥了挥拳头，似乎在让她加油。

    说实话，她没有多有自信。但休赛期完全没有放松的训练，和名教练Brian堵上尊严和名誉的首战，给了她必须赢的压力和一些底气。和乐的时候也很顺遂，3A稳稳落冰。

    是一个好的开头。

    她收回目光，吐了口气。找好轴心，低下头，摆好准备的姿势。

    她看到了。

    万俟泱抬头的那一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像个华丽到极致的洋娃娃，眉目流转，荡漾着一池清波。又像一支玫瑰花的绽放，刹那间，天地万物皆失颜色。

    一年不见，她变得更漂亮了。最是娇艳欲滴的年华，半开的花瓣上点缀着清晨的露珠。不失幼态，不失魅色。

    “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跳（3A）接后外点冰两周跳（2T），第一个跳跃完成了非常好。”

    “万俟泱选手的优势在于，她掌握了六种三周跳，这个节目中也全部编排了进去，这在女单选手当中是十分难得的……”

    万俟泱合乐一向都很好，上个赛季的每个现场，都被粉丝称为“与音乐融合的舞蹈”。Brian看着冰场中央明显有些不同的编舞，有些惊讶万俟泱临场的改变。

    他不相信她是忘了，更像是就在刚刚，她对这首曲子有了新的理解。

    “后内点冰三后跳（3F），接了一个后外结环三周跳（3lo）”解说的声音有些激动，“没有存周！万俟泱选手的这个连跳完成的非常漂亮。”

    3F3Lo，浅田真央这位前辈做过，但经常判存周的一种很难的连跳，除了她没人做过。或许观众不明白这个连跳的意义，但同样在关注这场比赛的运动员们，内心都有了极大的震撼。

    万俟泱是一个黄金时期的女单运动员！

    带有梦幻色彩的奏鸣曲，随着小提琴跳弓，轻快旋转，仿佛林中精灵和仙女正在曼妙起舞。拌嘴的一对精灵在轮舞中，乐曲舒展明亮，和谐自然，温柔而美丽，好像已经重归于好。

    在看到羽生结弦的那一刻，万俟泱突然更深层次地明白了自己的自由滑选曲的情感。就在准备前的那一秒，心中一闪过的那一瞬间的感情，在飘逸的袖口上缀满的水钻炫目的折射中，被清晰地传递进脑海。

    是——想要在梦里奔向他，在精灵簇拥的月光下，一起舞蹈的迫切。

    没有过多犹豫，她笑得更加甜美，更加烂漫，感染到每一个观众，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甚至觉得，向前滑行的动作，就像是热恋中的女孩扑向了恋人的怀抱。燕式滑行巡场，就像是与恋人在月下共舞，从所有人面前炫耀而过。蝴蝶跳之后，蹲捻转ccw，像是与相爱之人牵手的羞赧与雀跃。

    就这么滑吧。

    音乐减缓，最热闹的那部分已经过去。乐曲转为悠远空灵，渐渐归于沉寂，万俟泱的动作变得轻柔了许多，甚至有些依依不舍。但最终，这场仲夏夜的幻梦，还是要结束。

    她定在那里，满脸落寞，如梦初醒一般，怅然若失。直到听到周遭震耳欲聋的欢呼，她才从曲中醒来，如释重负地挂起笑容。

    很多玩偶扔进冰场，万俟泱与周围的所有人挥手示意。但短短几秒之后，她抬头，明确地看向了一个方向。

    想见他。

    不只是那个仲夏夜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