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不要脸
    重九听话,俯身把顾姓男子背了起来。
    他的手触摸到他的后背,借着夜里灯笼的光,沾了满掌的鲜血。
    “这——”重九见过江湖风浪,还能保持冷静。
    他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倒在地上的这个俊朗男子很可能就是方才被追杀之人。
    被那么多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追杀,还可能与官府有关,他的身份不一般。
    “大小姐,您真的要将他带回去吗,他可是个大麻烦。”重九劝说道。
    “怕什么。”沈诉诉手里拢着小暖炉,在小满的搀扶下往前走。
    夜里寒气足,她打了个喷嚏。
    “我可不管这些。”沈诉诉眨了眨眼,将妆奁里的金钗递给小满,让她给自己带上。
    “小姐,就算老爷管着咱们整个长洲县,但看那批黑衣人的样子,咱们不一定惹得起啊。”
    他是一位模样很普通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尽显老态,蓄着朝廷官员中流行的八字胡。
    编制箱笼的竹条细密,但透气,若不细看,从外侧看不出箱笼里装了什么。
    她怀里抱着一个鎏金镶祖母绿的暖炉,还觉得身子有些凉。
    沈严等在长洲县外的官道一侧,踮起脚看向前方。
    重九只会简单的医术,给那男子包扎之后,暂时止住他的伤势恶化。
    一夜雨过,清晨的天明净晴朗,不远处被堵塞的官道被挖开。
    重九将那名男子也背了进来,沈诉诉嫌他满身是血,嫌弃地躲在一旁。
    她重新梳了发,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了。
    沈诉诉的马车是特别定制的,她自己爱享受,所以这小小的空间里各项布置一应俱全。
    沈严的身材也不好,腆着个肚子,将红色官服撑得紧巴巴的。
    她让小满将自己箱笼里的衣服都取出来,她的衣服多,要用半人高的大箱子装。
    那群黑衣人居然敢对她起杀心,死不足惜,至于外面那满地的尸体,就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了。
    “大小姐!”他们依稀见到官道里那辆熟悉的马车。
    但下一瞬,他们的目光触及马车旁被平白无故斩首的白马。
    很难想象他竟然会有沈诉诉这样明艳绝色的女儿。
    忙完这一切,天已快亮了,沈诉诉靠在马车里的榻上,睡着了。
    “丢这里面来。”沈诉诉咬了咬牙,将自己马车里用来装衣物的大箱笼推了过来。
    这群衙役竟也奇特,见此情况,并未惊慌,只朝后方使了个眼色。
    沈诉诉撇了撇嘴,她有自己考量,不论如何,这男子最后关头还是救了她。
    “老九,这是怎么了?”为首的一名衙役低声问道。
    “走。”她娇声命令道。
    “他身上都是血,好脏,罢了,你们给他处理一下伤。”
    重九在马车外间给那男子处理伤口,拉上屏风,小满伺候沈诉诉换了干净的衣裳。
    当然,现在的沈严并没有笑,他看着久久不见人的官道,眉头紧锁,不住念叨着。
    不久之后,有人牵来两匹新的马匹,另外有下人沉默地将马车轮沾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回了原来丢弃在官道上的马车,原先被横刀斩首的白马尸体还倒在地上。
    两人交谈的声音放轻,总之,在沈诉诉睡梦间,这一地的狼藉如奇迹般被清理干净。
    “这我哪知道啊,等大小姐回府里了,你们问老爷去。”重九比了个嘘声,“大小姐在睡觉呢。”
    “诉诉,诉诉还没回来吗,我可怜的诉诉啊,从小没了娘,还在外面受苦了,雨那么大,天那么黑,她这可怎么熬得住啊!”
    睡梦里,她朝那男子躲藏的箱笼靠得更近了些。
    不过他一般面上经常带着乐呵呵的微笑,所以他的模样倒有些像弥勒佛,慈祥可掬。
    依照沈诉诉的吩咐,他将他装进了她的箱笼之中。
    前方,穿着红色布衣的几名衙役拄着铁锹呼呼喘气,他们忙了几乎一夜才将官道挖开。
    沈诉诉又闻到满屋子的血腥气,她皱眉,命令道。
    沈诉诉皱眉,绕过地上的血迹,躲回马车里。
    “有什么事,我爹会解决,他得罪了本小姐,我还能放过他不成?”
    重九点了点头,小满哆哆嗦嗦地从马车里取出了药箱递给他。
    除了马车的青纱帐上沾上的红色马血,她仿佛没事人一般从弥提寺归来。
    小满一边替沈诉诉梳发,一边劝道。
    “什么,你们说什么?给她拉车的马被人砍死了?”
