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几场冬雪过后,风似刃,往人身上裹寒。
    一顶锦缎缠梁,艳粉浮金的暖轿从冷清的长街稳稳当当的进了巷尾。
    轿子刚落,就见府门大开,十来个头顶双髻的蓝衣婢女和侍从鱼贯而出,后面竟还跟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夫人和一对中年夫妇。
    轿帘动了下,探出一只白糯的手。
    手的主人像是遭不来寒气又慢吞吞的缩了回去。
    容老夫人急得不行,拐杖捶地“愣着做甚,都不知我溪哥儿体弱怎地,快扶小少爷出来。”
    贴身随从一听,赶紧轻轻掀开轿帘,府里的丫鬟也小跑过去将里面的人扶了出来。
    轿子里的人身着宽大青色道袍,身姿颀长,腰肢却纤细的过分。
    一张脸白如凝脂明玉,眉眼细长,嘴唇淡粉,虽然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可颜色神韵却又让人极其惊艳,就连微微蹙眉,都叫人我见犹怜。
    “母亲!不得胡言啊!”一直没作声的容大人神色紧张,胡须抖动“这,这隔墙有耳,您怎能……”
    当年十八岁的容溪就可以用艳绝京都来形容,好在他体弱很少外出,所以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声。但是凭借容溪的外貌只要踏入宫门就肯定会入选,崇德帝又以昏庸专横闻名,届时本就病弱的容溪还哪里有命活。
    容溪淡笑着唉了一声,轻轻拍了下嘴,哄着老人开心“孙儿该罚。”
    至于原因,是为了躲避大选。
    “祖母,不要动怒。”容溪赶紧拍拍老人的肩膀,轻声安抚“孙儿这不是回来了么。这些年在如意观里虽然条件苦些,可跟着道长师父学了很多养生养气之法,读了不少名篇书籍,也不算荒废时光。”
    “溪哥儿!哎呦,快来让祖母抱抱。”
    容溪展开笑颜,还未说话便习惯性的先咳嗽两声,由婢女搀着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孙儿想死你了。”
    当时容老爷还是左相的学生,偶然提前得知崇德帝不仅要选妃子还要选郎君的事。听罢,他就觉得事情不妙,回家与容老夫人一商量,立马就将容溪送去千里迢迢的如意观。
    容李氏险些落泪“都好,都好,咱进屋说。”
    婢女侍从一一退去,整个屋子就剩自己家里人后,容老夫人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握着孙儿的手紧紧不放“大选已过,我溪哥儿终于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可是这身体怎么就越来越差了呢,这,这真是造孽啊!”
    老夫人却紧紧握住容溪的手,摸到一手刺骨冰凉,心里更是怜惜,道“天凉儿,咱们快进屋去。”
    容溪在十八岁那年就被家人送进了江南府如意观。
    当今崇德帝极好男风,两年前宫廷内外大选,世家子弟无论男女只要在十八岁,别说生病只要是有口气就都要入宫待选。
    “大选已过,祖母就不必担心了。”
    容溪这才逃过一劫。
    因为容溪的身体,容家是不能说死这样的字眼的。
    进屋落了座,容溪看着两年未归的家心中也是又陌生又亲切。
    容溪道好,又动容的看向两年未见的父母“父亲,母亲,您二老可安好?”
    容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又看了弱不经风的孙子一眼,拐棍捶地,低语恨恨道“我老婆子烂命一条,谁愿意要谁就来取!我看谁还敢动我孙子!”
    “呸呸呸。”老夫人头发花白,精神却矍铄,身子骨比眼前仅有二十岁的少年还好,她似嗔怒似怜爱“怎的出去两年,都忘了咱家的规矩。”
    “母亲!”
    老夫人一边擦泪一边点点头。
    容老爷说“溪哥儿,你扶祖母回房吧。你舟车劳顿几天几夜,等会也好好歇歇。”
    容溪应了声好,搀扶着老夫人向后院走去。
    待祖孙二人离去,檀香笼罩下,容老爷愈发严肃,“溪哥儿不能待在家。”
    容李氏镯子碰上茶盏猛地发出脆响,她眸中带着痛和寒“你又要把我的溪哥儿送到哪个荒山野岭去!”
