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听到女儿叫喳喳的喊声,在屋里因着屯子里出的大事坐立不安的余谷雨,忙收拾好心情,放下担忧,脚步匆匆的迎了出来。
    她本以为自家小皮猴喊娘喊的急切,定是又干了坏事,比如又给军屯里别人家的娃给打了,人家长辈领着娃抓着她,上门讨公道来了呢。
    想到女儿近年来的种种恶行,余谷雨不由加快脚步,头疼又该怎么给小混蛋收拾烂摊子,头疼怎么收拾这无法无天的小破孩。
    结果才出门,余谷雨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完好无损的女儿,嘴里正叼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在舔,身边也没有哭唧唧的小孩,更没有告状的家长。
    还没等她疑惑的开口问话呢,刚刚被小破孩推开的院门外,紧接着就进来一人,来人进来就喊人。
    “大伯娘。”
    看到来人,余谷雨笑了,严厉与担忧瞬间化为了温柔与慈爱,再顾不得院子里自家的小破孩,笑吟吟的就迎了上来。
    “原来是辰儿啊?你今日怎么得空家来的?好孩子,快,快进屋,快……”
    一边热情的迎上来,余谷雨一边上下打量杜禹辰的人,见他完好,余谷雨心里稍稍放心,嘴里的关切却没落下。
    “辰儿你近来可好?前些日子慧儿去了先锋军回来,我还问起她你的情况来着,小丫头跟我说你巡边去了,怎么样?你没受伤吧?一切可都还好?”
    自打到了这极北边关,她的要求是越来越低了,只要家人都安好,她别无所求。
    听杜禹辰这般说,知道正事要紧,余谷雨也就不再坚持,松开手,想了想忙跑到灶前,揭开锅盖,端出温在锅里的东西。
    这般想,暗暗摸上自己怀中那包没能成功东珠,杜禹辰就坐不住了,他起身告辞。
    “唉!也是不巧,慧丫头前几日从先锋军家来后就一直不得闲,人一直在外头,说是得萧将军的请,在给人治病呢,结果今个一早才归家,就遇上了屯子里出了大事。
    “伯娘,事情重大,侄儿也去看看情况。”
    被最亲最信任的人背叛过后,杜禹辰是轻易不再信任人,也轻易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即便余谷雨跟杜耀泽是他的亲大伯、大伯母,他也只是秉承一惯的客气疏离。
    “好好,没受伤就好,一切都好就好!”
    余谷雨:“哎呀,看我,看我,一说起话来就忘了正事,走走走,回屋回屋,伯娘给你沏茶做饭去。”
    这些稻子可是关系着他们整个军屯一整年的收成,以及来年的日子好不好过的决定性因素啊!
    杜禹辰也懊恼,遇见他就不问了。
    “伯娘您别忙,我不饿。”
    唉!咱们屯子里种的那些还来不及收割的稻子,一夜之间都被人偷啦!那贼偷可恶,刮地皮似的连稻茬都没放过,全给我们撸了去,也不怕遭天谴哦……”巴拉巴拉……
    心上人的东西,他自然不肯占,杜禹辰忙就推拒,“不了伯娘,您给慧儿留着吧,我回军中去吃。”
    懊恼着,余谷雨一手肉一手糖的,忙忙把杜禹辰往屋里领,身后还跟着个一蹦一跳的小祖宗,余谷雨却顾不上她。
    对小祖宗杜欣蕊能纵容逗趣,不过都是因为对某人的爱屋及乌,以及小祖宗年纪小小罢了。
    看到院子里咯吱咯吱咬着糖葫芦,朝着自己投来幸灾乐祸目光的某小祖宗,怕被大伯娘再念叨的杜禹辰忙就插话打断,“大伯娘,我有点口渴。”
    进屋后招呼杜禹辰炕上坐,余谷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忙就转身去倒凉茶。
    杜禹辰不好用力反抗,毕竟是长辈,是心上人在意的人,只得生受了,手握着肉夹馍,他想,不知道自己这赶回去,路上能不能遇见她?
