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应沧澜已经在画面飞速倒转中察觉了秘境中心所在,横剑。
    他身后众人神色各异。
    神算阁的几人视线主要是在盛梳身上,其他人就不一而足了。
    有的还在看着那运转中的九生仪。有的则是死死地盯着宗门大阵中心的燕无争,眼睛鲜红,口中还在呢喃:“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独步峰上的宗门大阵如日轮般,在燕无争脚下飞速旋转。
    他的剑修服饰表面流光,一等弟子的玉牌清晰可见,在峰顶狂风中,飒飒作响。
    衣袖涌动间,灵气宛若摩肩接踵的波涛,朝他扑来。
    在这波涛里有很多人的身影掠过,很多脸都是他们见到过,并且熟识的。
    方恢,杜无悔,程云,杨进,李山水,去年新进的外门弟子,在宗门大比上带错武器的弩修,因为学艺不精被发配去百草园的体修
    如果这是编织的梦境,未免太真实了一些。
    可如果这是真实的,那么这如白驹过隙的一百多世,燕无争一直在这秘境里。
    他带着所有弟子的命牌,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回到前世。
    众人不禁后退几步。
    一刹那,天光暗下。
    更因为看过这秘境之中发生的一切之后,没人能对燕无争出剑。
    可是在血牢之中,在见到杜无悔质问,程云全然陌生的时候,他大概有一瞬间真的在想,他应当是还没有走出那个秘境里,没有真的掀翻这个天道数年前就布下的棋局。
    然而万剑门弟子中却有人抬手举剑:“我不相信!”
    而燕无争也未有留情。他只是轻轻侧眸感知了片刻风声,便侧身。身法凌厉,迅疾如雷霆。
    悖逆天道,倒行逆施,大道难容,所以他此世注定命劫难逃,不论是进入秘境还是在此界重塑丹田,都绝无可能再受天道眷顾,命数甫一生成,便已在劫难逃。
    覃清水也面露迟疑,只有存在感极低的晋起碍于此界颠倒,不受控制地问出了那句:“我们怎么离开这秘境?”
    那些杀业不是针对万剑门众人的。而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手中无剑,双眼有伤,在蒸腾剑气中宛若剑冢中无数把默默伫立于此的名剑古剑。不论剑身锈迹如何斑驳,道心如何震荡动摇,他终归还是伸出手,收紧手指,反手拔出了那把代表他道心,也帮他稳固了神魂的将倾。
    天道赐予他这把剑,原本是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却硬生生斩断了自己的仙途,还为了逆转此世,在秘境的小世界中造下了无数杀业。
    他真的想复辟燕国吗?不见得。
    白绫仿佛失去了束缚,被狂风往后吹去,顺滑绸缎露出其后深邃冷静的一双眼。
    哪怕只是闪避,也叫人不禁胆战心惊他修为之深。
    他只是想再以师兄的身份再借一借没能拿到的玉牌罢了。
    在他身边不断翻转。仿佛被命运线牵绊不知该走向何处。
    剑修立于天地,大阵间,在他一遍遍重新踏足的山门之上,在独步峰的峰顶,手持将倾,侧眸轻声:“杀我。”
    下一秒,就被剑柄抵住腰间。
    而燕无争伸出手。
    将倾将倾。
    应沧澜抿唇,横剑却未有动作。
    而后,一个接一个迅速地飞进了宗门大阵中。
    这就是燕无争的命格。
    没人能说,若是他们进入此方秘境,能比前一世的燕无争做的更好。
    他在这秘境里,杀了自己千千万万次。
    他走了比登仙阶还要长的路,回到自己血洗过的血牢,想到的竟然是。
    他还没有借玉牌在宗门之内行走过。
    话音刚落,燕无争似有所觉,抬头望来。
    所以才会神思恍惚,似梦非梦地问程云那一句:
    玉牌能不能借我用用?
    因而杀了他,便能离开这里。
    这秘境的关窍,就在于他抹去的那部分神魂。
    挽狂澜于既倒,扶山峦之将倾。
    燕无争并未出手:“太慢。”方恢目眦欲裂:“你!”
    那些身影消失之后,风就更剧烈了。
    在这些命牌中,有一块是属于燕无争自己的。
    所以突破此界秘境的方法,便是让燕云秘境中颠倒的一切归位。
    他却用那些命牌硬生生锁住了自己的通天仙途,甚至为了让沈扶闻可以顺利下锁魂咒,在这一世拜沈扶闻为师。
    卦象告诉他带上所有弟子的命牌可以助他成事,是希望他在关键的时刻顿悟飞升,去迎接天道为助他登仙而布下的棋局。
    不仅仅是因为面前的燕无争是渡劫期巅峰,在天道安排下本该已成功渡劫。
    燕无争手中的命牌次第飞出,如飞剑一般整齐环绕在他身侧,那上面是万剑门每一个人的名字,在他面前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燕无争反手一挥,恢复了金丹修为的方恢便被狠狠甩出去,五脏六腑没有什么损害,然而心境却已波动到了极点。
    他猛地抬头望去,眼尾欲滴血:“为什么,为什么.”
