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出来。”

    纪知渊单膝跪在床边，手里拿着碘伏和棉签，嗓音低沉。

    任清两只手伸到他面前，一脸好奇地问：“大虫子是什么味道？”

    纪知渊：“……”

    她的关注点总是奇特又恶趣味，他已经看出来了，她在故意逗弄自己。

    纪知渊有些生气，她总是这样不把安全当回事，明明受了伤，还有心思管别的。

    纪知渊没回答，低头给她擦伤口。

    任清满意地笑，很明显，他现在已经是一朵气炸毛的蒲公英，尾巴烦躁地左右甩动，连拿棉签的手都不由自主加重力道。

    “嘶……太用力了。”任清三两下脱了鞋，抽回手，径直倒在床上，“可以了。趁着他们还在收拾残局，我先眯一会儿。”

    她衣服也不脱，沾着枕头就闭了眼。

    纪知渊静静地盯着她，忽然把脸凑过去，贴贴她：“辛苦你了。”

    任清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纪知渊看得出来，她已经很疲惫了。他从来是只细心的妖怪，光看任清的脸色，他就清楚她肯定一晚上没睡。

    “没事，忙过这阵子就清闲了。”任清双目紧闭，一手揽住他当抱枕，“你不是一直想和我过安稳日子吗？等回了H市，你的愿望就实现了。”

    纪知渊沉默许久，埋进她颈间，闷闷说道：“我不想要了。”

    任清：“为什么？”

    “你不开心。”纪知渊说道，“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哪怕口头上说着没事，其实你心里还是想一直留在调查组。我不知道调查组对你的态度究竟如何，但我想，你应该是放不下这份工作的。我想和你过安稳日子，前提是你会因为和我在一起感到快乐，如果你不快乐，这些日子就没有意义。”

    “你一只大毛球，不用考虑这么多。”任清说，“别人家的猫猫都是整天吃吃喝喝睡睡，你也多学学。”

    猫尾巴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他拧着眉头说：“你总是把我当宠物，我在很认真地和你说话。”

    任清没忍住笑：“你们猫妖生气，真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小渊，如果我以后突然变得不像你认识的任清了，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纪知渊忽然不说话了。

    任清感觉腰上一紧，原来是被环住，毛茸耳朵讨好般地蹭蹭她。

    “别说这种话，我已经是你的妖怪，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有舒服的人形抱枕送上来，任清自然愉快接受：“好吧，既然你执着，那我就管不着了。”

    她一向没心没肺，纪知渊比谁都明白，哪怕是一张床上睡过，下了床也能若无其事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比起她一辈子热爱的事业，他在她眼里的地位连三分之一都不及，一时逗逗觉得不错，丢了也不会觉得可惜，但那又如何，他可以努力追，一直到她开始正视自己，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

    任清把脸埋进奈子里，当枕头靠着，半困半醒，没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听着她沉稳的呼吸声，纪知渊也不由地产生了困意。对于一只猫妖来说，主人的怀抱是最适合睡觉的地方。

    纪知渊吻了吻她的额头，尾巴忽然变大数倍，像藏珍宝一样把她小心翼翼裹起来。

    短暂安稳的休息后，有人来敲门了。

    纪知渊轻手轻脚下床去开门，任清这回没被他惊醒。

    “她睡着了。”

    贺齐在门外，头一回没对他的存在产生意见，反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出来吧，让她好好休息。”

    纪知渊关上门，转身的那一刻，看到走廊尽头有个中年男人正倚着墙，注视着任清房间的门。

    “现在没事，出去聊聊？”贺齐瞥他一眼。

    纪知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考虑到对方是任清的同事，还是答应了。

    临天酒店外，贺齐坐在喷泉边，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轻薄烟雾半遮住他的面容。

    调查组的速度很快，有异能者在这里，底下被妖怪破坏的建筑已经修复得差不多，所目睹这场灾难的普通人将会永远忘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你看得出来，我喜欢姐姐。”贺齐忽然说道。

    纪知渊冷冷道：“写脸上了。”

    贺齐笑了笑：“那又怎么样，我从小认识她，喜欢她，到头来还不是被你一只妖怪抢先了。”

    “……不过也挺好的，至少你是只听她话的妖怪。有时候我恨你，凭什么你们这种肮脏的东西能随意夺走我珍视的人。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因为你只是个妖怪，你的情感世界无非就是喜欢和讨厌两种组成，你可以不受任何限制，毫无保留、纯粹地爱她。”

    “我的父母死在妖怪手里，我从那时起痛恨这个世界带给我的不公，我无法控制情绪，有一次差点和收容所的妖怪同归于尽。”贺齐说，“如果不是项队把我放到她身边，可能如今的我也是三色中的一员。”

    “她对我来说太重要，那年我从项队口中无意间得知她的异能副作用，为了帮她找到缓解副作用的方法，我悄悄走遍了几个市，听说S市一位前辈有过相似的经历，我才离开她身边来到这里。可惜也只是相似而已，我没有找到缓解的其他方法，唯一可行的就是停止使用异能，及时止损。”

    “我不想失去现在的她，从小是她保护我，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但我没有资格。”贺齐郑重地看着他，“所以我想求你，能不能劝劝她，别再继续冒险了？”

    纪知渊眼眸低垂，轻声道：“其实你已经知道结果，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性格……”

    任清一直一直都是一个很坚定的人，在她眼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肩上背负了太多责任，她知道如果自己多坚持一秒，就会有无数人能保全性命，无论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H市调查组没人不敬重她，因为他们都曾受到过她的预知庇护，她替许多人抵挡过死亡和伤痛，H市调查组往年的记录里，只要出现她的代号，任务中的死伤人数基本为零。

    纪知渊深爱着这样的任清和关于她的一切，包括她所坚守的信念，正因如此，他无法开口劝阻她。

    贺齐说得对，妖怪的情感世界没有人类复杂，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所以无论任清往后会变成什么样，身为妖怪的纪小白，会永远永远爱着她，她只要站在那里，她就是纪小白心里最好的主人。

    “她从来都是高大的树，怎么会需要别人撑伞，你太小看她了。”纪知渊坚定地说，“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劝过她，但她依然来了，这已经是她做出的选择，你说你喜欢她，请尊重她的选择，别再说这种话给她添堵。清清没你想得那么糊涂，我相信她有自己的打算，不管结局如何，我会一直支持她。”

    “她肯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