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皇,母后,你们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二公主带着哭腔推开殿门,湿且脏乱的衣着,乌黑发髻上还有淤泥,身后的丫鬟也狼狈不堪。这般不体面,显然是为了将阮轻浣的罪证如实上报。

    长案后的黑木镶玉椅上坐着的正是如胶似漆的皇帝与皇后。

    “你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瞧着脏兮兮的二公主问道。

    二公主泪眼婆娑的绕过殿中央的男子,直奔皇帝跟前,伏在案前哭诉,将阮轻浣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无限放大。

    太子在心底冷喝:“还真会胡扯,上次真该把她嘴抽烂。”

    谈话被打断,太子站在原地,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见她这般模样,皇后既嫌弃又心疼地招来丫鬟打算带她回去沐浴更衣,嘴里还小声嘟囔着:“陛下与太子议事,你先回去,母后自会处理……”

    “都知道是议事,您不也在这旁听?”二公主噘嘴。

    “闭嘴。”皇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父皇,阮轻浣她太过分了,她这般欺辱儿臣,您一定要好好惩罚她!”二公主眼泪汪汪,根本停不下来。

    “这逆子以为躲过了命劫竟如此猖狂,”皇帝怒,“拉去做半月杂役。”

    “对,拉去担粪!”二公主这才兴奋起来。

    “父皇,二妹瞧着聪明伶俐,怎么会被垂髫稚子欺负?”太子忍俊不禁,“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皇帝沉默,略带怀疑的眼神盯着二公主。

    “远在边疆就听闻三妹生来顽劣,且才遭大劫,身子羸弱,三步两咳,怎会有精力与智慧如此谋划?”太子继续,“而传闻二妹机敏过人,博览群书,莫不是……”

    “太子休要偏袒!我是何理由栽赃嫁祸?”二公主自知夸大其词,听起来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可事实如此,自是恃宠而骄盛气凌人。

    “并非偏袒,只是三妹不久便要远嫁御南国,若是有半点闪失,使其恼怒,恐怕会给边境的百姓带来战争的苦难。”太子说道。

    皇帝偏信天神鬼怪,阮轻浣大难不死,恐为祸端,势必会殃及国运,但太子曾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深得军心,文韬武略,又是治国之才。孰轻孰重,皇帝还是拎得清。

    也多亏太子点醒,皇帝不再纵容二公主胡闹,打断道:“无需斗嘴,传信御南国,择日太子亲自遣送和亲队伍前往。”说着,他招了招手,示意太子离开。

    “父皇,她该罚,您怎能放过她呢?”二公主当然不乐意这个结果。

    “那你想如何?”

    “自然是……”

    “好了好了,你父皇累了需要休息……”

    太子领命,不悲不喜,转身向殿外去,耳边聒噪慢慢消失。

    别苑,岁月静好,阮轻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阅览,桌上的热茶还在冒着热气。

    “不好了不好了……”芝黎推门而入,一脸惊慌。

    “行事莫要慌张。”阮轻浣也没有抬头看她,不紧不慢地翻着书页,心里或许已经猜测到了结果。

    “公主大事不好了,二公主去皇帝和皇后面前大闹了一场。”说着,芝黎关上门,气喘吁吁地走近阮轻浣,焦急道,“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公主先听哪个?”

    “?”阮轻浣合上书。

    “哎呀,就是,公主这几日便要被送去御南国和亲了。”芝黎哭丧着脸。

    阮轻浣听了倒是不痛不痒,打趣道:“芝黎你消息滞后,这我都知道了。”

    “什么?公主早就知道了?可这是新鲜出炉的消息呀!”芝黎疑惑。

    “前几日父皇不就说将我送去和亲?早晚的事罢了。”阮轻浣淡然,“另外一个坏消息呢?”

    “公主怎能这般平静?”芝黎声音减缓,仿佛是有更加未知的变数和危险,“然后便是,皇后请公主去芳华殿。”说着,头还低了下去。

    这一听便是为了二公主的事情,芝黎莫名地担忧,总觉得阮轻浣替自己出气反而害了她。

    然而在阮轻浣看来,恐事情并非如芝黎忧虑的那般。备受宠爱的二公主这番闹腾,皇帝却未做出其他惩罚,仅是将和亲之日提前,说明自己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不管如何,见机行事。

    阮轻浣思索片刻,将手覆在芝黎手臂上,安慰道:“无须忧心,这就去。”

    “公主……”芝黎跟着她一同出了门。

    路上。俩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绕过清池,前去芳华殿,正好撞见一婢女从芳华殿的方向出来,然后在前方岔路口走开了。

    芝黎觉着眼熟,仔细瞧了瞧,在阮轻浣耳畔小声道:“公主,那就是当时云锦殿走水前支开我们的婢女。”

    “二公主的婢女怎么会单独从芳华殿出来?”阮轻浣自问自答,“也对,都是母女,并无差别。”

