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被威胁到了,没好气道:“老夫一生积德行善,可不怕什么冥府审判所!”
“那就去瞧瞧?”南芝晃了晃手上的卷轴,刻意往他那边压了压,嘴角噙着笑意。
老人下意识躲开,龇着牙,他是个文明亡魂,不好骂人。半晌,老头轻叹了口气,无奈道:“问吧,想问什么,老夫知道的能说的都说。
南芝收回卷轴,从容不迫地开口:“第一个问题,老人家您是什么人?”
老人没好气道:“老夫名王善奕,上百年前的死鬼,旁的多说你这小年轻也不知晓。”
这名字旁人自然不知晓,南芝却查过。她又诧异地盯着老人看了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徐须之的……倒霉同窗?”
听到那个被深埋许久的名字,老人那经年累月的笑容消失,啐了声:“祸害遗千年,那家伙真是名流千古了。”
“旁的别问,老夫与他不共戴天。”
南芝乖巧点头。
“可是坊间传闻,善善是要与徐须之和好,才趁夜找他……”
“呸!”
“愚蠢庸俗!怎个你们冥府的使者也信这些传言。”
“毕竟我才十六,只听过这些也正常吧。”南芝无奈摊手,她确实没问,是老人自己要说的。
老人敛下眉目,又谈了口气。良久才开口道:“说给你听也行,当年那件事说来也怪我。”
他朝前走了几步,道:“跟上,边走边说。你一小姑娘在别人院子前自言自语,多难看。”
他走在前面,也不管南芝跟没跟上,自顾说着话。
“当年,是我提出陪善善去找他做个了断。当年的我年轻气盛,脾气可没现在好。善善她怕我冲动,怕我坏了书生名头,就偷偷出门,丫鬟也不带,连夜去找那个人。”
“再往后的事,你应该也都知道了。”
“嗯。”南芝轻应了声,又问到:“之后王家为何没找他还钱,那栋宅子也没收回?”
“我王家家大业大,不稀罕!”说到家业,老人阴霾散去,轻哼了声,显然又回到之前怡然自乐的模样。
“第二个问题,您滞留人间的执念是什么?”
“问这作甚,你也要把我送走?”老人停下脚步,用怀疑谨慎的眼神扫了扫南芝。
“不问我也能送你。”南芝眨眨眼,又扬了扬手上的卷轴。
“败给你了。”
老人王善奕慢慢说出过往。
他说,他有个要继承家业的不争气儿子,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媳妇。他怕死不是因为惜命,是怕自己死后,没几年家业就被败光。他当年弃文从商,也是闹出不小动静,若是死后家业就没了,到了地下,是会被同行耻笑的!
读书人,哪个不在意点身后名。所以他醒转后特意躲开冥府来的接引使者。独自一人在这大宅院飘荡了几年,看着儿子慢慢成长起来,家业算是守住了。
游荡的久了,他也觉得自己也可以多学些知识。毕竟学海无涯,他可是要看着他打下的产业发扬光大,可不能被时代抛弃,从事服装衣饰的,必须得跟上年轻人的思维!
就这样又游荡了几年,他慢慢摸清了冥府接引的规矩,轻松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冥府来人。
后来在他孙孙那辈,两个孙孙长大想分家了。如果是他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孙孙有想法,他们爹管不着他们,这个家还是分了。
两家虽然分家,因为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一直很亲厚。
直到那个叫王良平当家掌权。
老人很是鄙弃这个后代子孙,说到他时语气都变了。
漆黑寂静的巷子里,他大声骂道:“孬种废物一个,还就是一个天生坏种。”
“自小不学好,还好攀比,整天相信靠邪门歪术超过他堂兄,若真邪术能成,人家邪术师能沦落到帮他?老夫那么大一份家业留给他,他不思进步就算了,还疯狂败坏家族名誉!”
老人说的是咬牙切齿,那种恨铁不成钢,南芝离的再远都能察觉到。
“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岁他急什么后代!就是他真生不出,我王家人那么多,轮得到他一小辈急眼。”
“哦对对对,他爹也是个懒惰的,早早将产业传给他。就是他没儿子,他爹都替他生那么多了,急什么急!”
也幸好老人是亡魂,说的话普通人听不到。不然这半夜扰民,怎么也得被告到衙门一趟。
激动将一切说完后,老人看了看南芝,有些不解道:“你说你那小相公跟你不是一路的?”
南芝迟疑了下,没有反驳,道:“他应该只是个普通人?”
