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眼看那道光箭近在咫尺,隐身结界会限制她的动作,桑予正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保小命要紧。

    下一刻,桑予觉得她浑身一轻,一团红色的光笼罩在她的结界内,接着,那团光芒就将她带离了原地。

    那银面人朝着桑予消失前的方向沉默地看了片刻,便转过身继续朝着化仙台而去。

    他立在化仙台上,宽大的衣袍在寒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失了血色的唇瓣显得身姿越发单薄,他的身后是万众瞩目的仙门之首,眼前却是刀锋凌厉的暗流漩涡,而自他的衣摆下方却渐渐地向上肆意渲染了大片的墨色,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完全吞没。

    银面人垂眸看了一眼脚下的深渊,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那边桑予被人带到了白洲仙门内一处偏僻的院落,站稳之后才发现带她离开的竟是程北川。

    桑予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北川挑眉道:“这话不应该是我来问吗?”

    二人还正待要说些什么,程北川却突然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拉着桑予便走。

    桑予:??

    “别出声,跟我来。”

    程北川低声说着,带着桑予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屋子,房内陈设简单,就像是一间普通的客房,但是程北川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屋内玄机。

    “怎么了?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吗?”

    桑予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疑惑地问道。

    程北川并没有解释,只是逼出指尖血,对桑予道:“闭眼。”

    桑予闻言,心中虽然疑惑,但也还是照做,总归他还需要她修复神魂,不可能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桑予暗自嘀咕着,自顾自地闭上了眼,她的情绪太过于好懂,程北川看着,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桑予感觉到眼皮一热,再度睁眼之时,仿佛像是从迷雾中透过了光,发现这房内全然是变了一副光景。

    “真是神奇!”

    桑予惊叹出声,这原本普通的房内竟然暗藏玄机,她低头看着双脚,像是踩在一片虚空之处,头顶光彩琉璃,繁星璀璨。

    程北川笑笑,径直地走到一处暗格,按下之后,整个空间扭曲了一下,仿佛年久失修的油灯又突然间死灰复燃了一般。

    桑予抬头望去,天空之中赫然出现了巨大的十二星位,她眨眨眼,仔细看了看,发现有几个星位已经被点亮了。

    “这是什么?”

    “十二星引阵。”

    桑予回头望他,惊讶道:“这竟然就是十二星引阵?”

    “你知道?”

    程北川眉眼间也染了些兴趣,但继而又失笑道:“这十二星引阵本就是出自朝赤,你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桑予摆手道:“也没有很了解,我是从一本书上知道的。”

    “什么书?”

    “《东隅秩闻录》。”

    桑予回道。

    良久,她见无人回话,疑惑地转过身,发现程北川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歪头,墨绿色的眼瞳中疑问更深了,道:“怎么了?”

    程北川收回视线,淡声道:“没什么。”

    桑予见状也不再多问,而是道:“你是如何得知这里有十二星引阵?”

    程北川神秘道:“猜的。”

    ……

    桑予觉得自己被耍了,但她没有证据。

    程北川看着星位中仅有的几点光亮,施法便想要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奈何每个星位上都被施加了强大的结界,他一时半会儿也束手无策。

    忽然想到桑予应该擅长此法,便想唤她来帮忙,只是她却是抱臂站在一旁,见他看过来,摊手道:“别看我,这么强大的结界我也破不开。”

    ……

    行吧。

    突然,程北川感应到有人靠近,心念一转,整个房内的变幻消失殆尽,示意桑予跟着他一起躲在角落。

    这处角落并不大,为防止来人发现,程北川便伸手揽了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近些。

    !!

    桑予整个人伏在他的胸口上,手不由得握成拳抵在程北川胸前,一边清晰地感觉着胸口的起伏,一边警惕地提防着来人。

    这可真是……一个不太好的姿势。

    桑予一边默默地想着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距离拉开了些许,程北川觉察到她的动作,从喉咙中滚出两声低笑,仿佛是嘲笑她竟还在意这种东西。

    桑予被他笑得有些尴尬,觉得好像确实不需要躲,毕竟是如此特殊的时刻。

    “我很好奇。”

    听到程北川没头没尾地出声,桑予莫名抬头看他,只见程北川琉璃色的眸子注视着他,忽然微弯起腰凑到她耳侧,低声问道:“桑予姑娘为何要夜探白洲?”

    呼吸喷洒在脖颈,桑予不由得感到一阵耳热,她更加不自在了,正要说话,只听门外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桑予顿时浑身都紧绷了起来,本着特殊时刻特殊对待的原则,下意识地就伸出手臂环住了程北川,更加拉近了两人的身体,全神贯注地听着那人的动静,却没注意到程北川在她主动靠过来的那个瞬间微微僵直了的身体。

    片刻后,她感觉那人貌似没有查看房内的意图,便偷偷隔着布帘,朝那边看。她瞧得不真切,只觉得来人不知怎的打开了一个漩涡似的门,之后便消失在漩涡之中。

    待一切结束之后,桑予微觉不对,连忙退开,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师尊仙逝前,曾叮嘱过我要小心白洲。”

    她嗓音听着还算镇定,只是别开了眼,并没有直视程北川。

    程北川无声地笑了笑,手臂上的触感仿佛还在,他低沉的嗓音循循善诱道:“小心白洲什么?”

