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心上人
    “没好。”沈诉诉将自己的手从小满掌心里抽出来。
    小满偷眼看着沈诉诉,聪明如她,选择噤声。
    同样,她也没有将沈严送来了顾长倾衣物一事告知。
    顾长倾将桌上木匣拿过,他看到了装在盒中的衣裳,虽残破,但已洗净。
    他腰间本别着一条上好的蹀躞带,但也在逃命时被划破了,只余下半截。
    存放在这腰带上的一柄精致短刀还未丢失,黑金暗沉的色泽,一看就知道这兵器出自大师之手。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放在木匣中央的那个金匣子。
    顾长倾拿起金匣,入手沉甸甸,内里有物件碰撞的声响,想来装了不止一件东西。
    沈严将顾长倾身上的那枚虎符与他自己的身份令牌都装入金匣中。
    顾长倾摇头,他将金匣装入木盒之中,合上了盖子。
    打开金匣的数字也很简单,就是顾家灭门的那一日。
    是的,沈诉诉做了那样重要的梦,关注的重点都是这样无聊的事。
    她提着襦裙抬眸,与小路尽头的那人对视一眼,眸中露出惊讶情绪,
    看到顾什么醒来后真失忆了,她有些幸灾乐祸,心情好了一点。
    小满拽了一下沈诉诉的衣袖:“小姐,前面有个当官的在等你。”
    她抱着怀里的暖炉,起身对小满交代道。
    “大小姐,等我想起来吧。”他从容说道。
    沈诉诉在梦中知道此人是个纯纯的假太监,但梦终归只是梦,到底是不是,她也不好探究。
    他没想到,拿到自己的私人物品之后,还是没能想起一丝一毫的记忆。
    沈诉诉就算脾气再差,撞上这样的人,也没了脾气。
    沈诉诉若有疑问,当场就要知道答案。
    若不是族中出了意外,他归京之后,定是各家贵女芳心暗许的翩翩少年郎。
    只要顾长倾恢复记忆,他自然能取出金匣里的东西。
    他就这么被沈诉诉留了下来,没拿任何报酬就当了她的贴身侍卫。
    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只是,现在的顾长倾不知该如何打开它。
    毕竟,这确实是救命之恩。
    但以薛宸的身份,她应当对他屈膝行礼才是。
    沈诉诉也对金匣里的东西好奇,便给顾长倾出谋划策。
    “好。”顾长倾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此人身着一袭红色官袍,想来品级不低,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狭长的双目深邃,情绪难测。
    “明日让府里管事的给他多准备几套衣服,好看点的,莫要丢了我的面子。”
    她抬高了下颌,问顾长倾道:“顾什么,你这金匣里装了什么?”
    沈严此举,就有些奇妙了。
    他单手撑着伞,只静静看着沈诉诉。
    “过几日我要出门,你随我去,保护我。”沈诉诉对顾长倾道。
    走出偏院之后,沈诉诉只顾着低头看地上绽开的一朵朵雨花,没注意前边的人。
    小满给她撑着伞,见到花木掩映的青石小路的尽头站着一人。
    “不知。”顾长倾的眉头微皱。
    顾长倾说话时,语速得宜,嗓音亦是低沉好听,眸间目光虽凌厉冰冷,却并无戾气。
    “这金匣需要特定数字才能打开,你的生辰……或是别的什么重要日子还记得吗?”
    沈诉诉两手提着自己的裙子,月白的绣鞋点在雨后溼潤的青石板上,她的步履轻盈。
    他来时,应当没有告知沈严身份,不然沈严定然会大张旗鼓接待,不敢怠慢。
    他们在屋中说话的时候,外面又下了小雨,小满取来了纸伞。
    沈诉诉其实早就听到了,但她想假装不知道。
    她见顾长倾手中的金匣精巧可爱,还以为这是他自己的随身物品。
    沈诉诉自己也不知道。
    她在梦中见过此人模样,此人名为薛宸,是宦官,是伺候新帝的内侍监大人,官职极高。
    沈诉诉提着裙子,鞋面沾了些雨,她很小就来江南了,后来也没遇到什么必须要她行礼的人。
    沈诉诉不想,就直愣愣地站着。
    她挑眉,就当不知薛宸身份,挺直了脊背,脆声问道:“大人,你就是京城里派来的礼官?”
    “正是。”薛宸躬身,竟朝沈诉诉行了个礼。
    “沈小姐江南第一美人的名声传到了京里,今日得见,果然不负这名声。”
    沈诉诉记得,在梦里的自己在新帝第一次派来礼官的时候,就屁颠屁颠地去了皇宫。
    她爱享乐,那时候觉得可以去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但她没想到,新帝一次召选不成,竟然三番五次派礼官前来。
    沈诉诉对新帝派来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她想,他牛什么牛,再过几年,就有人把你从皇帝位置上踹下来了。
    她瞥了一眼薛宸道:“所以呢?”