    “夫人莫慌。”容老爷连忙安抚,他叹了口气,看向门外“这些年来,皇上荒废朝政,盛宠宦官,也越来越好南风男色,四出搜刮美人不说,有时候还强抢朝臣郎君。我们溪哥儿又不能一辈子在家里藏着,所以我想为他寻一门亲。”
    容李氏喃喃道“可,可溪哥儿身体,他根本遭不住这些人事的啊!”
    “我们就找一个身体也不好,但位高权重的人。”
    容李氏叹气摇头“这大盛哪有这样的人。”
    容李氏迟疑道“有一人…”
    “谁?”
    “当今的小乾王,皇上的十三弟霍乾。”
    容老爷立马回绝“不行,乾王殿下曾经可是……”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捋捋胡须“此事再容我想想。”
    将祖母送回卧房,容溪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着一尘不染,装饰一如他走前的房间,容溪提了两年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容溪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他在另外一个世界孤零零的死去,他又在这个世界有人疼爱和挂念的活着。
    他在另一个世界穷困潦倒,又在这个世界锦衣玉食,承欢膝下,但是却拖着一副病弱之躯。
    容溪知道自己穿进一本男频权谋小说里,虽然这本小说他只看了前部分,但是前半部分就已经足够了,因为这部小说总体非常套路。主要就是讲了大男主秦盟的谋反史。大男主秦盟和所有男频主角一样,前期身世凄惨,备受欺凌,后期却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谋反成功,掌权天下。
    而“容溪”则是这本小说里死的最惨的炮灰男后,不过小说里的“容溪”坏事做尽,的确该死。
    虽然容溪是胎穿,但他的意识却是在即将进宫入选觉醒的,要不是有他父亲和祖母的法子,容溪现在恐怕已经踏上了断头台。
    容溪褪下鞋子慢慢躺在床上,舟车劳顿再加上天生心疾让他异常疲乏,昏昏欲睡之际,容溪心想,只需要一年,这天下就会易主,到时候他就真的安全了。
    朝堂之上,衣衫不整的崇德帝懒散坐着,一左一右是当今盛宠的宋郎君和名贵妃。
    享受着美人按肩的崇德帝闭眼悠悠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正在禀奏的大臣被突然打断,群臣面面相觑,刚上朝就退朝,这成何体统。
    “皇帝。”
    一声轻柔的提醒,却震的满朝大臣头皮发麻。
    那是垂帘听政十余年的马太后。
    纵使当今圣上已经三十有八,可花甲之年的马太后依旧牢牢的把持着朝政。
    崇德帝一向“孝顺”,听了太后的呵斥,赶紧推开名贵妃的柔荑,坐直身体,清清嗓子“接着奏。”
    “臣还要弹劾小乾王治府不严,纵容府奴猖獗跋扈,其于闹市纵马,夜市伤人,问何为,诡辩所为皆急于为乾王寻药寻食!县衙状书无数,还请圣上裁决!”
    崇德帝没有说话。
    就听马太后冷冷道“小乾王人眼盲腿残,不过是刁奴欺主做大,传旨即刻杖杀乾王府所有府奴,至于乾王……”
    “母后,”崇德帝眼皮微垂,似叹似笑“乾王,是朕唯一的弟弟了。”
    马太后停了片刻,缓声道“正是因为乾王是皇上唯一的皇弟,哀家才想让乾王入宫调养身体。”
    “千岁不可!”左丞上谏,“乾王殿下已及冠,又有封号府邸,怎可回宫修养,还请千岁三思!”
    马太后似乎铁了心“乾王虽然及冠,可眼盲腿残,就算回宫住也不会坏了祖宗规矩。”
    左丞不卑不亢,又一拜“回千岁,陛下在乾王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太子殿下,而小乾王别说王妃就是侍妾都没有。臣私以为,太后千岁可赐乾王一门良缘,届时,王妃不仅能够贴身照顾王爷还能管理府事,惩处刁奴,此乃两全其美之事!”
    不少左相一派都纷纷应和“还请太后千岁赐婚乾王。”
    “这个主意好,允了!”崇德帝忽然不羁大笑,又看向珠帘后的人“这个法子好,母后您觉得呢?”
