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边,长乐宫。

    烛火昏暗,太子坐在长案之上,双腿自然分开。他遣走宫内的人,只剩自己。

    他解下衣带,露出身子的左侧。映入眼帘的是紧实的肌肉,麦色的肌肤,以及被白色绷带整个捆绑住的左臂。

    “嗯……”是无声的叹息,胸腔内的气息一涌而出,直到整个身子疲软下来。

    太子瞥向左臂的绷带打结处的一个小蝴蝶结,沉默不语。

    紧接着,他伸手去解开绷带,露出整只花手臂,如纹身一般,密密麻麻。仔细一看,又如千百道水波纹交织在一起,深浅不一,有的泛着血色,有的泛着暗影,似乎渗入骨髓,甚是骇人。

    忽地,哐当一声,窗户打开,烛台上的火苗闪烁,面庞拂过一阵风,发丝飘起。太子反应敏捷,立刻披上外衣,用余光扫过窗边坐着的少年。

    似乎都在太子意料之中,却也会本能的做出防守反应。

    “太子安好呀!这手臂当真是越来越花哨了,符合您的气质。”少年约莫十四的年岁,衣着黑白,蓝眸皓齿,一对漂亮的桃花眼里表露出盈盈笑意,坐姿肆意。

    “你倒不似往日那般稳重。”太子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衫,似乎不想将他放在眼里,未正眼与少年对视。

    “我一向浮夸。”少年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突然严肃,“查的怎么样了?”

    “查什么?”太子将目光投向少年。

    揣着明白装糊涂,少年没有回应,继续对视。

    “哼,”太子轻哼,言语中透露着不客气,“你倒是关心我的妹妹。”

    少年低头笑着,好似被猜中了心思一般。

    “好在捡回了一条命。”太子眼中带着怜悯和怒意,“怎么?六年后的今天,没能如您的意?”

    少年笑得更恣意了,又似乎有什么秘密仅是他自己知晓,别人都被蒙在鼓里。

    紧接着,少年纵身跃出,化作一只飞鸟,随着笑声飘忽远去,又一阵风袭来,窗户被重重的合上。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六年前,先皇后欲临盆,青天白日里却突然天昏地暗,殿前人乱如麻。彼时,仙人白衣翩翩,衣袖翻飞,御剑乘风而至。

    那仙人不似仙风道骨的老成稳重之相,而是飘然出尘的意气风发。

    仙人自称瑾仙道人,途径此处观天有异象,便至于此。当即于帝皇面前推演星辰之术,天地异变,玄妙至极,其象撼人。

    瑾仙道人观望着其中变数,说道:“此胎命犯孤煞,克万象,且与岁俱增。”

    此言一出,众人皆慌乱,人心惶惶。

    “克天地啊,好可怕……”现皇后娇滴滴地依偎在皇帝身旁,声音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即将听封的太子也在殿外担忧着,听着殿内生产的母后,声凄戚兮。

    “此子留不得……”这句话虽然没人说出口,但似乎都在大部分人的心中达成共识。

    “此胎于六年后将有一劫,命殒兮。”说罢,瑾仙道人乘风而去。

    此时,女婴呱呱坠地,先皇后殒命,天地归清。

    后人以此女克亲而恶之,又有先皇后本就体弱垂危之说。皇帝念先皇后仁德,便留女婴六年性命。

    次月,嫡子为储,处处护之。

    女婴生来目光呆滞,宛如木偶,资质平平,却又天生反骨,行为异于常人。

    众人欺之辱之,视其怪胎。

    是日,女婴于现皇后大不敬,帝怒,禁其足,且终身不得出。

    六年之期已至,天降惊雷闪电,云锦殿失火,尽焚之。

    ……

    “啪。”阮轻浣合上书页,不禁吐槽,“这肯定就是大女主的悲惨童年,六年也应该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为后期开挂升级打怪埋下伏笔。”

    可转念一想,原主的生命戛然而止,似乎更多的是遗憾。

    阮轻浣脑中回味着乾坤国近史纪要的内容,心中五味杂陈,怜悯原主的命运。

    她纳罕,自己的到来是意外还是刻意?

    从引路精灵的口中得知,似乎是刻意要将她送往这个异世界,而原主的六年之劫,似乎是最好的替代身份。

    太过于巧合的存在,让她深知总事实并非那么简单。不过,阮轻浣为此有了初衷,不管事实如何,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原主,也为了自己。不是替谁而活,最重要的是活出自己。

    剩下的奇迹就让阮轻浣来书写吧!胸中涌起的一腔热血,让阮轻浣对生活有了不一样的盼头。

    更何况,原主还有这样一位极其关心自己的太子哥哥,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感觉。尽管,自己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

