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回京
自打那日叶清漪表明自己要跟李景知同进退的心意时,对方便再也没提及过此事,甚至时常以身体不方便为缘由，将叶清漪拒之门外，只让听风与唤雨二人近身。
叶清漪不知他态度为何转变的这么大，心里的落差感油然而生,时常站在李景知房门前发呆,有时被人撞见了也只是干笑着说一句：“路过，在这里歇歇脚。”
接连几日,久到连听风都看不下去了，在进屋时同李景知提起此事。
“少爷,您当真不见见少夫人吗？她已经连着好几天都魂不守舍了。”
李景知闻言敛眸望向窗外，果然再次瞧见了院中那道倩影,正坐在长廊的石阶上，一只手杵着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这些天，她在外头或欣喜,或惆怅，或路过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看向窗外的李景知尽收眼底。
他在贪念与理智中反复挣扎。
趁叶清漪现在还没有完全动心时，让她抽身，已经是最好的方式。
定国公府将来的命运未知，倘若真的出事,必将牵连府中上下所有人。
他不能自私到,为了自己的贪欲，便让叶清漪平白无故的陷入到未知的危险当中，她还有自己的亲人,属于的自己的人生。
回邺京的路上，叶清漪一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不发一言，连口干粮都不肯吃，看得栖枝心中格外心疼。
叶清漪面无表情点点头，带着栖枝立刻便离开了李景知的视线当中。
叶清漪深吸了口气，眼眶泛红，抬起头却看不清李景知的神色。
主仆二人正无声对立时，身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听风正搀扶着李景知从屋里走了出来。
直到唤雨走后，廊下只留了李景知与听风二人，这呆愣的小侍卫才不解询问：“既然少爷还是这么担心少夫人的安危，又为何要赶少夫人走呢？”
她那日便有所察觉，李景知一定有事瞒着她，并且不愿说出来，那么她也不会去问，她会耐心的等，等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李景知抿了抿唇，在内心的剧烈挣扎下，最终轻轻应了一声，音节很快便消散在了风里。
她家小姐被无缘无故的疏远也就罢了，事到如今竟然还在维护他！
而李景知,都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又谈何能保护好自己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是，属下明白。”
那太过可笑，也太不自量力。
而今，也该原数奉还回去了。
但这次，李景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解惑，只是低声喃道：“没有少夫人了。”
“好啊你个小国舅！我家小姐前前后后照顾你那么多天都换不来一句好话！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呸！”
最开始，他们二人便是被阴差阳错的绑在了一起。
李景知垂眸不去看叶清漪的表情，额前碎发遮挡住了他酸涩黯淡的神情。
栖枝见状更加气愤。
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应该幸福一辈子的。
如此也好。
虽然栖枝很不赞同这个行为，但是她家小姐确确实实也是因为这个人伤心了。
她最后一次确认：“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对吗？”
更何况.她本来也不确定，李景知心中究竟待她是何种心思。
他又是一个人了。
听风说完话以后，李景知便长久的陷入了沉默。
可却不是现在这样，刻意逃避，并且想要推开她。
“小姐！咱们回叶府吧，不在这里受委屈了好不好？！”
李景知在回屋前，对着唤雨嘱咐道：“盯紧她们的马车，辛苦了。”
这约莫就是，他们二人之间最终的结局了吧。
他沉静如水的语气，似是在陈述什么不痛不痒的话。
那是叶清漪身边的丫鬟栖枝。
叶清漪听后只觉脑中有根一直在强撑着的弦“吧嗒”一声断掉了，四分五裂。
“如今叶大人即将官复原职，叶姑娘也断然没了再继续留在定国公府的理由，不如我们在此别过，今后你便与我这个纨绔再无任何瓜葛。”
叶清漪闻言连忙上前捂住了栖枝的嘴。
她给过他开口的机会，但是他不说，她便也不会再去问，她不觉得女子主动去爱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绝对不允许在对方不曾动容的情况依旧死缠烂打。
一直到窗外徒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不久过后，唤雨那边便来禀告，说叶清漪主仆二人已经雇好马车出发回邺京了，她们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想要告知他们的意思。
见到他的那一刻，叶清漪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却在听见他说出口的话时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离老远便看见自家小姐又一如既往的蹲守在李景知的门前，顿时心中腾然升起怒火，脚步匆匆跑过来站在门前就开始为自家小姐忿忿不平。
“小姐，您若当真舍不得那李景知，不如不如干脆硬气一点，直接表明心意再问问他的意愿不就好了.？”
他何其幸运，能够得到这与她短暂相处过的时光。
她叶清漪从不是这种人。
“奴婢听说.当年就是夫人主动去追求的老爷，小姐您要不然也”
叶清漪闻言脆生生打断了她的话：“我才不要。”
她声音闷闷的，给人一种即将要潸然泪下的错觉。
就是因为当年是她母亲主动追求的父亲，所以后来才会让叶世泽有了一种错觉，不论如何，这个一直深爱着他的女子永远都不会离他而去。
所以他犯了错，纳了方月梅，从而又生下了叶轻杳，直到她母亲离世时，他才幡然悔悟。
但那还有什么用了？
叶清漪不想步上母亲的后尘。
她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非他不可的人。
“可是明明当初他说好了的”
叶清漪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呜鸣，她以袖遮面，不想让栖枝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着往下说：“明明当初他说过”
——
“待尘埃落定后，姑娘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若届时姑娘不想走.”
