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

    “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啊哈哈哈。”罗屿雯立于船头迎着翻滚的风浪,发带与衣袖狂舞如蝶。

    青什躲在船蓬里围着大氅发抖:“我深刻怀疑这风是云鹰君的杰作。”

    “还好是入冬之前回程,不然就不是刮风而是下雪下冰雹。”罗屿雯吓唬着青什,“若非江南的事查到头了,加之南蛮路远,天寒冰封,否则,咱再去南洋赏赏奇花异草。”

    青什闻言打了个喷嚏,将大氅裹得更紧了些。

    白寒拿了一件白狐毛大氅走上船头,轻手披在罗屿雯肩上:“外面凉,还是进去吧。”

    罗屿雯没有回头,望着眼前无休止的风自广阔的江面压低了无尽的寒意迎面扑倒而来,连带着夹岸的树,江面的波。“你说,为什么风有方向来去,而人,总是很难。”

    “纵使不知方向来去,有人同行便好。” 白寒直直地看向她。船过了岭南口,回程已经过半。

    几人白日行船,夜间便宿于舱内,还有罗屿雯作弄风力加成,船行快于平常数倍。船舱不算宽敞,晚上几人便垂一竹帘隔开内舱:白寒和青什一边,罗屿雯在另一边。

    夜里的水面倒比岸上暖些,但仍抵不住汹涌的凉意,三人把厚厚的干草与棉被铺在舱内。裹得严严实实入睡。夜深水静,只有水鸟偶鸣。青什发出有节奏的轻微鼾声,只有白寒在黑暗中睁着双眼了无困意。

    他转头凝视紧贴着耳边的竹帘,看了许久,最终偏着头睡去。

    天刚拂晓,罗屿雯便在朦胧中醒转,透过竹帘缝隙感觉二人应当还未醒,便轻手轻脚走出温暖的船舱。船行愈往北,绿意愈淡,取而代之金黄阔叶铺满的远山。天光云影逆向而流,只觉船行之向直入世间尽头。

    “靠岸还早,先垫些存粮吧。”背后传来白寒的声音。

    “你说师兄这会儿在忙什么呢?还有师父,师父肯定又在静牙池边打坐……”

    白寒的神色恍似灰暗了下去,袖间的白色缎带悠悠垂将下来。

    “哈——哎?”青什伸着懒腰从船蓬下探出头:“云鹰君,白师兄,你们起这么早哇?”

    一张饼直直地飞来盖在青什面门正中,青什总觉得饼上好似怨气很重,但还是乖乖叼在了嘴里。

    苍琅山上,玉殿山门前的值岗弟子远远望着,高声喊道:“云鹰君回来了!”

    白寒闭了眼睛,怎么都这么大嗓门,也不知是谁带出来的。

    罗屿雯兴奋地招手大叫:“对对,我回来啦!”

    “师兄!”罗屿雯正踏上星尘顶的石阶,在茫茫的雾霭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陪你一同去见师父。”

    “师兄不会是嫉妒我想分些师父的夸奖吧?”

    南岐霞用扇柄轻轻点了下她的头:“小人之心。”

    “嘿嘿。”罗屿雯浅浅拽着师兄宽大的袍袖,继续往上走。南岐霞偏过头看着她的手,年少时,每每被师父训斥,她也爱抓住他的袖子躲起半个身位。

    “这么说,此事很可能与南洋人有关?”雪仙散人拈了拈胡须。

    “没错,我把名牒也带回来了。”罗屿雯从衣襟里小心掏出一张薄纸来,“上面的花纹很是奇怪。”

    “是貔貅。”南岐霞看着案上“偷”来的的名牒,显然它这一路上被悉心妥帖地保管了。“形状像是玉牌之类。但貔貅乃五大瑞兽之一,绝非平头百姓或是低级别的官员所用之物。”

    “这南洋人的名牒上,为何会印上□□高官用物的花纹?”罗屿雯歪着头,“他偷的?匿于名牒之下,不慎印上了纹路?还是他故意印上,想要仿造,狐假虎威借人之名行事?”

    南岐霞与雪仙散人对视了一眼,老人开口说道:“阿屿,此次江南探查你辛苦了,不必再多想,先回去歇歇吧。”

    “师父,”罗屿雯警觉起来,表情转向严肃,“您知道什么?”

    “什么知道什么?”

    “我或许好骗,但也不是真傻。”

    雪仙散人向后靠了靠,南岐霞开口:“阿屿,此事非同小可。原本只是晁天被暗杀,但这背后的牵扯实在过多,除了外邦,还有朝廷高官甚至可能有皇室中人。他们搞什么勾当尚不清楚,但你已越陷越深这漩涡里,还是趁早抽身为好。”

    “师兄也是惯会敷衍我了。”罗屿雯冷静地面向他,“如果因事涉权贵苍琅山便望而却步,就等同于助纣为虐!这绝不是修行侠者该有的样子。如果师父不肯,那我就只能自己去查了!”

    “阿屿,不要胡闹了。”

    “好吧。”雪仙散人叹息一声,“告诉她吧,阿屿终究是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处处保护,可以哄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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