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近来流行食洋餐，使馆路上开了好几家西餐厅，杜湛邦带她去了最贵的那一家。
孟斯唯还在气他刚才那唐突的一吻，觉得这人忒没脸没皮了。
可换了个环境，进入放着悠扬音乐、私密幽深的卡座，在清雅桌布、含情玫瑰的衬托下，再看那人俊朗的面容和伟岸的身姿，还真担得起一句“人中龙凤”，哪里看得出来这是个喜怒无常、举止轻浮的无赖。
连见过世面的孟斯唯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
孟斯唯晚上向来吃得不多，只要了一份汤和一份甜品，杜湛邦倒是好胃口，牛排、羊腿、炸鱼、面包点了个遍。
孟斯唯看了都咋舌，“你吃的了吗？”
“难得跟你约个会，我多吃点怎么了？”
杜湛邦看她被噎住，得意挑眉，倒也没有再加。
直到牛排上来后，杜湛邦一块块切好，然后递到她那边，孟斯唯才反应过来，这是给她点的。
很随意的动作，他们之间像是没有那三年的分离，“你吃点肉吧，瘦得跟猴儿一样，跟谁虐待你似的。”
“……”孟斯唯瞪他，你那张嘴最好是别开口。
“别在心里骂我，我说的不对吗？你看看你瘦的好看吗？”
孟斯唯叉块肉放嘴里嚼，像在生啖他的肉，吃完回他一句：“你懂什么审美？我这叫身段懂吗？而且，我以前就胃口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最后一句，她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之间，似乎不适合谈以前。
一块牛排被杜湛邦切成了小十块，孟斯唯吃了三块后，说什么也不吃了，杜湛邦鄙夷了一番，很自然地拿过来自己吃了。
孟斯唯抿抿嘴，没说什么，总觉得，他这样的状态不对。
“哟，我说今儿吹南风有好事发生呢，这么巧，就遇上了杜老板呀。”人未至，先闻其声，莺声婉转，令人头皮酥麻。
杜湛邦和孟斯唯同时一愣，飞快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来人。
旗袍包裹着曼妙有致的身躯，雪白的狐皮披肩衬得人雍容华贵，一张细白的小脸上眉眼妖娆，这不是沪城家喻户晓的名角花旦郭晓伶嘛。
郭晓伶身姿是真的妖娆，人像没骨头一样，一扭一扭手就攀上了杜湛邦肩头，她描一眼对面端坐的女人，尽情对着杜湛邦释放魅力。
“杜老板，好久没见了呀，上次您捧场，晓伶还没来得及谢您呢。”
孟斯唯端起水杯，慢慢地喝，似乎毫不在意对面两人暗藏的官司。
杜湛邦看她脸冷就知道不好，唉，不省心的玩意儿，逢场作戏而已，瞎攀什么熟人。
他拂开郭晓伶的手，礼貌笑笑：“原来是郭老板，别来无恙。”
郭晓伶突然被推开，哪里有不懂的，心里虽然不舒服，面上还是挂着笑：“早知道杜老板也在这儿，我该早点过来打个招呼的，刚才商会的张老板他们都在，大家应该一起喝一杯的，哎这位是？”
说到这，她仿佛才注意到对面的女人。
“我是他妹妹。”杜湛邦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斯唯就先回答了。
听见“妹妹”这个词，他生理性皱眉。
“噢，原来您就是南希小姐啊！”郭晓伶昨晚虽然不够格去参加杜公馆的晚宴，但杜家认了一位小姐的事，她早有耳闻。
瞬间心里也不酸了，脸上的笑容都诚挚了起来，“久仰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南希小姐秀外慧中，娴静秀雅，这留过洋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气质哪里是我们这些小家子气的人能比的，我今天出门真是走了大运，遇上的都是翘楚精英啊。”
饶是孟斯唯那么冷清的人，也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起来，这可真是人精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郭老板客气了，您的戏可是场场爆满，想看一场都不容易，虽然我这几年不在国内，但也对您慕名已久。”
郭晓伶听了这话，笑得花枝乱颤。
杜湛邦乜孟斯唯一眼，眼里含义不明，可能也是受不了这俩女人的商业互捧，他直接打断：“想看她的戏？下次我带你去。”
“是是是，下一场一定给南希小姐留票。”郭晓伶说到这，特意给杜湛邦送去个秋波，“杜老板也一定要来捧场噢，我们说好了。”
