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楠认真的表情像是在对她发出邀请的不是一起打台球，而是在说“要不要和我试试，谈场恋爱吧”。

    虽然陈籽南知道不该误会，但是……谁叫他这么说的，害得人家误会。

    陈籽南觉得她不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所以对于这种诱惑性语言，很难抗拒。

    她的脸不由红了，低头强忍笑意，略显矜持的说：“好。”

    苏楠并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反应有些可爱，低头默默笑了笑。

    苏楠帮陈籽南的球杆擦了巧粉，作用是在击球时防滑。

    “谢了。”她接过苏楠递来的球杆，捏着白球放到一个趁手的位置，然后握着球杆在桌边弯下身，找了找状态。

    陈籽南每次打第一杆时都不太容易进入状态。

    苏楠也看出来了，在旁指导，“身体下沉去找球杆，不要球杆贴上来找身体。”

    陈籽南明白他说的意思，实际操作却是两回事，发力点很难找好，试了几次，她干脆耍起赖来，“好难哦，你来帮我演示一遍，好不好？”

    苏楠二话不说拿接过她手里的球杆，俯身靠在桌台边，放慢动作拆解每一个步骤。

    陈籽南打台球的动作一直都不是太规范，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也没有人特别指出过她哪里有问题，平常虽然也会看别人怎么打，但是其中的细微之处还是不得要领。

    从来没有人像苏楠这样耐心地教她，纠正她的错误。

    “这样对吗？”陈籽南按照他说的，摆好姿势，抬头问道。

    苏楠轻轻提起杆头，顶住白球，比了一掌间距，指了指示意陈籽南手夹住这里，“肩膀往前转一点过来，好出杆。下巴贴住球杆，后腿和地面保持直线，前腿往前倾，不是整个人趴桌上。后面这只手……”

    位置太靠后，意识到陈籽南不一定能看到，苏楠手动调整了陈籽南的握杆位置和姿势，“上臂抬高，小臂和腿保持直线，这里，”，苏楠轻轻划了一下她的上臂和小臂延下来的角度，“和地面垂直。”

    陈籽南一听到什么平行啊垂直啊这些脑袋就犯晕，苏楠冷不丁靠近的声音，像微醺的暖风，钻入耳朵，酥酥麻麻的，人更晕了。

    她勉强照做，听他后面又讲了一些技巧，什么加塞啊旋转啊进球线啊，高杆加塞中杆加塞，以及点位角度，听着像是在上数学课，虽然苏楠已经用最简单通俗的方式教学了，陈籽南左边耳朵进去了右边耳朵自动就出来了。

    还听得她想打瞌睡，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张了张嘴，打了一个哈欠。

    苏楠看着她，“会了吗？”

    陈籽南心虚地点了点头，“会了吧。”

    苏楠退到一旁，把场地让给她。

    苏老师教起学来的样子，还是有点严肃的。

    陈籽南很想好好发挥，不想让苏老师失望，但是当她看回到球桌的时候，不自禁又犯困了，头一次发现台球这么不好玩。

    刚才苏楠说什么来着？他说要先确定好目标球，然后她说就打中间那颗好了，苏楠淡淡瞥她，那是黑八。

    黑八是最后打的。

    然后呢？然后她也不记得了。

    算了，随便打吧。

    陈籽南眼睛一闭，打出去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输给苏楠，也不算丢脸的事情吧。

    白球滚了出去，也撞到了花色球，摆放整齐的花球都被撞开了，所有球在桌上乱滚，看起来很热闹的场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别说有一个球落袋，这是连一个球都没撞库。

    也比符笛把母球打飞了要强。都这种时候了，陈籽南还懂得怎么安慰自己。

    她看看苏楠，苏楠也看看她。

    几秒沉默后，苏楠说道：“很好。”

    她不知道这是在夸她，还是在侮辱她。

    苏楠成功的让她对台球就像对数学一样，失去了兴趣。

    “苏老师，”陈籽南放下球杆，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不想学数学了，咱们去找点好玩的事情做吧。”

    没等苏楠开口，陈籽南拉着他跑出了球厅。

    没过会儿，冯欣影他们也出来了，在楼梯口碰到正要下去的陈籽南和苏楠。

    “好啊，你俩竟然背着我们偷偷跑了。”宋禾芽贼笑着。

    陈籽南忽略了她的一脸“奸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宋禾芽：“玩的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一会儿老班发现就惨了。”

    “我还想去趟超市。”冯欣影说。

    刚好宋禾芽也想买点零食带回去吃，学校超市虽然有，总归没有外面的商超种类丰富，一行六人到附近商场购物，结束之后打算回学校，不想却下起了雨。

    这场大暴雨少则要一个小时，六个人得打两辆车，这么大的雨很难打到。在超市出口等雨停，水汽和雾气被风吹了进来，扑在脸上，带着凉意。整座城市陷入雨幕之中，像海市蜃楼般，自带迷离效果。

    陈籽南靠在门口出神地望了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宋禾芽推推她肩膀，“你又在傻笑什么？”

    陈籽南视线定在雨帘中一个虚无的点上，缥缈的说道：“比赛看到一半下起大雨来，大家落荒而逃的场景，一定很好玩。”

