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又大了，雨点潲进来，飘飘洒洒的到他头发上，肩膀上。
非亲非故的让人淋着雨帮自己挡雨，闻樨着实有点过意不去，她轻声说：“你不用……”
雨声实在太大，耳边全是被暴雨冲刷的哗哗水声，闻樨发觉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顿住话音，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沈朝隽回头看她，目光询问。
他额前头发和眉毛都湿了，更显得眉眼浓黑如墨，眼睛看过来，像幽邃的，沉静的海，闻樨无端闪躲了一下眼神，她垫脚凑近，他了然地低头，附耳过来。
“你不用帮我挡了，进来一点。”闻樨说。
“没事。”他略微偏头，在她耳边说。
“可是你都淋湿了。”闻樨拉了拉他的衣服，想将他拉进来一点。
沈朝隽笑了，低声说：“没关系。”
闻樨有点着急：“降温了，会着凉的。”
“你哥马上就到了，几分钟而已，不碍事。”
闻樨停顿一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反正已经淋湿了，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再推让拉扯下去，反而会尴尬。
她松开他的衣服，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他笑了下，没说话。
闻樨的目光落在眼前他的肩背上，他的肩很宽，脊背笔挺，身型气质都很优越……闻樨顿了顿，撇开视线，歪头从他的手臂后面露出半颗脑袋，往哥哥会过来的方向看。
闻樨满心焦急，只希望哥哥快点来，忽然听见他低低的声音问：“闻到了吗？”
“嗯？”闻樨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沈朝隽正侧着头，垂眸看着从自己左臂旁边露出的半颗脑袋，她仰着小脸，满脑袋不在状况的懵。
沈朝隽抬眸，目光示意旁边：“桂花。”
刚才就闻到了，很香。
旁边有棵桂花树，雨打得桂花落了一地，顺着水淌到这边的座椅前。
闻樨点点头：“嗯，秋天到了。”
说着话，闻樨看见视线尽头的拐弯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撑着伞快步朝这边过来。
“我哥哥来了。”她声音惊喜。
沈朝隽回过头，看了眼贺空青。
贺空青腿长，走得快，很快到了两人面前，将手里另一把伞丢给沈朝隽，撑着的伞往闻樨那侧移了移。
闻樨钻进伞里，和哥哥同撑一把。
“出门遛个狗还能遇到暴雨，你俩到底谁倒霉才遭了这殃？”贺空青张口就吐槽。
闻樨回怼：“你讲点科学。”
沈朝隽撑开伞，随口附和：“妹妹说得对。”
贺空青眼神冷飕飕地扫过去：“遛个狗你俩成一家人了？”
“不行？”沈朝隽抬眸看过来，动了下眉梢。
“行。”贺空青眉毛一挑，“她看中一款霍格沃滋城堡积木，你这个新哥哥给她买呗。”
“好。”沈朝隽顺着他的话，看向闻樨，“哥哥给你买。”
闻樨配合着说：“谢谢哥哥。”
“嘿！”贺空青一抬手扼住闻樨的后脖颈，“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是你说他是新哥哥的。”闻樨冲他的手臂乱拍一通。
贺空青哽住，转而不爽地“啧”了声，拎起她的后衣领，将人提溜走：“我正打着游戏呢，没空跟你俩在这闹。”
沈朝隽望着前方不远处的背影，目光凝了凝，片刻，他缓缓弯了下唇角。
出了电梯，闻樨才将小狗还给沈朝隽。
进了门，换鞋时，闻樨忽然想，是不是应该关心他一下，让他记得洗个热水澡？
但转念想想，淋都淋湿，他肯定会洗澡换衣服的，也不需要别人多此一举的提醒。
闻樨也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
从房间出来时，贺空青正站在厨房的料理台前处理食材，她跑过去问：“在煮什么？”
“番茄龙利鱼汤。”贺空青手上动作没停，“中午还想吃什么？”
世界上最难的问题就中午吃什么，第二难的问题是晚上吃什么……闻樨想不出来，说了句：“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贺空青笑了声：“听起来好像好养活的不得了。”
“什么叫听起来，我不好养活吗？”
“数你最挑剔，没点自知之明？”
闻樨有点无言以对，瘪瘪嘴角，转身窝到吊椅上玩手机。
备好食材，贺空青也拿起手机，翘着腿斜躺到沙发上，边刷着手机边随口闲聊：“你最近回家了吗？有没有见到爸妈？”
他们父母是搞科研的，平时不是待在实验室，就是各地去调研，一忙起来，便许久无法见到。
“嗯。”闻樨心不在焉地答，“爸妈在家的时候我回去了，跟他们说了保研选导师的事，爸爸妈妈给了我点意见。”
“导师现在定了吗？”贺空青问。
“还没有。”
“有没有心仪的？”
“梁巍教授。”闻樨说，“梁教授的科研能力很强，是我首先考虑的条件。”
贺空青点点头，厨房的鱼汤咕嘟咕嘟的响，他起身去关火，盛出一碗汤让闻樨过去喝。
“我还不饿。”闻樨说。
贺空青将汤勺往碗里一放，耐心耗尽了似的：“你刚才淋雨了，喝点热汤预防感冒。”
闻樨这才点点头，慢吞吞地“哦”一声，坐到中岛台前，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进嘴里。
酸爽鲜美的味道溢满口腔，她不禁喟叹出声，越喝越开胃。
汤喝下去半碗，她忽然想起沈朝隽，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哥哥，开口说：“刚才沈朝隽帮我挡雨都淋湿了，要不要让他也过来喝一碗？”