记忆里先前那个浪荡不羁，恣意潇洒的李景知似乎正跨过了流逝的时光，再一次站在了她面前，笑意浅浅，目光却正色道：
“我会向令尊下聘，八抬大轿，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让你做我李景知的妻。”
——
“骗子.”
在回京的路上，叶清漪生平第一次，抱着栖枝哭了许久。
久到就连栖枝都以为，她家小姐会一直处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至少也要好几天才能走出来。
不曾想当她们主仆二人到叶府下马车的那一刻，叶清漪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态，镇定自若，端庄得体。
她依旧是那个名震一时的大才女。
回到邺京的这些天，叶世泽与窦凌云都在忙着给这桩案子善后，前前后后找回了不少失踪的姑娘。
而向明德帝复命，需得等到案子最终结尾后一并上呈。
他们几人忙的焦头烂额，叶世泽几乎夜夜宿在大理寺，但今日听闻叶清漪回来了，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案卷，连忙抽身回了趟叶府。
见到女儿的那一刻，叶世泽一边迎她回府，一边纳闷：“漪儿，你不是要留在寒水县照顾景知那孩子吗？怎么现在又突然跑回来了。”
叶清漪闻言只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回道：“父亲，我同他本来就是合作的关系，如今您也安然无恙了，女儿也没有必要再留在他身边了。”
“而今他伤也都好的差不多了，女儿该还的人情都还清了，自然而然地就要回到您身边了。”
叶世泽听后依旧持有怀疑的态度。
怎么他的女儿先前甘愿为了李景知涉险，不惜以自己性命为代价，竟然只是为了还人情？
“漪儿，你同为父说实话，是不是在寒水县受了委屈了？”
叶世泽不问还好，他这么一关怀，登时又让叶清漪的鼻子泛酸。
她只闷声摇了摇头，抱紧叶世泽的手臂，故作撒娇模样掩饰眼底的失落：“父亲，女儿只是想多陪在父亲身边。”
叶世泽见状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底，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点点头：“如此虽好，但你如今也不小了，既然不喜欢李景知那小子，那为父便再给你多物色物色合适的人选。”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忙追问道：“漪儿，你觉得蒋寒如何？你们二人从小便熟知彼此的底细，他又时常同为父往来，想必若你二人结发为夫妻，亦能陪在为父身侧。”
叶清漪闻言干笑两声。
“不用了父亲，女儿现在.不想嫁人。”
叶世泽心下了然：“为父明白了，既然漪儿不喜欢蒋寒，那窦小将军如何，为父见窦小将军此人”
之后叶世泽又一一列举了好多个邺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多半都是些才高八斗的贤人，有些叶清漪心中还尚有印象，但都被她一一回绝了。
如此，叶世泽心中便更加笃定。
这是在李景知这臭小子那受委屈了。
待叶清漪回府歇下后，叶世泽偷偷叫来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并吩咐下去：“从明日起，你多差几个人，在京城里散布一些话。”
“你就说”
“漪儿同那李景知和离了，马上就要与旁人定亲，明白了吗？”
“老爷放心，老奴一定将此事办好！”
李景知这个臭小子，等他回京城的时候，可给他准备份大礼。
届时那小子究竟是何想法，一试便知。
数日后。
“欸，你听说了吗？小国舅跟叶大才女他俩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这是哪跟哪啊？！我听的可完全不是这样！明明是那叶家的把小国舅给甩了，转头跟人家蒋大人跑了！我听说人俩都要定亲了！”
“哎不过要我说，这蒋寒有竹柏之势，换做是我啊，我肯定也得选蒋寒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那人抬头同正坐在马车上掀帘往外看的李景知对视。
“你说对吧这位兄台！”
李景知：“.”