    她转过头看向冯欣影，“你还记得那部电影吗？”

    思维跳的太快，宋禾芽没接住。冯欣影重重点头，少有的兴奋道：“男女主在雨里跳舞的那个。”

    那时候看完整部电影，除了全片的氛围感和男女主感人的爱情，最让冯欣影难忘的就是在雨中跳舞的场面。她从小学习舞蹈，骨子里热爱也痴迷，那种用肢体语言表达和释放感情的方式对于冯欣影来说是最直接的发泄途径，却很难在日常生活中展现。

    没想到陈籽南都记得。

    陈籽南拉着冯欣影跑进了雨里，畅快地跳着。雨水浇透了全身，两人拉着手，学着电影里的桥段，头发衣服全都贴在身上，她们放纵笑着，又疯又野。

    转头对那边看呆的几人招手：“快来啊，太好玩了。”

    宋禾芽感叹：“天哪，这是哪个疯人院放出来的神经病。”

    路宵笑道，转头看向苏楠，“一起？”

    符笛惊讶脸：“我没听错吧，你俩？你们两个男的？大小姐带着陈籽南发疯也就算了，你俩也跟着凑热闹，被人围观别说我认识你们啊。”

    话音刚落，被路宵从后面推了一把，符迪被带进了雨里，整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气得跺脚，“我真服了你们！”

    陈籽南跳到兴头处，拉住符笛带着他狂欢，随后又把宋禾芽也拉了进来，嘴里哼着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歌。

    “跟着我尽情摇摆，跟着我不要伤怀，跟着我散发光彩……啦啦啦啦尽情摇摆，啦啦啦啦尽情摇摆，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

    宋禾芽和符笛打不过只好加入了，无情吐槽道：“你这是什么年代的歌，听都没听过，”说着，也唱开了，“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的离骚，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

    而在雨帘的后面，还站着一个人，他的面庞寂静淡然，像一个不相干的人静静看着他们在这场青春里疯闹，他跨不进去，也不会融入进去，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陈籽南一转头，水珠被甩开的黑色发丝带出，便在薄雾和水汽的后面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撞上，如同古画中笔触恬淡的寂静山峦。而她却想撞破他的寂静和岿然，让他融入到这个纷乱多样的世界中来。

    少女踩过层层叠叠的水坑，甩出一连串的水渍，湿漉漉地站在苏楠面前，像突然闯进梦里的精灵。

    苏楠回过神来，看到陈籽南仰着头，雨水顺着紧贴头皮的发丝划过脸颊，明亮的眼眸藏着星星。

    他没听清她说什么，下一秒被她拉起了手，带进了雨里。

    本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陈籽南回过头，梨涡轻浅，笑的很甜，“我会教你。”

    “就像你教我那样。”她补充，对他眨了眨眼。

    她的手就那么自自然然地握着他的，手心黏稠，都是水。

    这是他第一次和陈籽南牵手，和以前不小心的触碰都不一样的感觉。

    在还没等他体会那具体是一种感觉的时候，陈籽南松开了手。她仰着脸，用手拨开贴在脸上的头发，眼睛黑黑亮亮的，像是会说话一样，“刚才我说要带你玩好玩的，现在我知道了，想知道怎么玩吗？”

    话音刚落下，陈籽南一脚踩在水坑里，飞起的水溅在苏楠腿上。

    他一下子明白了，像是为了反击，那双名贵的运动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踩进了水坑，飞起来的水很高，溅了陈籽南一身。

    陈籽南捂嘴尖叫，然后呜呜呜的装哭起来，“你太坏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苏楠一时慌了，她身上都湿了也不敢乱看，舔了舔唇。他半俯下身，诚心实意的道歉：“那要不……”

    陈籽南突然脚一抬，送了他一个超大水花礼包——水全部甩在了胳膊上。

    苏楠僵在当场，看着笑的一脸得逞跑开了的陈籽南，又好气又无奈。

    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鞋子废了就废了吧，大不了再买一双。苏楠追着陈籽南的身影跑去。

    这荒唐疯狂却难得的青春，总要经历一回吧。

    太阳出来了，雨也变小了，雨丝儿飘下来都变成了亮晶晶的彩带。

    陈籽南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向渐渐明亮的天际，“太阳雨。”

    几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少年都随着她望向天边。

    “太阳出来了。”有人说。

    “怎么没有彩虹啊？”

    “大哥，雨还没停呐，雨后彩虹听过没有。”

    “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回学校吗？”

    ……

    其他人都开始担心回去的事情时，陈籽南仰着脸，双手张开摆出一个拥抱的姿势，闭眼陶醉的说：“不觉得很浪漫吗？”

    “浪漫过后就是现实的毒打，一点也不浪漫，我要回家呜呜呜呜。”宋禾芽哭唧唧起来。

    苏楠望着身旁的少女，浅浅地弯了弯唇角。

    这是他做过最浪漫的事情。

    鞋子湿了，衣服湿了，也有可能会迎来一顿老师的痛骂，但却是真实的开心，十七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痛快恣意和放纵。

    苏楠想，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一刻的陈籽南。记住她带给他的所有悸动，荒谬，和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