    “沈小姐,您当真不知圣上的意思?”薛宸直起身子,眯起眼问道。
    “我才多大啊,年轻男子都没见过几个,我怎么知道圣上的意思?”沈诉诉这话倒是肺腑之言。
    她长得也不丑,都怪那皇帝,现在江南的年轻男子都不敢看她了。
    “沈小姐此言当真可爱。”薛宸笑,“圣上倾慕你,因此派我前来,带你入宫中。”
    “只是前几次来,你都去礼佛了,未能与沈小姐相见,当真可惜。”薛宸轻叹一口气道。
    “哦,我最近正在弥提寺咨询出家为尼的相关事宜。”沈诉诉一路往前走去。
    她直接与薛宸擦肩而过,一点儿礼数也不讲。
    “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连圣上的意思你也要违背吗?”薛宸叫住了沈诉诉。
    “就算是圣上,也没有强抢民女的道理吧?”沈诉诉回身,叉腰说道。
    她为了不进宫,干脆开始信口胡诌:“我心有所属,圣上莫非要棒打鸳鸯?”
    “既然心有所属,为何不成婚?”薛宸笑。
    “既想要出家为尼,为何次次去弥提寺又迫不及待回来?”
    “当然是因为弥提寺的素菜实在是——”太难吃了!沈诉诉心直口快,险些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察觉不对,马上闭嘴,只瞪着薛宸。
    薛宸负手哀叹:“沈小姐可知我是谁?”
    “不知。”沈诉诉当然不想他说出自己身份。
    “哦,我是——”薛宸含笑说道。
    因为只要沈诉诉明面上知晓他身份,她现在就算不跪,高低也要躬身行个礼。
    她没办法接受。
    于是沈诉诉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小满怀里。
    别看她身子弱,实际上她挺能吃,比许多纤细柔弱的江南女子还要丰满一些。
    小满勉强把她抱住了,她是个聪明人,很快高声尖叫起来。
    “哎呀哎呀,不好了,小姐晕过去了!”小满的戏演得很好。
    薛宸:“……”这拙劣的演技难道也有人信吗?
    他正待想办法把沈诉诉叫起来,一旁的偏院里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一人。
    顾长倾的身子在雨中穿梭,身形快得几乎要看不见,像一只矫健的雨燕。
    他原本在榻上躺着养伤,起来得急,只披了一件黑色外衫,面色虽苍白,但依旧俊美清隽。
    他腰间别了一柄短刀,正是那蹀躞带上取下的贵重兵器。
    此时,这短刀横在了薛宸的脖颈旁。
    顾长倾抬眸,冷冷注视着薛宸。
    小满的嗓门大,被留在偏院里养伤的他听了去。
    顾长倾想起自己是沈诉诉的侍卫,便飞身而出,过来保护晕倒的她。
    ——真的有人信这一套。
    薛宸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杀意,他低眸,与顾长倾的视线相撞。
    猝然间,他的眸中染上几许悚然之色,但这情绪很快被掩下。
    沈诉诉闭着眼靠在小满怀里装死。
    她只听见几道飒飒风声,而后除了薛宸与小满的心跳声,还有一串熟悉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听力比常人要好上数倍,所以能辨认出新出现的那个人就是那个顾混蛋。
    他的心跳节奏平静沉稳,很不一样。
    抱着她的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她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
    小满一慌,就抱不住沈诉诉了。
    沈诉诉还很是信任她,完全歪倒在她身上。
    见沈诉诉即将从小满身上滑下来,顾长倾又收了短刀,直接将她的身子揽住了。
    沈诉诉:“……”登徒子臭混蛋我杀了你!
    薛宸笑道:“这位公子,可不是我将沈小姐弄晕过去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顾长倾,见其气质不俗,用调笑语气说道。
    “哦,这就是沈小姐心有所属之人吗?”
    沈诉诉被他一激,忘了自己还在装晕,马上从顾长倾怀里弹起来,她高声道:“才不是!”
    薛宸盯着她说道:“沈小姐现在不晕了?”
    沈诉诉被他说得满面通红,只瞪着薛宸,她气自己没能保持冷静。
    情绪激动之下,她又喘不上来气了,手脚发软,只将自己怀里小暖炉紧紧抱着。
    顾长倾回身看她一眼,又低头将她怀里那暖炉里的炭火拨得旺了一点。
    ——他倒是牢记自己的职责。
    沈诉诉按着自己的胸口,被薛宸气得说不出话。
    薛宸见她面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便躬身道。
    “罢了,沈小姐身子不好,我就不开玩笑了。”
    “圣上做不出强抢民女的事,但若沈小姐您还未成亲,就不能直接拒绝圣上的意思。”
    他直截了当说道。
    沈诉诉的眉头紧锁,目送着薛宸离开。
    顾长倾将她抱着,待薛宸离开后,他才将自己有些灼烫的手指贴上她的额头。
    他注视着沈诉诉,认真问道:“大小姐这患的,是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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