    只要不走岔路,遇到是必定的。
    杜禹辰忙避过余谷雨伸来的手,把从马鞍山取下的东西塞进余谷雨手中。
    余谷雨拉人不成反被塞了满怀,动作有些僵,“这是什么?你这孩子怎么又买肉了呢?真是糟蹋钱,家里不缺肉吃……”
    说起这个,余谷雨叹气。
    等余谷雨端着杯子递过来,杜禹辰恭敬接过,喝了一口后,左右四顾都看不到在意的想见之人,杜禹辰按捺不住的出声。
    “伯娘,慧儿呢?怎么看不到她人?”,自己还有东西要送给她呢。
    不过想到来时自己还岔道去了清河堡,杜禹辰怀疑,自己就是那时候跟某人走岔了,所以才没遇着的。
    见侄儿干了茶碗,说着便下炕要走,余谷雨急了,忙一把拉住杜禹辰的胳膊。
    余谷雨的热情让他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抗拒。
    好吧,跟罗大娘学会的碎碎念,成功的让杜禹辰抵挡不住了。
    一句话,成功止住了余谷雨的絮叨。
    “伯娘放心,一切都好,我也没受伤。”
    牵马进院的杜禹辰,熟门熟路的把马牵到院中一侧的干净牲口棚中,没看到熟悉的骡子,杜禹辰还纳闷呢,面对亦步亦趋跟随在身边关切的长辈,杜禹辰压下疑惑,恭敬答话。
    面对大伯娘的挽留,本就是为了探余慧而来的杜禹辰没有犹豫,婉言谢绝,“不了伯娘,军中还有要务,而且粮食失窃是大事,想必将军马上就会有行动,我得去看看。”
    “不饿也不行,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眼下正是胃口好的时候,可不当饿,走,回屋,伯娘做饭很快的。”
    “这不,慧丫头在家呆不住,水都没喝一口,饭都不顾上吃,前头那会子就跟着你大伯,还有罗屯长他们一道,急急忙忙出发去寻萧将军去了。怎么,辰儿来时的路上没遇见他们吗?”她还以为……
    “不是辰儿,你这才来呢怎么就要走?再说了,呆会子慧儿跟你姑父他们就家来了,你且等等,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行,正事要紧,你要走,伯娘也不挽留,这两肉夹馍辰儿你带着路上吃,这本是给慧儿留的,结果事出紧急她没顾上,眼下先紧着你。”
    这倒是实话,有余慧在,他们家米面粮油肉蛋菜啥都不缺。
    越来越接地气的余谷雨说着肉,感受着手里的油纸包,看到洒落出来的红糖颗粒,余谷雨又忍不住念叨,“哎呀呀,怎么还有红糖?这可是精贵玩意,辰儿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不会把身上的银钱都用光了吧?来就来,你大伯家就跟你自己家一样的,你怎么还学会客气了呢?傻孩子……”
    “对了辰儿,你吃饭了没?大老远的过来,想必你还没吃饭呢吧?走,赶紧的跟伯娘回屋,伯娘给你做口吃的……”
    余谷雨心痛的一抽抽的,好不容易压抑住,她长长一叹。
    余谷雨却不管不顾,当即抓住杜禹辰的手,把两个大大的肉夹馍往他手里一塞,便强势的把人推出了门。
    都没跑出清河堡的范围,回程的路上,杜禹辰迎面就就到了浩浩荡荡快马袭来的大批队伍。
    来人见到是杜禹辰,为首亲自领队的萧将军没多问,只挥手让他归队。
    杜禹辰急忙催马,赶到自己早就注视到了的某人身边,汇合进马不蹄停的队伍里一并出发,行在余慧身侧,一众人急匆匆的往河田军屯而来,进入军屯地界后又直接越过了屯内住家,直奔被盗的田间地头。
    看着犹如被犁过一般寸草不留的地,再看到地头横七竖八陈尸的十几条土狗尸体,萧逸神色沉沉,眼底都是压抑不住的火气,他声音冷冷:“来呀,速去查验,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喏!”