对个。
那句脏字哪怕在心里李景知也没骂出来。
他愤懑的撂下帘子，转身如泄了气一般靠坐在了车壁上。
这些日子，李景知不断地强迫自己不去想叶清漪，本来就已经要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结果他们刚进城，就听见不少人在传类似的这几句话。
不是说了不喜欢蒋寒吗？！
怎么现在连他们俩的婚约都传出来了！
李敬轩与李景知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见到他这副抱臂暗自生闷气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去试探：“四弟，你当真被四弟妹.”
闻言李景知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将李敬轩看得顿时噤了声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景知见状忍不住诽腹：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好意思问。
他兀自在心中暗叹。
也不知道外面传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过在寒水县多待了一阵子，回来以后竟然完全变了个天。
李景知听了一路的传言，心也跟着堵了一路，一直等到下了马车时神情还稍有些恍惚。
连有人叫他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四哥？四哥！李景知！！！”
李景知闻言立即回过神来，垂眸便看见了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这少女生了一张同他神似的脸，如今正皱着眉一脸凶意地盯着他看。
这便是李景知的妹妹，亦是定国公最小的女儿，李玥瑛。
“你不是去外祖母那里了吗？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李玥瑛听后笑眯眯地凑到李景知跟前，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我当然是回来看我四嫂嫂的啊！我在外祖母那里听到了你纳妾的消息后就立马赶了回来，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身为定国公府最小的孩子，从小便含着汤匙长大，金枝玉叶惯了，来回路途遥远，李玥瑛定是嫌弃马车劳顿，时不时便在路上找地方歇脚，否则不会这么久才回来。
李玥瑛自是知道时间是怎么耽搁的，她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扒着李景知的胳膊往他身后看：“怎么就你一个呢？我四嫂嫂呢。”
她话音刚落，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绛紫色的袍角，一看便风姿绰约，定是个——
嗯？
李玥瑛待看清下来那人的全貌时，忍不住嘴角一抽。
怎么是她三哥李敬轩！
“搞什么啊？！我不会白跑回来一趟吧！”
眼看着李玥瑛已经在跳脚的边缘，李景知连看她都没看一眼，转身先一步进了府门。
李玥瑛盯着他稍显落寞的背影，不禁纳罕：“我四哥他出去一趟把脑子落那了？”
李敬轩闻言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瑛儿啊，你难道没有听见这几日邺京城里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吗？”
当场便反应过来的李玥瑛：“什么？！我还没见到过的嫂子就这么跑了？！！”
惊讶的人不止李玥瑛一个。
李景知刚见到定国公夫妇时，听到的第一句便是：“景知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前几日凌云那孩子还来咱们府上与我跟你父亲说，你人还在寒水县，受了点小伤但是并不严重，有清漪在那陪着过几日便会回来，怎么如今外面却传”
“母亲。”
李景知已经听不下去了，扬声开口打断了邱雁的话。
那种无力感再度席卷全身。
他颓然开口，语气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她不会再回来了”
是他亲手推开了叶清漪。
李景知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他不顾父母担忧的神色，转过身浑浑噩噩的走了出去。
路上，听风与唤雨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时隔将近一整个月的时间，朝霞苑的竹子已经生长茂盛，一进门便能看见它直立在院中格外显眼。
李景知看见这根竹子的第一眼便又想起来今早进城时，那路人说的话。
“竹柏之势.”
