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

    “嘶——”

    桑泽自爆时的微波似乎还是波及到了她,桑予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加昏沉了。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已经不是朝赤了,之前的明槿殿也已经消失不见。

    突然,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楚槐的身影,桑予以为自己找到他了,可还未等她来得及欣喜,便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愣在原地。

    因为,这里不只有楚槐,还有本已死去的春嵘!

    直到听到另一边一声带着轻蔑意味的笑,她才回过神来。

    妖戈!

    又是妖戈!

    桑予心中的怒火快要冲破胸膛,她冲上前去挡在春嵘身前,想要为他拦下妖戈的致命一击。

    然而,就像在明槿殿前一般,妖戈的利刃还是从她的身体穿过,准确无误地撕开了春嵘的胸膛。

    桑予猛然转身,看着近在咫尺,面色惨白的春嵘,一时间心如刀绞。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为春嵘堵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奈何身体仿若虚无,连温度都感受不到。

    连续经历两次绝望的无力感冲刷着她的神经,桑予几欲崩溃,但眼前的发生的事却没有给她过多反应的时间。

    随着春嵘一声大喝,楚槐将当时的她打晕带走,而桑予的眼前也跟着一暗。

    不要!

    桑予摇头,在心中拼命大喊,她还想再看一眼师尊!她想知道师尊是怎么死的!

    但是没用,这里所呈现出来的景象全部都是桑予潜意识里所经历的。

    再次能视物之时,她堪堪稳住身形,只消片刻,便明白目前所在的地方。

    是当时楚槐带着她赶回平芜,路上却中了九尾玄猫的埋伏,楚槐的神魂深陷幻境,昏迷不醒。

    她看着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半天也破解不了妖戈的幻术,正急得团团转。

    桑予在一旁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须臾,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若她记得不错,这里一会儿会有人来。

    但是,是谁会来?

    桑予感到一阵头疼欲裂。

    这时,茶茶从一旁探出头来,接着,它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你把我找来,就是为了救她?”

    说话之人踏着月色而来,步履沉稳,嗓音平淡,绛红色的衣袍衬得他有几分低调的张扬,琉璃色的眸子蕴着懒散,额间的碎发随着他打量的动作微微滑落,气质从容,面上无过多的表情,就算是询问了一句什么,也并没有露出好奇的神色,像是一汪死水,给人一种近乎冷淡的漠然,与如今桑予所熟知的他判若两人。

    是……程北川。

    初见之时,他竟是这样一副神情吗?

    桑予怔怔地看着他路过自己面前,朝着当时的桑予而去。

    没错,是程北川,当时是他帮自己救了楚槐。

    但是,桑予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她是看到程北川也从宿渊阁内跳下来的,可现在他在哪儿?

    几乎是不受控制般的,桑予想要立马见到程北川,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而心念顿起的同时,她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得扭曲,接着,整个空间又暗了下来。

    再度睁眼,既不是朝赤的抚修城,也不是方才的荒郊野外。

    那这里又是哪里?

    桑予觉得自己都有些适应这里的反复无常了,只是之前的景象都是自己所熟知的,而现在所处的地方却是自己记忆中从未有过的。

    思索无果,只得作罢。

    桑予环视着周围,似乎是一个学堂,学堂门前站了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男人一只手牵着一个约摸五六岁的男孩,对面前看着稍大点的男孩道:“在在,你领着川儿进去吧。”

    听着男人的称呼,桑予忽然想起程北川之前醉酒之时与她说的话。

    所以,面前这人是幼时的程北川与程在?

    她所处之地竟是川北?!

    还没等她细想,只见幼时的程北川抱着男人的手臂不撒手,摇头哭喊道:“不,阿父,我不去!”

    语气中透着慌乱,似乎学堂之内有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学堂内念书的小孩子听到动静也不念书了,一个二个皆往外看。

    程裴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川儿不可任性,你昨日不是还跟程在说你不识得书画上的文字吗?只要上了学堂便会了。”

    即使是半大点儿的孩童,程北川的容貌也较同龄人更为出挑,粉雕玉琢的脸蛋上嵌着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煞是好看。

    他先是垂着头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小小的眉毛皱得紧紧的,好像在做什么很艰难的决定,最后才踌躇着道:“好吧……”

    程裴闻言,露出一个和蔼的笑,站起身,将程北川交给程在。

    而幼时的程在,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直到程裴将程北川推过来,他才像是个小大人一样,牵过程北川的手,宽慰道:“你放心,学堂里很有趣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程北川睁着泪眼婆娑的眸子,看着程在,面上很是信服地点点头,但转过身时,桑予却发现他悄悄地撇了撇嘴。

    方才还见着程北川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猝不及防地看到这一幕,实属让桑予有些忍俊不禁。

    原来他幼时竟是这幅样子。

    桑予跟着程北川的记忆,又换了场景。

    这次是下了学堂,程裴带着程北川到一处新修缮的别院,程裴应该是有公务在身,将他交给仆人,叮嘱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那仆人在前面领着程北川进了别院,路过园中洒扫的下人时,被人叫住了脚步。

    “你这是要到何处去?”