    他竟然真的有渡劫期修为,竟然只差一步就登仙!可他居然为了可笑的道心,舍弃了这一切。
    燕无争把他留在了这里,让自己的这一部分恒久地守着这个秘境,守着这无数个小世界的入口,让这世上的人除了他便无人可再进入这些小世界,可他竟然还有渡劫期的修为。
    那那个没有进入秘境的燕无争,该是何等的天资卓著,天道眷顾?
    那个没有经历这一切的燕无争,又为什么没有踏出这一步。
    羽化登仙,唾手可得。
    可他竟然如此坚定,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
    还有弟子不甘心,也飞身扑下去,被一个个打下来,从始至终,燕无争都姿态从容,没有动用一寸剑锋。
    哪怕双眼受他伤势影响,失明了,他也仍然游刃有余,是那个在最狼狈的境地,也能让众人一览所谓剑道魁首风采的燕无争。
    众人看着这样的燕无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怪不得在飞舟上的燕无争能使出那样的剑气,能成就那样的无上剑法。
    他真的是天道最满意的继承者,是天道耗费此界修为也要培养出的最后一个仙。
    剑仙望向了应沧澜。
    方恢原本还阻着丹田灵气,艰难地想要站起来,看到应沧澜要应战,瞳孔忽然急剧收缩,他猛地抬头,本命剑也疯狂颤动,带出他数声:“不,不!”
    应沧澜因他这嘶哑吼声而停住,回首。
    乃一等弟子,本身也不是蠢人的方恢声嘶力竭:“你不能去!你是天道重新选中的剑仙,你身上有天生剑骨,你若从这里走出去——”
    话到喉间,竟然是方恢自己被悔痛攫住,万千情绪有如烙铁,烫得他整个人的道心都在颤唞。
    众人却已明白了。
    没错。
    天生剑骨其实天下少有,那位仙君能收下两位天生剑骨为徒,也是修仙界一直敬畏的原因所在。
    可是沈扶闻在秘境里已经说了,燕无争放弃,天道便会选中新的继承人。
    而这继承人很明显便是应沧澜。因为只有他身负天生剑骨。
    虽然他的剑骨不是燕无争所有的至上剑骨那般卓越资质,但也足以杀了燕无争成仙。
    且因为应沧澜的剑骨并不如燕无争,他飞升也不会导致此界崩塌,反而会庇佑这苍生。
    这是天道的让步。
    多可笑,高高在上主导一切的天道,竟也会因一个剑修的道心而让路。
    方恢甚至有些恍惚。
    怪不得。
    怪不得应沧澜入门之后,燕无争的风评便迅速扭转。怪不得身边同门都渐渐偏向应沧澜与劝告掌门。
    怪不得燕无争非得舍了那个对于他并无碍的少宗主身份。
    因为他只有让出了这一切,应沧澜才能踩着他的尸骨成仙。
    他只有顺从沈扶闻,这方天道才有可能被他逆转。
    从一开始,燕无争便知晓自己的宿命。
    神魂献祭给沈扶闻,而天道投注奉还给应沧澜。他却连丝毫痕迹都不能留下。
    但他仍然只是侧眸。无神双眼无甚波动,语气也依然平静。仿佛那一百多世不过是他做过的一场梦。
    “虽已注定,但我还是要与你比上一场的。”语毕,天地誓约成。
    胜者可得败者此生传承。
    那秘境不是梦。是一场真正的豪赌。
    燕无争横剑:“裂云。”
    应沧澜与燕无争这一场足足打了二十个时辰,打到天昏地暗,此方秘境都因为两人的锋锐剑气,而残破不已,摇摇欲坠。
    但燕无争依然不落下风,在这方对弈中,甚至是占尽优势,可引应沧澜飞速进入境界,立地突破的那一个。
    覃清水恍惚:“原来这就是剑仙。”
    此世奉养出的最后一个剑仙。竟这样拱手便让出了自己的宿命。
    战毕,应沧澜连破三境,修为已经接近化神后期。
    尘土落下,有什么似乎要破阵而出,这是秘境崩塌的征召。
    燕无争在这巨响中收剑,并不因败而气馁,反而显得十分坦然,这更印证了他早知会有今日的事实。
    众人心神俱颤,却只能看着燕无争走向轮回的终点,无法阻止。
    剑修却只是侧头轻声:“可否让我与盛道友一叙?”
    他看不见盛梳的样子,可是却准确地在她抿唇的时候,似有所觉地往她那个方向望去。
    之后便神情安静地等在原地。
    覃清水忍不住开口:“师妹.”
    万剑门有心软的弟子,也恳求般看向女修。
    他们知道这只是燕无争的一缕神魂,也知道如今的盛梳怕是早不记得这一切,但还是几乎急切地寻找救命稻草一般,希望盛梳能够给予燕无争哪怕片刻的,来自上一世的,他还可以触碰到的暖色。
    但燕无争只是侧耳听了半晌,便轻轻笑了笑,摇头:“算了。”
    仿佛是知道秘境要开了,他很好脾气地对她略一颔首,抬手抹去众人的记忆,也包括盛梳的,便侧过身去:
    “盛道友。”
    他轻声:“再会。”
    语罢却是不准备允诺,不叫她盛梳的人便转身消失不见。
    九生仪在同时大亮。
    只留下仿若沉在地底巨大棺椁的秘境地面,飞速上升。
    而后在巨人托举下,跃至皇陵之中。
    燕云秘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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