孟斯唯又恢复了那份冷淡模样，杜湛邦挠挠眉头，含混过去。
郭晓伶没多待，打完招呼就走了，只留下满室暗香。
虽然自己和郭晓伶真没什么，但是让孟斯唯撞见，杜湛邦也挺尴尬的，他逢场作戏那一套，私心里并不想被她看见。
刚才两人分食牛排的温馨荡然无存，孟斯唯看着满桌冷掉的食物，轻声开口：“吃完了吗？送我回去吧。”
杜湛邦不急着走，觉得还是应该解释点什么。
他表情略微严肃：“我跟她，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
“你不用跟我解释。”
她并不想听，作为妹妹，还是半路进门的妹妹，她管不到继兄的情史。
“你什么意思？”杜湛邦的表情也冷下来。
孟斯唯垂下眼眸，长睫掩盖住所有情绪。
气氛一时凝滞，杜湛邦盯着她，像要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
良久他才说：“我以为我有必要向你解释，毕竟我们……还没有分手。”
孟斯唯猛地抬头，睁大的瞳仁里满是惊讶。
她蹙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当然知道，清醒又冷静。关于两人的关系，关于现下的状况，杜湛邦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宿。
意想不到的重逢带来的冲击过去以后，杜湛邦发现他是庆幸的，三年而已，好在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她终于又出现了。
天知道，多少个夜里，杜湛邦被噩梦惊醒，就怕再见面已是白发苍苍，或者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会不会有一天，他都分不清那一年的甜蜜恋爱是真是假，这个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到底存没存在过。
他想，什么误会不误会，什么赌气不赌气，什么爱不爱的，他都不想深究了，他只要她这个人。
如果她真的不要他了，那，大不了再追一次好了，反正他不会放过她的。
“小唯，虽然这段话迟到了三年，但我还是想说，不管你误会了什么或者害怕些什么，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放弃我们的感情，你知道的，我爱你。”
这时候真的不适合说“爱”，尤其郭晓伶留下的香气还在。
“你真的不必这样，这般痴情给谁看呢？”
孟斯唯嘲讽一笑，接着说：“杜大老板行情这么好，这几年不孤单吧，又是大歌星，又是名花旦的，家里还有未婚妻，您又何必为难我这么个小女子呢。”
“况且，我们现在还是兄妹，是吧，二哥？”
“别叫我二哥！”杜湛邦咬牙切齿，这几年修炼的气度，在她这里全被打回原形。
两人都不退让，互瞪着。
良久，还是杜湛邦先泄气，“所以你担心的是这个，对吧？如果你因为你母亲和我父亲的关系，我可以自立门户，我根本不介意别人的眼光……”
“我介意。”
杜湛邦瞳孔骤然一缩，眼底漫过一阵受伤。
孟斯唯突然心累了，不想再跟他陷入这些没意义的争吵。她回来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而不是耽于这些复杂的关系和情感。
刚才那股酸气也来得不合时宜，挺没劲的。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眼眸清亮地看向杜湛邦。
“如果你不喜欢我叫你二哥，那我以后就叫你湛邦吧。”
孟斯唯施施然伸出右手，仪态优雅，仿佛两人真的只是初见。
“重新认识一下吧，湛邦。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偶尔怀念一下就好，我们更应该走好脚下的路。就当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想念也罢，遗憾也罢，都不要让它影响未来的生活。”
纤纤玉手，嫩如柔荑。
明明是自己不久前才亲吻过的手，此刻怎么那么刺眼呢。
杜湛邦收起心底的受伤和难受，恶狠狠盯着孟斯唯，语气阴沉：“重新认识？行啊。”
他笑得那么不怀好意：“小唯，你会重新爱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