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芝找易子实自然是有事的,她要把洗净,晒晾干的外袍还给东方潜。
“大人的外袍,劳烦易大人帮我转还给他。”县令大人就这两个人近身,段副手又是个脑子不正常的,那就只能找易公公了。
易子实漠然地接过,看来他心情还未平复。同样的,他盯着南芝看的眼眸也是闪过一抹诧异。
南芝被他看的头皮一紧,为什么京城来的这几个大人物,都不太正常?
道声谢后,南芝逃也似的跑了。
她有好多事,王叔交代的事,宜早不宜迟,她得帮他都传达出去。
王捕快的尸体已经被王家人领回去。南芝就站出来,对李叔说:“叔,我去一趟王婶子家,把歹人伏法的事告诉她。”
李捕快自然不会拒绝她,衙门内又不缺她这一个看守的。
他嘱咐了句,“多劝劝她,平时他们感情最好,我怕你婶子想不开。”
“会的叔,我会多跟王婶说几句的。”
出了县衙大门,走在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片宁静祥和。王捕快家也在城郊,虽不像他们是住在大通巷贫民居,也是一处穷破街道。这儿的路全是泥土路,房子几乎都是泥砖盖的,少有几间甚至还是茅草屋顶。
南芝去过几次,自然是认识的路的,快到的时候,一阵清甜的酒香铺面而来。
那是一处酿酒作坊,茅草屋,大门紧闭,几乎无人光顾。南芝感叹,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王捕快家是个两进院子,院子门没关,南芝进去后能看到大堂门也开着,王捕快的妻子就跪坐在摆放佛像的桌案前。
南芝敲了下门,细声叫了句:“婶子。”
里头跪坐的妇人回眸,看到来的是熟人,她粗略地用手抹了几下面颊。像是跪坐久了,几次想站起来都没能成功。
南芝赶紧小跑进去把人扶起来。这才短短一日,南芝明显看到王婶憔悴了不少,平时温婉爱笑的眼里满是疲态。
“是南芝啊,是县衙又有什么事吗?”妇人故做平静的样子,红肿的眼眸跟嘶哑的嗓音却是没法掩盖。
南芝点头,“是,歹人抓到了。”
“真好啊……大人办事真快。”她语气里很多的是落寞,并没有多少的畅快释然。
人死不能复生,杀人者偿命了,她的丈夫也回不来了。
被招待着坐下,王婶还要去拿东西招待她。想起此行目的,南芝让她不用去,她来穿几句话就得回县衙。
她说:“婶子,李叔托我给你带几句话。”
“李大哥?他要说啥?”
“他说王叔以前藏了许多私房钱,就在你两房间床顶的夹缝处,放在一个小布袋里。王叔不在了,叔他担心你找不到,埋汰了这一笔钱。”
“好,我知道了,替我多谢谢李大哥。”
“还有……”
“还有小虎子,李叔说若是他还想当捕快,也成。以前王叔跟他提起过,说小虎子不好学,想子承父业。若他还想当捕快,趁他们还在,也可以带他一把。”
“嗯。”王婶擦了把眼角,问,“还有呢?”
“还有阿婆的事,这个只是我的猜测。婶你不用放在心上,应该是王叔跟李叔他们提起过。”
“王大叔跟三叔要是不愿抚养阿婆,就只能辛苦婶子,多操一份心了。”
王婶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婶子你太瘦了,多买点肉补补,王叔留下的钱,不就是留给你与小虎子花的。”
她哑声,擦拭着泪水,扯出一脸的苦笑,“说这么多,我还以为是那死鬼托梦跟你说的。”
她又叹了口气,“吵吵闹闹这么多,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托梦这事,他竟不找我,”
“他会的,许是被什么事拖住了来不了。”南芝不知道人到了冥府还能不能入梦。
“算了算了,不来也好,就他死时那个惨样子,我可不禁吓。”
又跟王婶闲聊了几句,南芝找个借口就走了。
路过那小茅草屋,又有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南芝想起王叔说过的话,县衙那几个人都爱喝酒。他们以前,最爱叫王叔帮忙买酒。
思及此,南芝走过去敲响了茅屋的小木门。
“店家,卖酒吗?”她问。
开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五官精致,皮肤像是常年不见光,又像是被酒气给熏的,白里透着红,很是可爱。
“卖的,卖的,姑娘您要几钱的酒?”小姑娘细声细语的,应该很少与客人接洽。
想了下,南芝花钱买了两大坛的酒。
当她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坛子回来时,县衙里的几个老人赶忙跑出来围观。
“丫头,识货啊!”李二叔跑的最快,嗅了嗅溢出的酒香,他毫不客气,伸手接过坛子。
李叔立着眉,严肃道:“小孩子不许喝酒。”说完也不忘接过另一个酒坛。
“果真是红娘酿。”开了个小口,嗅着那清香诱人的酒味,二叔把不得现在就喝上两三口。
他问南芝:“丫头,你怎么会想到买这酒。”
听他们说,这酒名叫红娘酿,酿酒的女子叫红娘,是个外地来的毁容寡妇。
她刚来怀南县的时候带了个襁褓中的女婴,没少被人轻视。
可她不仅仅一个人拉扯大了那孩子,还开了个酿酒的小作坊,只卖青梅酒。酒虽香,但那条街着实冷清,十几年过去了,红娘还住在茅草屋里。
这么一听,还是个有故事的奇女子。
一看这边有热闹可凑,段从星瞅着人堆就过来了。
他也闻到了酒香,惊喜道:“这酒好香,我去拿酒碗。”
南芝:?