    桑予听着更加不自在了,只是道:“当初我曾在白洲发现过一个诡异阵法,再加上师尊说的话,因此怀疑仙门失踪案一事是白洲自导自演,如今我们既已知晓是四瞳银狐所为,我自然是要来探一探那阵法是做何用的。”

    她语速不急不缓,似是要掩盖刚才一瞬间的无措,还未等程北川开口,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有人来,难保不会被发现,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她丢下程北川,自己先小心地出了门。

    程北川望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笑了笑,也抬脚紧跟其后。

    次日,白洲的游灯会便正式开始了,白日里云泊城城门大开,城内的百姓张灯结彩,每个人都因着晚上即将到来的游灯会言笑晏晏,而白洲仙门更是为了安抚百姓近日来的不安,将这一年的游灯会举办得极为奢华。

    云知谣带领着自己的同门,在城内巡游,云重丰为了鼓动人们尽可能地参加游灯会,也放宽了对游灯会的要求,比如鼓励一家人出来游玩,出入各种会场都会有折扣,再比如,今年的游灯会可彻夜游玩,还给城内各个学堂都特批了假,如此等等,让百姓们兴致高涨,早早地准备起来。

    城内富可敌国的贾大人联合各路的商贩又合伙做起了新的生意,城西的谢大善人也借助着游灯会招揽门人,城东的那位贫穷的陈兄也吃上了久违的一顿饱饭,学堂内朝气蓬勃的学生都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想要早早地下学去玩,而各家各户也都打算带着全家凑凑热闹,更不用说那些尚未婚配的少男少女了,他们可是游灯会的主角呢!

    夕阳渐渐西下,夜幕降临,街道上的灯笼随着烟花的绽开也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街道两边的灯笼穿成串吊在夜空之中,人们置身其中,恍若白昼。桑予等人走在这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由得想起了一个词——万人空巷。

    桑予漫步在街道上,茶茶也似是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跳下桑予的肩膀窜入人流中,她急急喊了几声“小心”,便看不到茶茶的身影了。

    桑予见状作罢,小心避开周围的人群,问道:“宋公子,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宋周一拍胸脯道:“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程北川睨了一眼他,道:“希望如此。”

    宋周展开折扇,斯文道:“我经手的事情,就没有不成功的。”

    桑予道:“如此,我们一会儿便按计划行事。”

    宋周却道:“不急,游灯会的重头戏还在后面,现在我们可以先干点别的事情。”

    说完,他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朝着迎面走来的姑娘们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原来这便是他口中说的别的事情。

    桑予看着宋周不知说了什么,将那些姑娘逗得眉开眼笑,而程北川压根就没往那边看,道:“不用管他,我们趁着现在先观察一下这游灯会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桑予点头,便跟着程北川向前走。

    夜完全黑了下来,两人搜寻一番之后,便也开始好好地观赏起了这游灯会。

    桑予看着路边摊上挂着各种五光十色的灯,有大红的灯笼,长明灯,甚至还有极为绚丽的琉璃灯,倍感有趣,提起一盏琉璃灯,对着商贩道:“老板,这盏灯我要了。”

    小贩笑呵呵道:“好嘞,这一盏二十文钱。”

    桑予闻言,又看到了旁边的一盏相同的样式但颜色不一样的琉璃灯,道:“那你将那个也给我,我要两个,你给我便宜一点儿。”

    小贩一听为难道:“姑娘,这一盏琉璃灯二十文已经算是很便宜了,没办法再少了啊。”

    桑予挑眉道:“两个也不能少?”

    小贩道:“这……”

    不等他说完,桑予挤眼道:“两个三十文总可以吧,回来我给你多叫点儿人,怎么样?”

    小贩叹气道:“行吧。”

    说完便将两盏琉璃灯递给了她,桑予拿到手之后,将其中一盏递给了程北川,道:“送给你,谢谢你今日救了我。”

    程北川本来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和那商贩讨价还价,手中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盏灯,琉璃灯的质感粗糙却触手生凉,他抬眸,便看见了灯光熠熠下,桑予盛满了笑意的眸子。

    程北川慢半拍地收回手,垂眸看向手中的琉璃灯,耳边听到桑予说:“这琉璃灯的颜色和你的眼眸甚是相配。”

    忽然,脑海中记忆袭来,程北川忆起少时逃学,他答应回来的时候给程在带一盏琉璃灯,但是却在回来时不小心翻墙摔碎了,他为此还伤心了几天,但是却在有一天下学之后,程在给了他一盏自己亲手做的,他当时还说了什么。

    好像也是说,这琉璃灯和他眼睛的颜色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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