    沈严面色变得凝重。
    此时,一旁的仆从奔来,对他行礼说道。
    “大人,京城那边派了使者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让他们先等着,我等诉诉回来,啊,我的乖女啊,你到底遭了什么罪啊。”
    沈严挥了挥手,又开始哀嚎。
    不多时,沈诉诉坐着的马车由两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出现在沈严的视线里。
    “诉诉——”沈严奔了过去,模样有些滑稽。
    “老爷,小姐睡着了。”小满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小声说道。
    “好好好。”沈严笑眯眯地说道,看到沈诉诉回来,他就放心了。
    护送他们回来的衙役迎了上来,低声对沈严说了些什么,应当是报告了官道障碍后的情况。
    “竟有此事?”沈严翻身上马,跟着沈诉诉的马车回县里,他眸中露出一点精光,眼珠子转了转。
    “都处理了。”他捻了一下自己的胡须。
    “大人,为何,此事不上报州里那边吗?”衙役有些惊讶。
    沈严盯着沈诉诉马车印在雨后泥地里更深的车辙印记,笑呵呵说道:“我乖女捡了个东西回来。”
    “是。”衙役领命退下。
    回到沈府,沈诉诉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自以为无人知晓她偷偷带了个人回来,便命人将藏着那男子的箱笼带到自己房间去。
    在小满的服侍下,她沐浴净身,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
    沐浴之前脱下绣鞋的时候,沈诉诉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粉色绣花,又想起一些难堪的记忆。
    她将自己的绣鞋蹬开,怒声道:“这鞋扔了。”
    小满惊讶:“小姐您不是最喜欢这双鞋吗?”
    沈诉诉恼:“丢了,直接烧了,我不要再看到它。”
    她一气,情绪起伏过大,又觉得身子发凉,小满赶忙把她搀扶到浴桶里,拿热水给她暖身子。
    “是是是,我等会儿就去将它烧了,当着你的面烧,好不好?”小满哄她。
    “嗯。”沈诉诉感觉自己面颊有些发红,便将脑袋埋进热水里。
    小满识趣地没有询问她到底和那男子发生了什么。
    待沈诉诉梳洗完毕,她披上石榴色的外衫,将桁架上的软帛一拽,就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她院里前厅还藏着那躲在箱笼里的男子,她要想想到底该如何报复回来。
    不过,伤还是要先给他治的,不然他因伤死了,她报复谁去?
    沈诉诉暗自思忖着,院内已有侍女将几个食盒呈了上来。
    她们将食盒打开,将保温着的各项菜肴端上,都是春淮楼里沈诉诉喜欢的菜色。
    当然,还有她心心念念已久的清蒸鳜鱼,为了这道应季的菜肴,她才撞上了意外的祸事。
    “是我爹吧?”沈诉诉兴致勃勃地拿起筷子问道。
    “是老爷让我们准备的,他说您刚从弥提寺回来,嘴里肯定淡出鸟了。”
    侍女面无表情地复述沈严的原话。
    “哼,算那老头识相。”沈诉诉轻哼一声。
    她回过头,正想着要不要塞个馒头给箱笼里的男子吃,沈严已迈步走进院子里。
    “乖女啊!”一见沈诉诉,他就扑了上来,口中不住念叨。
    “你昨晚伤了哪里没有?雨那么大,犯病了吗?若是受了什么苦,一定要与我说啊。”
    沈诉诉给他舀了一碗笋汤,眨了眨眼,表情闪躲。
    她正色道:“没有。”
    昨晚的事实在是太过丢人,她不好意思对她爹说。
    等那男子伤好了,寻个由头,把他丢监牢里算了……沈诉诉暗中盘算。
    “诉诉,你可不要骗爹啊。”沈严接过沈诉诉递过的热汤,又眯起眼笑了。
    “嗯嗯嗯。”沈诉诉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敷衍答道。
    清蒸鳜鱼是她最喜欢的美食,但今日的她有些心不在焉,只闷头扒着饭。
    这一夜过来,她也确实饿惨了。
    沈严看了眼放在沈诉诉房间角落的箱笼,笑着问道:“诉诉,那箱笼里,装了什么?”
    “嗯?唔——”沈诉诉放下筷子,支支吾吾,勾起一些朦胧的记忆,又有些气了。
    “是个男人。”她想了想,直截了当说道。
    沈严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男人?!”
    “是啊。”沈诉诉理直气壮,“阿爹,怎么了,我不能带吗?”
    “可以可以,你要带几个都可以。”沈严倒是宠她,连声应道。
    “哦好。”既然露馅,沈诉诉也不装了,她拿着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
    “阿爹,你寻个大夫过来给他治治伤,他得罪了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舒服就死了。”
    “哎呀哎呀——”沈严哀叹,“诉诉啊,他怎么得罪你了,阿爹打他一百大板,好不好?”
    “等他活过来再说。”沈诉诉不知为何,又有些恼了。
    不久之后,沈严派来的大夫将人从箱笼里挖了出来。
    沈严低眸看了眼这顾姓男子模样,面上还是挂着和蔼的笑容。
    “这小郎君模样可真好。”他对沈诉诉说。
    沈诉诉一愣,扭头瞪了她爹一眼:“哪里模样好了?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罢了!”
    “哦,他怎么了?”沈严问。
    “没……没有怎么!”真问起时,沈诉诉结结巴巴,又答不上来了。
    沈严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语重心长说道:“诉诉,还有一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沈诉诉正在心里演练惩罚这男子的各种方法,漫不经心问道。
    “京城里派来的礼官,还没有走,这回他们学聪明了,假意离开,骗你回来,阿爹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沈严叹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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