贺空青心不在焉的“嗯”，点开对话框打字：【我妹让我问你要不要来喝汤。】
过了一分多钟，沈朝隽才回：【有点事，去不了。】
贺空青抬头告诉闻樨：“他有事来不了。”
闻樨一口汤含进嘴里，慢吞吞地咽下去：“那你用保温盒给他送一点过去好了，就隔壁。”
贺空青：“他是给你挡的雨，你去。”
闻樨：“……”
她支吾着说：“我不想去，你帮我送一下嘛。”
“懒成这样？”贺空青看她一眼，“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闻樨没说话。
她的确是不想去，不想见他，但想起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和他被雨水淋湿的头发和眉毛，她觉得她应该去送这一碗汤。
他挡雨的人情，越早还掉越好。
要还得清清的才行。
闻樨放下勺子，起身拿饭盒盛汤。
一个楼层有两户，贺空青是2801，沈朝隽在2802。闻樨抱着饭盒，走到2802门口，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沈朝隽换了一身衣服，站在门内，玄关开了灯，偏柔和的暖光笼罩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使得他的气质也柔和了几分。
“我哥煲的汤。”闻樨双手将饭盒递过去，“喝点热的，不会感冒。”
“谢谢。”他接下，身体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闻樨实在不想和他单独共处一室，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了，你趁热喝。”
沈朝隽顿了顿，说：“我现在有点事顾不上，你帮我喂一下土土，好吗？”
提到土土，闻樨就有点拒绝不了了，小狗有什么错，小狗不可以饿肚子，闻樨点了点头：“好。”
跟着他进去，闻樨草草环视一眼客厅，极简的装修风格，色彩单一却不单调，很有品味。
土土本来趴在沙发边，看见闻樨进门，立马蹦跶蹦跶地跑过来。
闻樨立刻弯腰将小狗抱起来。
沈朝隽示意置物台：“奶粉在这里——会泡吗？”
她假期经常去“小动物之家”做义工，喂过小狗崽，她点点头，表示会。
“狗粮在这里——将狗粮泡在奶粉里，泡软就可以给它吃了。”他低声嘱咐。
闻樨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沈朝隽轻颔首：“麻烦你了。”
突然这样一本正经中又透着严肃的跟她说话，闻樨有点不习惯，她也只能严肃地回：“没关系。”
沈朝隽看着她，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门关上，他低眸停顿几秒，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笑了一下。
“……笑得这么春心荡漾的，怎么着？哎我刚才是不是听见有女孩的声音了？怎么着，金屋藏娇了？”
手机里传来调侃的声音，沈朝隽凉凉地睇了对方一眼，关掉视频，改为语音。
客厅里，闻樨试了试泡在温羊奶里的狗粮软硬程度，差不多了，才拿给小狗吃。
小狗的胃口很好，“哐哐哐”地很快将它的专属营养餐食吃掉了大半，小肚子也圆鼓鼓的了。
未免它吃撑了消化不良，闻樨将剩下的端走，坐在地毯上挠它的下巴陪它玩。
她抬眼细细地环视了一圈客厅，发现他客厅里有一张黑胶唱片机，看起来像个古董，和客厅现代的装修风格有点不搭，但也不算突兀。
旁边的置物架上，放置着许多黑胶唱片。还摆了几张他自己的专辑。
闻樨起身走过去看，小狗蹦跶蹦跶地跟在她脚边。
闻樨以前没有特意关注过他，也分不清他这几张专辑的发布时间以及先后顺序。
但有一张专辑的封面一下抓住了闻樨的眼球。
专辑的名字叫《青苔藓》，封面设计融合苔藓元素，就像是一个微观宇宙，而他的身影就在一株小小的苔藓下面。
闻樨伸手想拿起来看看，但又觉得不礼貌，缩回了手。
顿了一顿，她打开手机的相机，对着这张专辑的封面，按下拍照键。
“咔嚓”一声的同时，书房的门忽然打开了，闻樨惊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摔下去。
她惶惶地转头看过去，却见他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闻樨忙解释：“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那张封面很好看。”
解释的同时，她心里万分懊恼，刚才是脑抽了吗？拍什么照啊，可以去网上搜啊，网上什么搜不到。
“紧张什么。”他走过来，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喜欢就拿去好了。”
闻樨没说话，看着他伸手去拿专辑，心里忽然有点小开心和小期待，然而下一秒，她整个怔愣住。
——他拿起《青苔藓》旁边那个贴着自己照片的相框，递给了她。
？
谁要他照片了？
这人，虽然是大明星，但是也不用这么……
闻樨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静默一霎，她抿了抿唇角，轻声说：“我拍的，不是这张。”
他低眸看了眼她的手机，缓声说：“不是吗？”
闻樨下意识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是这张——诶？”
她望着定格在手机照片页面的一张他的正面相框照，瞪大眼睛，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