    随行而来的先锋军精英斥候小队迅速撒开,而紧随其后的肖远,激动的冲进空荡荡如蝗虫过境后的草地,抓着田中的褐色泥土破口大骂。
    他们的身后,今晨归家后已经亲眼见证过一次此情此景的余慧,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饶是河田军屯种植的稻子只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存在,余慧还是看一次,气一次。
    杜禹辰见身边人神色不好,他忍不住伸手,莫名想要抓住身边人好好安慰安慰,却碍于男女大防,伸出的手在隔着某人柔荑约莫半寸的时候僵硬的停住了。
    就在杜禹辰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的时候,忽的,他听到了身后一阵阵的窃窃私语不住飘来……
    原来萧将军带队返回的动静,瞬间就引起了屯子里焦心慌慌聚在一起讨论的妇人们的注意。
    她们立时跟着动了,没敢太靠近,只远远的看着先锋军的将士们在勘察现场,嘴里忍不住的就嘀咕起来。
    这个愤,“这些偷粮食的狗贼都是杀千刀的!也不知萧将军他们,能不能帮着咱们抓到这群该死的杀千刀!”
    那个怒:“可怜我家大黄,我养了十来年的大黄啊!这该死的贼偷,偷粮食还不算,还杀了我家大黄,啊啊啊……”
    这个拍着胸膛怨:“都怪我一家子睡的死,明明我们家靠着田地近,可昨个晚上我们却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都怪我,都怪我们……”
    那个捏着拳头悔:“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就不该放松,就该一卷铺盖守在地里,这样的话粮食兴许就不会丢了……”
    “嘁!一群蠢货!不就是区区稻子么,丢了就丢了呗,反正当初就是那姓余的小娘们让你们种的,她当初不是许诺过,天塌下来还有她顶着么?怎么,如今稻子丢了,你们着什么急?找那缺德的杜家,找那小贱人去呀!”
    与众多良善且懂得感恩的妇人不同,一锅好汤里头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就比如那小黄旗的遗孀。
    听着大家在心痛自责,懊悔愤怒,这货不仅不感同身受,反倒是嗤声取笑,在边上连连说着风凉话。
    这还不算,大家伙不知道的是,这货眼下其实心里正得意的很,她还暗自感慨,背后跟自己交易的那群人给的迷魂香好用。
    她就烧了那么两根,满屯子上下走了这么一遭,这群蠢货就全都被迷晕了,睡死的跟猪一样,老窝被抄了都不知道,哈哈哈,真是好笑。
    不过想到昨晚的事情,小黄旗家的目光,不由落到田间地头的那十几只狗尸上,眼底闪着恼意。
    这些有眼无珠只会吃屎的狗东西,就会对着自己乱吠,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动用自己珍藏的耗子药,以及她过节都舍不得吃的半斤熏肉了。
    小黄旗婆娘的话,成功的激怒了一干围观事态发展的妇人,毕竟她们大多明事理,可不是小黄旗家的这位这般忘恩负义。
    知道余慧当初带着军屯上下种稻是好心,如今出事,她们自是不会放着这该死的贼偷不怪罪,反而去怪罪当初怜惜她们,好心拉扯帮助她们的人。
    听到小黄旗家的这般语气凉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在场众人再顾不上前头萧逸一行,竟是忍不住心中不平,与小黄旗家的怼了起来。
    “呸,黄小旗家的你可真是黑心肝了你!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寡妇的份上,今个就凭你说出这么风凉冷血的话,老娘我就恨不得扇死你。”
    “就是,就是,黄寡妇,做人要厚道,你须得知你在做,天在看,你嘴下要是再不积德,小心将来遭报应!”
    “呸,嫂子你们跟她废什么话,她这样的人只会喷粪,背后乱嚼舌根子,还红后白牙的说咱们慧丫头的坏话,她这样人就合该下那拔舌地狱去!”
    “对,对,她就该下拔舌地狱……”
    这一个个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黄寡妇气的呀,不由想到当初自己一战而败,碰瓷不成反造辱的委屈来。
    她起伏着胸膛,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会下拔舌地狱?还我乱讲?我嚼舌根?呵!你们怕不都是眼瞎了吧,啊?就杜家的那个姓余的小贱人,你们当她是恩人,我看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扫把星!就她啧啧……”
    黄寡妇仗着余慧离着她们远,听不到自己叫嚣,她干脆抬手往余慧遥遥一指,语气都是鄙夷。
    “就那又sao又贱的小贱人?哈哈!明明那小贱人已经跟那什么王家定了亲,都是有婚约的人了,眼下竟然还敢光天化日之下跟别的男人厮混,瞧瞧,瞧瞧,睁大你们的狗眼看那边,那小贱人是不是跟男人离的近,就差没抱一起了,啧啧啧……这样不知检点的小贱人,你们竟然还信她?你们是不是瞎呀!”