李景知脸一黑，抬手招呼了听风过来。
“这竹子长得挺好。”
听风点头跟着附和：“是啊少爷，这竹子长得比以往每年都要好。”
李景知：“砍了吧。”
听风继续点头：“是”
“啊？”
“少，少爷！就，就这么，砍了？？”
面对听风的质疑，李景知走得倒是潇洒，头不抬眼不睁，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了。
两个侍卫就这么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无奈地从命，双双扬起了手上的斧头。
对不起了竹子！
下辈子长在一个好人家吧！
听着外面砍竹的声音，李景知坐在屋里捂着脑袋，心下越来越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打进城以来，心中便再也没有片刻安宁。
他想弄清楚这传言的来源，想知道这件事的真假，更想见叶清漪一面。
他正烦闷时，听风已经砍好了竹子，进屋复命。
“少爷，砍断的竹子怎么处理？”
李景知埋头闷声回道：“拿进来放我屋里吧。”
他答应过叶清漪要给她做一把团扇，他还没有履行承诺。
这棵竹子长得好，用来做扇柄最合适不过。
“对了少爷，方才夫人说了，五小姐离京多日，如今回来了，想让你带她出去转转。”
李景知闻言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发顶乱糟糟的一片，看起来比方才颓废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叹出了一口气。
“好。”
说不定.出去看看，能见到他想要见的人。
李景知陪着李玥瑛一直逛到了傍晚，也没能在街上见到一个同叶清漪相似的身影。
他已经被磨的逐渐没了脾气，怀里捧着一大堆东西跟在李玥瑛身后，艰难地从中探出头来。
“够多了，你能不能别买了。”
然而李玥瑛只装作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拽着李景知往前面那个摊位走去。
兄妹俩正在这里挑东西，前方却突然传来嘈杂的争执，有不少人都聚集了过去。
李玥瑛生性好动，向来喜欢凑热闹，见状她连忙蹦起来往前头跑。
李景知不得不抱着一大堆东西追上去。
越往前走，前方传来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怎么，叶清漪你现在可没有定国公府傍身了吧！你以为叶世泽官复原职了就能护住你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梁世琛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你和你妹妹，早晚都得嫁给我！”
周围人的议论声嘈杂不止。
“叶清漪也真是可怜，先后被两个纨绔盯上，真是命运坎坷啊。”
“她可怜个什么？！要不是她狐媚子，能惹得这俩人像疯了一样争抢？！”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叶大才女，人还是很好的.”
“不是说她同蒋寒都定亲了吗？怎么还与梁世琛有瓜葛啊，真是不检点。”
众说纷纭。
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着边际。
刻意抹黑，暗自揣测的人不在少数。
叶清漪今日出门本是要去给仍在大理寺办职的父亲送饭，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了梁世琛。
她本不想将事情闹大，但这人却看出了她的心思，见如今她已离开了定国公府，胆子便又大了起来，竟敢当街同她拉扯。
要知道，当初的账可是还没清算呢。
他竟然还敢再凑上前来。
眼看着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再闹下去后果怕是要不堪设想。
就在叶清漪想要动手打人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真切的呼唤，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顿时喜上眉梢，忙转过头应了一声：“阿寒哥！我在这！”
见叶清漪传闻中的“未婚夫婿”来了，梁世琛便也知道今日之事成不了了，带着人悻悻地离去。
在场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与此同时，叶清漪也抱着怀里的饭盒来到了蒋寒面前，自然而然地将东西递到了他怀里。
“下次你直接差人来送便好了，免得自己跑来跑去的。”
叶清漪笑着摇摇头：“我在家中闲着也没什么事，阿寒哥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想整日里对着方姨娘那张脸。”
说完以后她朝着蒋寒吐了吐舌头。
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当真让人不忍心打破。
众人散去时，街道上独留一人寂寥的身影。
李景知远远望着叶清漪与蒋寒并肩而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看着她从未有过的欢声笑语，怀里捧着的东西全都叮叮咣咣的掉在了地上，在他身边滚作一团。
叶清漪似有所感，在与蒋寒交谈的空隙，不经意间回眸一瞥，恰巧看到了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不过下一瞬，她便转进了巷道中。
而那道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眼底。
蒋寒见她心不在焉，关心问道：“怎么了？”
叶清漪只蹙眉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方才那人
是李景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