老人捋了捋胡须,略带迟疑道:“以老夫多年所见,这寻常人看不到亡魂。除了你这样有特殊身份的,能看到亡魂的,要么是晦气缠身,要么是将死之人……”
他有些不确定道:“你确定他与你不是一路人?”
南芝确实不能肯定,只是一想起县令大人,脑中自然浮现他整日嗜睡的样子。她反问老人:“县令他整日昏昏沉沉,一副没睡醒模样,是什么病症?”
老人捋了捋胡子,半天想不起是什么病症,摇头叹息道:“嗜睡,精力不济,应该是身体不好,可惜啊。”
南芝想也是,他看着确实像有大病的样子。
二人就这样一路闲聊,临近大通巷附近,周遭的空气骤然凝实。
南芝与老人同时停下脚步。老人小声道:“好重的怨气,前方像是有凶魂出没。”
南芝也点头,她也小声道:“大通巷就在前面,送到这就行,您先回去吧。”
那可不像是一般的凶魂,老人一个没怨气的普通亡魂,连塞牙缝都不够。
老人也知晓自己的分量,沉思片刻,关心道:“你若是处理不了,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凶魂动不了普通人。”
“嗯,多谢。”
送走老人,南芝一人慢慢靠近那怨气聚集处,她本以为又能看到什么恐怖凶魂。
入目的巷子里一片寂寥什么都没有,目光向上,南芝看到远处屋檐上,立着一身穿黑衣的男子。男子周身黑色怨气缭绕,一眼就知他凶的很。
那身形似有些熟悉,南芝装作若无其事往前走了几步,离的近些了,那屋檐上的男子也察觉到她靠近,侧身她所在位置投了个眼神。
南芝脚步一顿,赶紧低下眸子假装没看见,快步回到大通巷里。
等离远了那里,她拍拍胸脯,一脸后怕。
她看到那凶魂的脸,跟县令大人长得一模一样!
不同于白日的慵懒散漫,方才的县令一身黑衣,怨气环绕,煞气逼人。
南芝躲在一处院墙下,她还想再确认一二,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是凶魂,是县令,还是什么东西?
她躲在一旁,发现黑衣县令又朝这边看了眼,这是发现了自己?
南芝正思索着如何辩解时,黑衣县令拢了拢衣袖,跃下屋檐,往另一边街道走去。等他身影消失后,南芝慢慢往那边走去,发现那儿什么都没有。黑衣县令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怨气也一起没落下。
第二天,县令大人仍是熟悉的瞌睡模样。南芝旁敲侧击问段副手,“县令大人有没有双胞胎兄弟?”
段从星摆摆手:“没有,不可能!”
“那他为何整日酣睡?”
一向大大咧咧的段副手敛眸,沉声道:“大人病了,国师断言他只剩五年寿命。”他掰了掰手指,“不对,国师是三年后说的。”
“不过当今陛下心疼主子,一定会找到法子。南芝你不用担心!”
寿命不足啊……南芝手指触到袖袋里的协议,阳寿丹也不贵,若他真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勋贵,她多渡一只凶魂也行!
从段副手跟林家兄弟这边打听到的都一样,县令大人有嗜睡症,夜里是不可能出门的。那黑衣人不是他,又能是谁?
……
县衙里一整天没什么事发生,知府大人走了,沈师爷离开了。李叔他们几个老捕快忙着带新人。而段副手他们又拉着她,一定要她待在县衙跟县令大人培养感情。
所谓的培养感情,就是南芝他们四个在议事的二堂打牌,县令大人在他自己屋子里睡觉。这样持续到下工时间……
夜里,南芝继续外出溜达,寻找亡魂。偶尔也能遇到外出溜达的新死亡魂,她在冥府使者来之前把魂送进去,倒是涨了几点凶魂。
就这样白天县衙里摸鱼,夜里外出寻魂,持续了好几天,也没再遇到过外出的黑衣县令大人。
又平静地过了几天,这天,南芝久违地又做起梦来,梦里,她还是那个粉群装扮,周遭一切还是如常。
只是她等了许久,也没见玄龙出现,隔壁山头上的白漓也不在。
怪异的很。
南芝百无聊奈在梦境里逗弄了一晚上的蝴蝶,等到天明,准时准点到县衙上工。
县衙前久违地又有了百姓围观。原来是又有人敲了鸣冤鼓。他们是来看看,这回是不是又得再抓几人把县衙牢房填满。
这回来的这人,他说是他家进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