    芳华殿,芝黎在殿外候着,阮轻浣独自进去。

    案桌上的茶点已凉,皇后静坐此处已久,脸上却未有其他情绪。

    “皇后。”阮轻浣恭敬行礼。

    皇后微微点头,嘴角有了上扬征兆,朱唇轻启:“不必拘礼,且与本宫同坐。”一侧的丫鬟倒是伶俐,立刻退出殿去。

    阮轻浣瞥了一眼,不明其意,脑子宕机几秒,心知皇后爱女心切,定是不会饶恕愚弄之过。她沉声:“皇后何等尊贵,轻浣断是不敢。”

    “三公主劫后余生,天雷虽劈了云锦殿,却也启了心智,祸兮福之所倚。”皇后明嘲暗讽,时不时拨弄手腕上的金镯。

    阮轻浣也能听出其意,皇后在骂劫前的她是痴儿,在质疑她性情大变的缘由,也似乎会为她戏弄二公主之事降罪。

    “此乃上天注定,轻浣命不该绝。”阮轻浣奉承道,“也幸得皇后惦记,才能沾些福泽。”

    皇后皮笑肉不笑,眉眼间的肌肤忽然痉挛一瞬,鬓发间珠钗流苏晃动,转眼间笑容满面,和声细语:“过来,且靠本宫近些。”

    她愣了一下,神情转变太快,让人猜不出心思。随后,她缓慢走向皇后,想不通皇后为何突然如此温柔,亦或是这便是传说中的笑面虎,温柔刀?

    已到跟前,阮轻浣再次行礼,怎知皇后竟抬起纤纤玉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右手腕处,怜惜道:“经此大劫,浣儿受苦了。”

    叫得如此亲昵,阮轻浣警惕起来,心中不禁冷呵:“不知您讲的是烈火焚身,还是祸延余生的一刀一蛊?估摸着皆是拜您女儿所赐!”

    “你还活生生地站在本宫眼前便是最好的。”说着,皇后不经意间将阮轻浣的衣袖撩开一些,将余光瞥向那入蛊的刀口纹路处,清眸中荡起涟漪。

    阮轻浣自是察觉,下意识地收回手,衣袖掩下,回应:“多谢皇后关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浣自是爱惜。”

    那皇后的神情不像演的,亦或是演技太好,让人入戏。仔细想想,确实莫名其妙,阮轻浣不禁感叹这人莫不是得了人格分裂症?

    皇后尴尬地收回手,唤来婢女。

    婢女闻声而来,站在阮轻浣一侧,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单一简约,丝毫不起眼。

    “此去御南国,路途遥远,危险重重,虽有太子保驾护航,但……但愿此物佑你平安,为两国搭起稳固的桥梁。”皇后说罢,示意婢女予她。

    这倒是希望她在路上出事一般。

    “多谢皇后,轻浣定不辱使命。”阮轻浣应着,并接下了木盒,行礼离去。

    没有惩罚,倒是看了一出变脸戏,阮轻浣出殿便将木盒递给了芝黎。瞧见阮轻浣神色自若,芝黎未多问,却也安了心。

    回去的路上,她让芝黎引路,前往云锦殿。

    阮轻浣琢磨此人性情有些怪异,断不可以偏概全,如此之快对其下定义。因此,她鬼使神差的想要前去看看。

    云锦殿,名字好听,可地处位置未曾好过现住的别苑。经过那日大火,早已面目全非。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倒塌的,烧的焦黑的废墟,就连那几根主梁均已倒下,燃烧过半。

    芝黎见阮轻浣冷漠着脸,便讲起那日见闻。

    那日黄昏,天空乌云密布,欲有压城之势。三公主受了风寒,高烧未退,服药后便早早歇息。

    不久,二公主的婢女唤云锦殿的下人前去集会,说是有事安排,途中,雷声大作,闪电直劈大地,却无雨。待归之时,远远望见云锦殿方向冒起黑烟。走近,熊熊火焰早已将云锦殿焚尽。

    看样子有人发现时,或者说打算救火,并不是为了阮轻浣,而是阻止火势蔓延。或许是地处偏僻,未有人发现。阮轻浣不禁冷笑一声,可怜原主竟这般不受人待见,分配到此地任其自生自灭。

    注定存在的六岁之劫,有人为了让三公主命殒,遣走所有人,生怕她活下来。这人还怪好的呢,将损失降到最低,绝不多残害一条性命。

    显然原主命丧火海,而这重塑的肉身也遭到了一定的伤害。

    “公主,我们曾在出口处发现一具焦尸,以为是……”芝黎掩泪,“还好身形应该是年岁较大的女子,姿势像是蜷缩在地上环抱着什么,但早已面目全非,也认不出是谁。”

    这是有人想要救她?阮轻浣纳闷:“不是只剩我一人?那人是谁?”

    芝黎摇头:“不知是谁,也未有人排查,最后便不了了之。”

    “苦寻未果,均以为公主……”说着,芝黎喜笑颜开,“谁知,翌日,公主出现在了殿外的池边,还磕到了头,奴婢便赶紧为公主求医。好在,公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芝黎满心欢喜,喜极而泣。

    想来,有人希望她死,也有人希望她活,虽然曾经的三公主早已尸首全无(重塑肉身时,原主消失)。

    或者说,有人故意支开所有人,只为偷偷救下她?

    “会是谁呢?”阮轻浣回望身后那片宫殿,嘀咕道,“是太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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