    眼前可以说是看着余慧成长的妇人们气急,忙指着黄寡妇愤怒回怼。
    “黄寡妇你可闭嘴吧!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就是,就是,你自己贱,别把人家好好姑娘想的跟你一样贱!那明明是人家杜家的侄儿,是慧丫头的表哥,人家正儿八经的亲戚关系,怎么到了你黄寡妇的嘴里就成了见不得光的存在了呢?”
    “可不是,你说人家慧丫头定亲了,我们大家伙怎么不知道,人家杜家的都没说,就你瞎说……”
    被千夫所指的黄寡妇不甘示弱,跳脚起来。
    “呸,老娘可不是瞎说,明明这可是清河堡三大媒婆亲口说的,上回她们一齐去杜家提亲,当时她们就遇到了一个自称是王夫人的厉害女人,上门跟杜家的商议亲事呢,杜家的当场都认了,怎么,人家亲姑姑都认了的事情,你们还想说不是?”
    王夫人?大伯母认了的亲事?不,这不可能!
    虽然离得远,自己的耳力却很好,身后的争吵源源不断的传入自己的耳中。
    起先杜禹辰并不在意,不过是个无知妇人的愚昧之言罢了,流言止于智者,且那些妇人大多都是明理之人,所以他并不在意。
    直到……
    直到那疯狗一样的妇人喊出最后一句,杜禹辰心神一震,心中苦涩的咬着这几个字,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边,此刻关注力全在查探情况的斥候队身上的小姑娘。
    “慧儿。”
    “嗯?”,余慧闻声,不解回头,“有事?还是说你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了?”
    杜禹辰面对心上人的询问,他心头一苦,才想摇头,才想不死心的问一问那什么王夫人,那什么狗屁婚约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时,一队查验的斥候队匆匆赶回。
    “报!启禀将军,属下沿车轮印记以及脚印追踪出去十里,在十里外的丹水河畔失去踪迹,属下判断,偷盗粮食的贼人利用了丹水河转运……”
    听着属下汇报,萧逸口中咬着丹水河三字,边上一直跟随的罗大急忙上前补充。
    “启禀将军,丹水河本浅,但因今年雨水丰沛,前些日子还涨了秋汛,想必贼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得以转运。”
    萧逸闻言点头,边上的杜耀泽不由紧皱起了眉头,“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失去了贼人的踪迹,没法再追踪?”
    肖远一听杜耀泽的呢喃,他瞬间就炸毛了,一直憋在心头的火气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
    “我艹的!不要让爷爷知道,到底是哪个狗东西偷了这些粮食,要不然,爷爷我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行了,眼下不是骂人的时候,既然是丹水河转运,对方只要靠岸,我们沿途追踪过去必能有所发现。”,自己底下训练出来的兵,他有信心,“斥候营出列,肖远你亲自领斥候营,分三股,一队沿着丹水河追踪,一队行陆路辅助查探,一队留下河田军屯,大家分头查验追踪,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众将士得令应喏。
    余慧见状,在斥候营开拔行动之时也请命跟随,萧逸本不同意,结果余慧坚持,说这些也是她的劳动成果,她不想平白便宜贼偷。
    想到余慧的本事,萧逸沉默片刻后点头,不过临别之时还不忘了叮嘱余慧小心,又让肖远好好护着她才算放心。
    杜禹辰见状,自然也跟着请命要跟随,至于将军说的什么,他才巡边完,合该好生休养,休沐他的假,杜禹辰置若罔闻。
    此刻他的心里还憋着大事,自是跟定了某人。
    事情定下,肖远大手一挥,亲领斥候精英尽出,离开河田军屯前,肖远回望那大片大片光秃秃的田地暗暗咬牙。
    “狗日的贼偷,好好给你肖爷爷等着,等着爷爷来扒你的皮!”
    与此同时,清河堡西北方几十里地外,某处山坳中的大庄子里,当初领了杨兆先造假命令的头领,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边上的手下急忙关切。
    “头,您没事吧?是不是连夜转运稻子又忙活了这一整日,您受了风寒累着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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