    仆人道:“城主说,先让我领他到偏殿用饭,往后便在这里住下了。”

    那人先是打量了程北川一眼,凑近了那仆人,小声道:“我听说,城主此次去东隅带回来了个混血,还收了做义子,就是这个?”

    那仆人也扫了程北川一眼,点头道:“不错。”

    “竟还真是,”那人咋舌道,“东隅内出来的未开化的妖兽能有几个好相与的,你可要小心了。”

    仆人听了他的话,眼中的轻蔑之意更盛了几分,看着半大点儿的程北川嗤笑道:“我还能怕了他不成?”

    混血之人早先在仙门之中并不受待见,那仆人因着程在是川北的少主不敢苛待他,却对着同是混血的程北川缺衣短食,刚开始程北川似是顾及自己初到川北,在人前略有些畏手畏脚,桑予本以为他从小便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由得升起几分怜惜之意。

    可谁曾想,过了几日程北川便故意引诱那苛责他的仆人在程裴与程在面前拿着未开化的精灵一事说错话,惹得程裴当即发作,将那仆人发配了出去,并将程北川的寝殿安置在程在的景斜殿内。

    啧,还是位睚眦必报的主。

    桑予忍不住暗自腹诽,却不知先前自己也被樊陌用同样的话暗自吐槽过。

    画面又是一转,眼前的程北川与程在稍长了一些,但看着还是不大。

    景斜殿内,程北川趴在案桌上,抓着手中的书问程在:“这上面写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是不是能指我们平日里一起上学、吃饭、逛集市?”

    程在正执笔写字,即使手中的字并不如书卷上的好看,但还是在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听到程北川的话,他目不斜视道:“不对。”

    小孩子总有些莫名的胜负心,程北川见自己说的被反驳了,不服气道:“为什么不对!”

    程在搁下笔,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青梅竹马是指女孩子和男孩子的,我们两个都是男孩子,不能这样论。”

    “那应该怎么说?”

    他们都是小小年纪,程在懂得也不比程北川多多少,脑袋瓜转了一圈,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对程北川道:“我们应该是竹马和竹马。”

    程北川盯着他,见他神色认真,便只好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是青梅竹马?”

    程在闻言,思索片刻,还是道:“阿川应该不会有青梅竹马了。”

    程北川神情激动:“为什么?”

    程在道:“因为阿娘没有再生一个妹妹。”

    程北川见他提及凤吟,声音蓦地便哑了,凤吟在产下程在后便早早去世了。程北川有些懊恼地耷拉着小脑袋,感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程在见状却是笑了:“下午阿川陪我去凤栖山祭拜阿娘可好?”

    程北川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好啊。”

    桑予在一旁看得愉悦,她竟不知程北川幼时竟是这么活泼的性子,她还从未见过。

    但转念一想,别人也同样没见过,那她现在见着了,竟是比旁人多幸运几分。

    她在心中窃喜起来,忽的就有些羡慕程在,也似乎明白了程在在程北川心中的地位。

    桑予想得入迷,却丝毫没意识到,若是对一个人多了解一分便是幸运,那前提得是这个人是自己在心中珍之重之的,否则,任是了解什么人都能称为幸运,便这份幸运也便成了不幸了。

    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转,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二人已经长成小少年的模样了。

    桑予看着眼前约摸十三四岁的程北川,从学堂的后院翻出去,独自一人去逛外面的花灯节,回来的时候天色都黑了,为了防止景斜殿的人发现报告给程裴,程北川只好翻墙进来。

    他本来想着施个法术飞过去,奈何他手中还提着一盏做工精巧的琉璃灯,那是他要带给程在的,而且御剑术他也学得不是很熟练,怕弄出太大的动静引来夜巡的人查看。

    可千算万算,待他好不容易爬上墙头想往院内跳,手中的琉璃灯却是比他先落地一步。

    “啪——”

    随着琉璃灯的破碎,有巡逻的守夜人立马闻声带人赶来,却见程北川怔怔地愣在了墙头上。

    最后还是被程裴发现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罚了程北川去抄书,还给他下了门禁的时间。

    彼时程在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咳得皱眉,却还是拿过一旁的书卷想要帮程北川分担处罚。

    然而,程北川却是一反常态,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从程在手中夺过书卷,自顾自地到一边誊写去了。

    程在见他这幅模样,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摇摇头,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待程北川将程裴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之后,等着他的,却是程在亲手做的一盏琉璃灯。

    这灯虽不及他当初在集市上买的那般造型别致,但却是绚丽夺目,让他挪不开眼。

    程在抿着微白的唇,笑道:“我在里面加了点凤凰草,能引得周围萤虫前来,你看看可还喜欢?”

    程北川伸手接过,又听见程在道:“说来可是巧,这灯的颜色与你的眼睛倒是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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