    马太后却沉默,整个朝堂也安静得呼吸可闻。
    良久,就听到马太后起身的窸窣声,“哀家,觉得甚好。”
    可是,那语气又冷又硬怎么听也不像甚好的样子。
    朝堂散去,一行人走在玉石长阶上。
    以马太后亲眷为首的一派对左相一派重重拂袖而过,原来弹劾乾王的人就是马太后一派,可见其心可诛。
    容大人虽说曾是左相的学生,不过他是礼部侍郎又供职于翰林院,无实权,只行修书撰史和祭祀庆典之事,所以在朝堂属于中立那一派。
    容大人看到乾王今天又死里逃生一次,心下更觉得乾王绝不是他溪哥儿良人之选,于是他把目光放在走在最后,无人敢近的人身上。
    秦盟,秦大将军。
    这个人虽说出身草莽,但一身血性,刚正勇猛。因为有兵权在手,别说皇上就算是太后都忌惮几分,是一个属于保皇派的武痴。
    容大人看到秦盟注意到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一揖“大将军,近日旧伤可好。”
    秦盟数月前才平定了盘旋在黄海海域多年的倭贼,归朝后就被皇上升了官职,已经从正二品总兵升为从一品将军。
    秦盟寡言冷血,杀伐果断,除了武将几乎没有和文官打过交道,对于容大人的忽然示好,秦盟只是冷冷点了下头“好了。”
    容大人像是没看到秦盟的冷淡,唠家常似的和秦盟同走“大将军年纪轻轻就勇冠三军,英武非凡,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真是英才现世,我朝之光啊!”
    秦盟冷冷道“容大人过誉了。”
    容大人又像想起什么,突然道“大将军如此英武,可有婚配?”
    秦盟眉心微蹙,好好看了眼容大人,他道“不曾。”
    “那秦将军可有心属之人?”
    秦盟耐心不再,冷声道“若本将军没记错,大人家中两女多年前就已出阁。”
    容大人一顿,捋捋胡须,讪笑道“其实下官家中,还有一子。”
    秦盟眉头蹙得更深,挥袖就走“谢容大人好意,本将军不好南风!”
    容大人看着秦盟阔步离去,心下还是有点失落的,要他说这个秦盟是这天下最适合他儿的人选。
    容大人不气馁,环顾四周,又把目光放在走在最前面的左相身上,他记得,左相的次子也未成亲。
    容大人在为他那病弱小儿寻求婚事,可他那病弱小儿现在已经被人拉去人声鼎沸,花红柳绿的酒馆馆里。
    “你说你在如意观憋了两年,好不容易回来,酒也不喝,肉也不吃,弟弟我可真是心疼你。”
    说话的是容溪姨母家的表弟,方轶,今年才十八,就已生的人高马大,壮实黝黑。
    容溪还没说话,侍从阿桥就紧紧捂着他面前的酒杯,一脸视死如归“表少爷,你可不能逼我们家少爷喝酒啊,您要是想找人陪,阿桥陪您喝。”
    方轶气笑了“什么陪我喝,我看你小子跟着我兄长在观里待了两年,也是憋坏了,想蹭喝我的酒!”
    阿桥脸皮薄,闹了个大红脸“没,没有。”
    容溪轻笑了下,道“不要欺负阿桥。”他又看了看窗外密布的云,似大雪降至“天色不早,一会儿母亲该派人来寻,今日就聚到这儿,我先回府了。”
    方轶眼珠转了转,握着酒杯不撒“这才哪到哪,我还没喝尽兴呢!”
    容溪知道这个弟弟的花花肠子,也不戳破,道“那你就慢慢喝,姨母来问,我就说你和同窗研究学问。”
    方轶嘴角笑开了,连连作揖“还得是我亲亲兄长,旁人惧我母亲,都不帮我打掩护。”
    方轶的母亲是京都出了名的母老虎,就连容老爷都畏惧这个小姨子。
    阿桥给容溪穿上厚重雪白的披风,绒毛帽子盖下,只露出一个白皙精致的下巴。
    俩人出了雅阁,浑浊的酒气和脂粉香气就铺面而来。
    阿桥听见容溪不适应的咳嗽两声,赶紧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而与此同时,在这样花天酒地下却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容溪就成了某群人好奇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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