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口玉子烧里面放芝士……”

    一起吃晚饭的话，话题就离不开吃。回到中国的万俟泱被各色的美食包围，但仍然会在偶尔想起一些好吃的东西。

    比如寿喜锅，比如蒲烧鳗鱼，比如听名字会难以接受但实际味道还不错的生鸡蛋拌饭。

    当然还有玉子烧。

    好在她跟柚子没有什么类似中国“南北饮食”的咸甜之争，两人一致认为甜口的玉子烧就是比咸口的强一万倍。

    在李梦君这段时间亲手制作演化之下，玉子烧中间放上芝士，正式在万俟泱这边加入喜爱值到达第一梯队甜品行列。

    “下次有机会让妈妈做给你吃。”

    “好。”

    其实羽生结弦没有那么不爱吃饭——

    或许也有一种可能，是小时候跟姐姐和万俟泱一块吃东西，如果太慢的话，最后可能就没有吃的了。

    反正到今天为止，万俟泱也没见过羽生结弦类似“吃饭是为了活着”这样不情不愿进食的模样。虽然听别人说他经常这样，但万俟泱不以为意。

    两个人凑在一块，头靠着头聊着天，都是笑的合不拢嘴的模样。眼看两个孩子都笑弯了眼睛，两位母亲却终于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觉。

    终于——

    “怎么以前没有意识到呢？”李梦君和由美离得远了些，说话也尽量没让两人听到，“两个孩子关系有点太好了。”

    中国的结婚年龄在世界上算是比较晚的，很多父母在孩子青春期的年龄，还没有太注重两性的教育。孩子自己会通过各方面去了解，如果在这个很容易对异性产生好感的年龄喜欢某个人，就会被家长、老师认定为早恋，大概率会制止，少部分甚至采取极端手段。

    但这个时候的日本结婚年龄，女生16岁，男生18岁。花滑大国俄罗斯，也是万俟泱现在训练的地方，法定结婚年龄是14岁。

    两位母亲对视一眼，似乎都有话想说，但最终都没开口。

    “也挺好的。”

    由美喜欢万俟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子。虽然她已经有纱绫和结弦这两个很棒的儿女，但也经常希望万俟泱可以是自己的女儿。

    “看孩子们的想法吧。”李梦君没有什么异议，就是想到自己的老公和家里传统中国长辈的父母，有些头疼，“而且现在他们两个都只想着花滑，可能也没这方面的心思。”

    “是这样。”

    谁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疑问一旦产生，就会不断生长、扩大。万俟泱和羽生结弦一见到对方就会明显不一样的神情，明明男单女单是分开比赛，她也会打着“去看二哥比赛”的旗号，在比赛开始给宋楠加油之前，也要凑到一起打个招呼再互相加油。

    万俟泱：她支持中国队跟在比赛前给好朋友柚子说一声加油，这并不冲突。

    羽生结弦也是这样做的。

    “泱泱，你老实告诉妈妈。”

    晚上，两个人的房间里，李梦君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对着万俟泱，惹得她不免心里一惊。

    她应该没做错什么啊。

    短节目发挥平稳，58.36的成绩，以第四名进入自由滑决赛，比起第一名的俄罗斯选手60.3分和第二名村上佳菜子的59分，差距并不算大。对她自己来说是无功无过，但中国花滑鲜少有这样的成绩，国内已经听到风声，不少媒体蓄势待发，应该可以算是好成绩。

    李梦君本来想等到自由滑之后的。

    但她今天看到两个都为自己发挥感到满意的孩子抱在一块的那一刻，突然绷不住了。

    “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喜欢Yuzuru。”

    “嗯？”

    她，喜欢，羽生结弦？

    “柚子——”

    李梦君屏息凝神，准备聆听万俟泱的答案。她已经决定，就算万俟泱确实喜欢羽生结弦，她也并不打算干涉。但是要跟自己的女儿讲清楚，异性之间该保持的距离、该有的底线，和她可能会面对的事情。

    “Yuzuru……喜欢。可是——我更喜欢花滑。”

    前半句，李梦君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后半句，她又不那么确定了。

    万俟泱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无辜和不解，似乎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一直都很喜欢柚子，妈妈你不是知道的嘛。”