执勤时间,能喝酒?
“叔,二叔,你两得少喝。”管不了段从星,她管自家叔叔。
“小孩子一边去。”李叔护着酒坛子,越过她,像是这酒比她还重要?
“王婶让我劝你们少喝点,”搬不出王叔,搬出王婶。
“妇人之见,不听。”两个李叔异口同声。
南芝:???
管不了那几个要喝酒的,南芝看到一旁独自坐着的胡仵作,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王婶有话托我跟你说。”
“王嫂子?她有什么交代。”胡仵作生的也很俊郎,没表情时显得阴郁。但他有一双灵动的双眼,眼睛一弯,俊郎的面庞上就满是温柔和煦。
酝酿了下言语,南芝直接道:“王婶说你心底藏的事情多,得说出来。县衙人多,可以让我们大家帮你拿主意。”
胡仵作面上一僵,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事,他应了声,“多谢嫂子关心,我会处理好的。”
又问:“是王哥说出去的吧。”
南芝点头,“她说王叔是把我们县衙这伙人当家人看待的。尤其是你,你入县衙那会儿,基本都是他在带着。”
南芝故意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苦口婆心道:“孩子,你王哥最担心了。”
“嗯…”胡仵作沉默了。
南芝话说完就走了,她只是个传声筒,不负责其他。
还有一个张叔,南芝捂脸,这个……不好说了啊!
张叔为人孤僻,南芝甚至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这次从外面回来,也没与别人寒暄,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又当起木头来。
南芝带了壶酒就找他。
上工时间肯定是不能喝酒的,但如果是段从星带的头,那没事了,扣也只扣他工钱。
等他几杯酒下肚,南芝才问,“张叔,我听王婶子说,王叔很是担心你。”
张捕快抬头,不解。
“用王叔的话说就是您太闷着了,以前还有他这么个传声筒在,大家也能注意到你心中所想。”
“现在王叔不在了,你甚至都不愿跟我们站一块。”
“张叔,若你真当王叔是朋友,就别让他死后也替你操心。”
“我们县衙这几个人,怎么也是有过命交情了。以后有什么,大家都能说,只要你开口,大家都会听着。”
看他一直没应答,南芝继续劝道:“我们都不如王叔懂你,猜不出您心里所想。你要是有什么事交代,只能说出来。”
“嗯。”张捕快闷声应了句。南芝就姑且当他答应了,除了那两个老顽固,王叔交代的事…她顺利办完了!
等她要回大堂的时候,看到段段星竟没跟他们一块喝酒。反而是跟一府兵打扮的人鬼鬼祟祟,不知要去哪里。
她第一次见这样的段双星,一时觉得新奇,有事要发生,就悄声跟了过去。
跟着二人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她看到那个兵卒掏出一锭金子,塞到段双星手中。
段双星眼里放光,双手颤抖地接过,嘴上不知说的什么,但是一看兵卒表情,应该是他所想听的。
二人又悄声说了许久,大部分是段双星在说,那个兵卒在听。反正也听不到,南芝也就不再多看,万一被发现,那就惹祸上身了!
回去的路上,南芝不由在心底感叹,准,太准了,这张半仙莫非也是什么神仙转世不成?
有时间她一定得再去找找张半仙,看他懂不懂自己身上这些。
毕竟张半仙连段从星他……脑子这样的段从星会叛主,都算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