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讲完已经很晚，陈籽南和苏楠擦着熄灯的铃声回到宿舍。陈籽南洗完澡，冒着被宿管阿姨抓到的风险，摸黑洗了衣服晾到阳台，等到上床已经十一点多了。
陈籽南不知道苏楠怎么样，她这一晚压根没睡好，连做梦都在给苏楠讲课，导致第二天早起铃声也没听到，还是宋禾芽把她叫醒的，起来也是哈欠连连。
早上第一节就是数学课，本来数学课就听不懂，这下好了，频频的打瞌睡和发呆终于让数学老师注意到了她。
蒋正峰转身板书的时候，陈籽南耷拉着眼皮趴下身去，蒋正峰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突然说道：“陈籽南，在这个正方体当中，请帮我找出斜线BP在平面α上的射影。”
陈籽南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咽了回去，一脸茫然地站起来。
这个问题实际上不难，只要利用三垂线定理就可解得。蒋正峰的本意也不是为了使她难堪，是为了提醒她不要在上课睡觉。
陈籽南大脑一片空白。她看数学有一种天生的恐惧，上数学课对她来说是催眠，做数学题相当于酷刑，看到数学两个字都头疼，眼皮直打架，更不消说在这样的场合下能保持头脑清晰，想到可以运用的原理公式。
蒋正峰见她一问三不知的样子，火上来了，说道：“还困呢，那你就继续站着清醒清醒。”
陈籽南就这么站到了下课，跟着蒋正峰去了办公室。
往常一下课陈籽南都会往冯欣影班上跑，或者冯欣影来找她，这节下课路宵发现陈籽南没过来，冯欣影出去了一趟，没会儿功夫就回来了。
路宵借着交作业的机会，路过冯欣影桌边，停下脚步：“今天陈籽南怎么没来找你？”
冯欣影伸着懒腰：“去老师办公室了。”
路宵了然的哦了声，“她是语文课代表不是？”
冯欣影轻轻叹口气，有些无奈：“她在数学课上睡觉，被老师抓包了。”
这类事发生在陈籽南身上实属常见。高一的时候她就经常因为在数学课上打瞌睡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那时候周围一圈都是助攻，几乎每次都能帮她安全脱困。现在到了新环境，周边关系还没打好，不似过去。
路宵不免担忧。
和冯欣影对视一眼，他说：“他们数学老师和文老师一个办公室。”
冯欣影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你要去？”
路宵没说话。
冯欣影看了他一眼：“你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先等她回来再说。”
路宵抿着唇，像是在考虑：“我想帮她辅导数学。”
冯欣影咬着牛奶吸管，不可思议看着路宵：“这个我不是没想过，要是我能帮她，我早就帮她补课了。”
说到这里，冯欣影轻轻摇了摇头，“南南的数学基础真的不是我说，太差了，能帮她辅导功课那绝对得是圣人，没有脾气的才行，要不然一准给她气死，为了我俩的友谊着想，我只好放弃了。我劝你别轻易动这个念头。”
路宵无奈笑了笑，“那怎么办？”
冯欣影摇摇头，也是一筹莫展。
座位相较不远，苏楠听得一清二楚。
他即刻抓起数学卷起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蒋正峰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穿过回廊左拐第二个，和一班班主任文波同一个。文波这会儿没在，蒋正峰坐在角落里，拿着茶杯，陈籽南低着头站桌前，接受着数落。
苏楠径直走到蒋正峰桌边，身体挡在陈籽南面前，面不改色将试卷摊在桌上，指了指上面的一道题目，“老师，这道题我想请教一下。”
蒋正峰见是苏楠，神色缓和了许多。他坐正身，放下杯子，拿起试卷仔细看了一遍，随后和苏楠讨论起了题目。
陈籽南被撇在了旁边，像个局外人。
她等了等，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又过去了，他们还没有讨论出来什么结果，看来这题确实有点难度。陈籽南捂着嘴巴悄悄打了个哈欠，趁着两人停顿的中途，插进了话去：“蒋老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下节课的课前准备我还没做过。”
蒋正峰挑眼看了过来，眉心轻蹙起，不满她的态度，“你自己说，我课上你第几次了，这还刚开学，数学成绩上不去，语文成绩再好有什么用？学习成绩差没关系，还有上升的空间，学习态度差那是你自身的问题，你们下节什么课？”
陈籽南小声回答：“英语。”
“反正你英语成绩好，不上这节课也没事，留在我这里反省一下吧。”
陈籽南抿着唇，低头不言不语，眼眶似乎还有点红了。
比起语文课，陈籽南更喜欢上英语课的。
苏楠看了眼她，打断了蒋正峰的话，“老师，陈籽南我认识的。”
蒋正峰奇怪瞥了眼他。
苏楠解释道：“袁老师让她帮我补语文，我想帮她把数学补上去。”
蒋正峰沉吟了下，满意地点着头：“也好、也好，那陈籽南的数学就教给你了，陈籽南啊。”
陈籽南连忙抬头，站得笔直，态度虚心：“好的，蒋老师，我一定认真学习。”
心里却吊着一只桶，七上八下的。
苏楠这才看清了，她的眼眶是红的。
蒋正峰慢悠悠道：“苏楠数学成绩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俩也算是互帮互助，好好学，态度端正起来，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老师，”苏楠说，“下节课还是让她去上吧。”
“行，”蒋正峰朝陈籽南挥挥手，“去吧去吧。”
陈籽南转身走出门，听到身后那人说：“快要上课了，老师，我先回去了。”