    不是这种喜欢啊。

    李梦君叹了口气，也不好再问“你想不想跟他谈恋爱”这样不依不饶还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题，只是摸了摸万俟泱的脑袋。

    “好好准备自由滑吧，加油。”

    女单自由滑是世青赛最后一场比赛，男单选手已经比完赛颁完奖了。明确知道自己获得银牌的宋楠和金牌选手羽生结弦，两个男生认识挺久的了，也是好朋友。虽然语言不通，但相约着一起来看女单比赛，还是靠着融会贯通的手语和散装英语做到了。

    “放轻松就好。”

    娜塔莉亚在挡板外，万俟泱换上了那件重工的米白色考斯滕。盘起来的头发上零星缀着几点闪闪发光的水钻，远远看去，闪闪发光。

    放轻松就好。

    深吸一口气，在冰场中央找好轴心，万俟泱低下头，等待音乐开始。

    只要不出现大的失误，她这次的成绩不会太难看。没有人给她压力，也没有人规定她要拿到什么名次。那么她要做的，就是享受这次比赛就好了。

    《棕发少女》音乐响起，冰面上的女孩瞬间绽放出笑容。不是刻意的嘴角上扬，而是每一位透过大屏幕看到万俟泱笑容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很放松。

    明明中国的惊蛰才刚刚过去，此刻的冰面上却仿佛初春。她穿着象牙白的考斯滕，从左肩坠向裙摆的钻石闪闪发光，随着她滑动，在空中留下璀目的痕迹。

    她就像一抹轻柔的风，带着少女的青涩和新鲜的烂漫，吹动着微微落花参差起伏。

    舞蹈编排把跳跃放在了开头，在体力最合适的时候，第一个3A合乐起跳。

    成功了。

    起跳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轴没有偏离。落冰的那一刻有一点稍稍的不稳，但娜塔莉亚一直强调的核心力量让她立刻就稳了回来，并不影响她之后如流水一般的滑行。

    用刃没有问题，没有存周，落冰不太稳，可能会扣一点goe（执行分），但高达8.0的难度分可以拿到。

    羽生结弦在场外大脑飞速运转，现在的他或许还没有在自己节目里一边比赛一边算分的能力，但看着别人的表演算分还是可以的。在万俟泱跳出这个3A之后，他替她高兴，也在为同伴村上菜佳子担心。

    按照万俟泱这个状态，自由滑得分应该不会低。

    音乐还在继续，乍然泛起涟漪回响，共鸣的和声交织把气氛带到梦幻的仙境。少女沐浴着阳光，充满着光明和幻想跟随内心世界绵延出更多绮丽的变化。青涩渐退，明媚渐开，她似乎找到了什么，自信而快乐地，舞动着青春的欢快。

    大一字接3lo，这一次的落冰干净许多。进入编排步伐，轻快的足尖像是在流水与青草上舞蹈。

    音乐在扩张，她的动作也随着音乐变得更加随性，却张弛有度。跳接燕式旋转，一点点改变姿态，进入了贝尔曼旋转。

    蜡烛贝尔曼。

    标准的一字马，随着波纹起伏的旋律变化和更轻快活泼的节奏变化旋转着。

    音乐渐进，逐渐翻越爬升的音符好像滚动的波纹向外传递，令人热情沸腾。2分半，达到了全曲的高潮点。万俟泱能感觉到明显的疲惫，但还有一个难关。

    常见的2A3T2T【rippon】三连跳，上举的双手在落冰之后舒展开来，万俟泱更加放松。

    心态很重要。现在的万俟泱，没有压力，没有失误，没有任何影响状态的东西，连她体力即将到达临界点的那个三连跳都完成了，顺遂如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放开去滑就好了。

    体力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三分钟之后，她感觉自己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了。耳朵里的音乐进入了尾声，像是经历欢欣鼓舞之后的少女深深地吸一口气，心情逐渐沉淀。

    观众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疲惫，每一次抬手都显得软绵绵的。

    快结束了。

    她告诉自己。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收敛了的日光，停下来的风。月光下睡着的少女，和即将离开的春天。万俟泱站在冰场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早就涨红了的脸上汗如雨下。

    但她很开心。

    这是她第一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也是她第一次以这样放松的心态和轻松的感觉跳完整首舞蹈。

    有瑕疵，但，瑕不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