    仔细想来,自己的性格与原主是天壤之别,众人皆认为是此次天灾使她发生巨大改变,似乎也没有遭到怀疑。但,自己还需小心谨慎些为好。

    虽然,阮轻浣根据自己的直觉,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背后应是有人顺水推舟。但目前势单力薄,想要弄清原由,也并非易事。

    从芝黎的口中的猜测,二公主这般趾高气昂的乖张模样,许是难以筹备出如此周密的计划。但,若她再这般欺辱自己,定会加倍奉还。

    如今,除了博闻强识,便是强身健体。阮轻浣暗暗在心中立下flag……

    太子常年戍守边疆,见期约将至,策马归来。怎知归途闻讯,灾起,殿焚。

    事后,太子求得皇帝解除了阮轻浣的禁足,但和亲之事却毫无转圜的余地。

    皇帝这要彻底堵住悠悠之口,让这位与岁俱增的孤煞远离乾坤国。更何况这是御南国来使点名道姓,要以三公主和亲才能换得不入侵。

    此一举两得,阮轻浣自然知晓。除了以不变应万变,此时的她根本掀不起风浪。

    翌日午后,天气阴郁,凉风习习,阮轻浣前往汇文阁途中偶遇太子。

    “妹妹这是要去往何处?”太子问。

    “自是随意走动走动?”阮轻浣应着,天气太凉不禁打了个冷颤。她冰凉的小手不自觉的互相摩擦着双臂取暖。

    天气渐冷,阮轻浣衣着仍是单薄,太子着实心疼。又见芝黎在身后抱着典籍,太子会其意。

    太子于边疆时常听闻三公主不善听学,今日见来,旁人之言不可全信乎。

    “前些日子归来途中猎获几只白狐,其皮毛甚好,已命尚衣殿制成暖手抄与狐裘,芝黎去拿即可。”太子继续道,“另外,再拿厚些的被褥。”

    “是。”芝黎行礼。

    “谢大哥。”原来那日阮轻浣从太子身上闻到的血腥味便源于此,太子对这个妹妹真的很上心。

    “身子要紧,妹妹不必拘谨,需要什么便同大哥讲便是。”太子笑着,心中五味杂陈。

    “自然。”阮轻浣莞尔。

    将阮轻浣送至汇文阁后,芝黎独自前往尚衣殿取太子安排的物件。

    被褥还需明日才能取,芝黎抱着狐裘与暖手抄往汇文阁方向去。

    不得不说,这狐毛当真舒适,细腻,温暖,手感极好,芝黎自是羡慕的不得了。想到三公主终于有人关心和保护了,芝黎恨不得马上飞去她身边,让她快些感受到有人在乎的感觉。

    距离到达还有一段距离,走过青鸾圆的鹤桥便能看见汇文阁了。

    “站住!”好巧不巧,芝黎刚走上鹤桥,便被身后那不怀好意的声音叫住。

    芝黎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正是二公主和一名婢女,说话的则是婢女。

    在此处遇见,想必是二公主要前去汇文阁誊抄典籍。

    “二公主。”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为了三公主不再招人诟病,芝黎仍然安分的行礼。

    “手里拿的是什么?”婢女狗仗人势,说话也趾高气昂。

    “回二公主,这是太子给三公主准备的衣物。”芝黎害怕二公主居心叵测,便想敷衍几句。

    眼见二人快要走到跟前,芝黎想赶紧逃离:“二公主若是无事,奴婢先行退下了。”

    怎知那婢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芝黎的手臂,让她无处可逃:“往哪儿走?二公主允许了吗?”

    那婢女年长她几岁,芝黎根本挣脱不了,只能抱紧衣物,眼睁睁的看着二公主伸手来触碰狐裘。

    “还真是上好的狐裘。”二公主戏谑道,“太子当真对这个孽种好,可惜了,即将和亲之人无福消受!”

    说罢,二公主退后两步,抱臂笑着,并用眼神示意婢女。

    芝黎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明抢!

    二人在桥上起了争执,而二公主在一旁淡定的观看。

    芝黎死死抱住怀中的衣物,那婢女生拉硬扯,对着芝黎拳打脚踢。

    “光天化日,怎能如此放肆!强抢东西!”

    “你给我闭嘴,识时务的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二公主就放过你!”

    “太子要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又拿太子压我!”二公主不自觉的摸了下结痂的嘴角,怒,“给我狠狠的教训她!”

    ……

    此处较为偏僻,又无寝殿,也没有旁人。

    那婢女越发放肆,竟将芝黎推下鹤桥。虽然水浅,但芝黎毕竟年幼,阔怕凶多吉少。

    “你怎么把她推下去了?”二公主怔了一下。

    婢女盯着在水中扑腾的芝黎愣住了,后又被二公主的话惊醒:“公主,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二公主则训斥了一声:“看什么看!赶紧走,跟我们没关系!”

    “哦,哦……遵命公主。”婢女不小心踩到掉落的暖手抄,慌乱中也将其扔了下去,赶紧跟上二公主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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