他的语速总是这样不疾不徐的，放在嘈杂的环境里很容易被忽略。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了，此时也已经步出了办公室。迎面一阵风，陈籽南顿时眯起了眼。
她抬手，指尖蹭了蹭眼角，继续往前走。
后面有人喊：“陈籽南。”
陈籽南停步，扭头看到了苏楠。
今天没有太阳，阴天，风大，他头顶的短发被吹歪在一边，显得散漫却并不凌乱。
苏楠走到近处，低头扫了眼她，不放心道：“你还好吧？”
陈籽南视线移到别处，从鼻子里轻轻嗯出一声。
苏楠不再说话了。
快走到拐角处，陈籽南突然开口：“你特地过来的？”
苏楠没听清，楞了楞。视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他拿着的试卷上，接着听到陈籽南轻轻说：“为什么帮我？”
苏楠停下来看向她。
陈籽南也停了脚步，抬头看他。
风从甬道里穿出，猎猎响在耳边。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苏楠停顿了下。
陈籽南目光转为困惑。
“任何人都不能被放弃，更不要轻易放弃自己。”苏楠望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
陈籽南说不清这一刻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有点震动，更是感动。
这句话是昨天晚上和苏楠在宿舍楼下分开的时候，她突然有感而发，喊住当时转身离开的苏楠，对他说的。
苏楠当时也只是看着她微笑，然后说了一句谢谢。而她呢，说过了也就忘了。
有时候人会因为触景生情蹦出几句意想不到的箴言，是很正常的。
却想不到无形之中带给对方这样深的触动。
陈籽南怔在那里，风吹乱了前额的发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的震动不是来自于话语的本身，而是源于眼前这个男生。
他的诚挚、善良和珍视，让她随口的一句话变得这样的珍贵。
*
一周当中，陈籽南最喜欢周五。学校两周放一次，平常学生都不许外出，只有周五傍晚可以出去。
一天后就是周五了，这天傍晚，陈籽南和冯欣影在校外吃晚饭，宋禾芽和她们一起。
都要入秋了，最后一波台风虽迟但到，连日来的大雨下的人没半点脾气，还好她们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三人走出面馆，风吹在脸上很凉爽。
还没到十月份，还都穿着短袖，也不觉得冷。
“如果不下雨的话，我还挺喜欢这个天气的。”
说这话的时候，陈籽南为避免她的白球鞋弄脏，小心地绕过一个水坑，抬眼间，她看到了饭馆旁边那家经常去的新华书店，转头对冯欣影和宋禾芽说：“我想去书店买两本辅材，顺便再买两本小说看看。”
她弯着眼，似乎已经开始享受起了看小说的快乐时光。
“什么辅材，数学吗？”宋禾芽问。
“应该不是吧。”
陈籽南想起了昨天苏楠对她说的话，练习卷和辅导资料他会帮她买的，让她不用自己费心去挑选。
苏楠说让她有问题尽管去问他，等辅材买好了再进行系统的练习。
陈籽南光想想都头疼，只希望这天来的晚一点。
她对数学的害怕和恐惧产生的压力，逐渐地转移到了苏楠身上，他似乎变成了数学的代名词，更别说主动去找他了。
进书店，陈籽南先走到青春读物的区域，那里全都是她喜欢的：言情的、探险的、悬疑的还有惊悚恐怖和科幻。她拿起这本又放下那本，类目太多挑的眼花缭乱，只因口袋里的钱不够，恨不得全都搬走。
冯欣影走过来，她拿起一本时尚类的杂志翻了几下，随口问道：“苏楠给你补课补的怎么样了？”
陈籽南抓了抓耳朵，好心情瞬刻烟消云散。她把书放下，“你没发现我现在去你们班找你的次数都减少了。”
“就是有这个发现才问你的呀，”冯欣影抱臂靠在书架上，翻着书，边说道：“我真担心苏楠教不了你。”
陈籽南抬头看了看她。
“他那种学霸的思维，连路宵都吃不消，是真的挺难懂的，我觉得他教不了你。”
陈籽南叹口气，“那不是没人能教我了？”
冯欣影想了想，“主要是你自己得有兴趣，就像看小说，没人说你都会主动去看，学不好才有鬼，你这么怕不行的。”
陈籽南：“数学哪有小说那么有趣啊。”
冯欣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要不你问问苏楠？”
“问什么？”
“和他探讨一下数学的奥秘，说不定你会喜欢上。”
陈籽南自认为理解力不差，但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却恍然以为，喜欢上后面的宾语是“苏楠”。
虽然她知道冯欣影指的是数学，却还是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有那么一秒两秒的时间，陈籽南的心被打乱了一样。她缩了缩脖子，身体像是打冷战一样抖了抖，胡乱地将两本小说往胳膊下一夹转身往书架外走去：“还是算了吧，数学的奥秘我这辈子都领略不了。”
冯欣影在她身后歪头笑了笑，抓起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陈籽南走到辅材类区域，找到了放语文的书架，宋禾芽也在那里，看着陈籽南拿起一本语文高分卷，不禁问：“你不是从来不买语文资料的吗？”
陈籽南头也不抬：“给苏楠买的。”
“啊？”宋禾芽刚低下去的头又抬起，“他的也要你买啊？”
陈籽南对她一笑：“他帮我补数学呀，说我的材料他买，那我总不好意思再让他自己买。”
“也有道理。”宋禾芽若有所思点了下头，继续低下头看手中的资料，过了会儿，想起了什么，宋禾芽又说：“这样看来，苏楠人还不错。”
陈籽南合上试卷，踮起脚放回原位，目不斜视地淡淡道：“他本来就不错啊，根本没有说的那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