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会当天。

    一年级教室内，班主任正努力给嘻嘻哈哈的学生们做最后的思想动员。

    “……天元大人对你们寄予厚望，甚至开放忌库进行特训，这是前所未有的重视，虽然我对你们的能力很有信心，但是千万不可大意轻敌，每个咒术师……”

    “安啦正道，我倒是希望今天能玩得开心点，如果人人都像胀相一样抗揍多好。”

    “不要把咒术师同伴当成特级咒物啊混蛋小子！”

    “没有啦，他们哪里配和咒物相比啊，打不过只会回家哭着叫爸爸妈妈而已。”

    夜蛾正道头痛：“就应该让你们多接触点正常的咒术师……”

    “欸！不会今天之后就把训练副本关了吧？不会吧不会吧？天元老头好小气——”

    夏油杰也露出“不知臣妾是哪里得罪了皇后”的似颦非颦绿茶神情。

    “……”夜蛾老师放弃和这两个活宝沟通的打算，转向女生们：“尽力而为，遇见无法解决的意外就马上示意，冥冥和歌姬会把场内的情况实时转播出来……不用迁就这两个臭小子。”

    家入硝子啧了一声，把口袋里的烟扔回课桌上：“只有老古板才要迁就。”

    希微笑称是，夜蛾老母鸡翻腾的心总算获得了些许安慰——至少还有一个时刻都稳得住的学生，否则这个鸡飞狗跳的班真是一天都带不下去了。

    “好过分，看来老师觉得我和杰保护不了两个辅助。明明还说相信我们的，学生的一片真心都错付了。”

    “就是说啊。”绿茶夏油杰帮腔道。

    硝子吹了个薄荷味的泡泡。

    希一只手揽住硝子，另一只手比了个咒力闪闪的OK：

    “第一，绝对不意气用事！”

    五条悟抢白的同时圈上了希和夏油杰的肩膀：“第二，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硝子口齿模糊地接上：“第三，绝对裁判得公正漂亮。”

    不明白怎么突然开始蜻〇队长接龙的夏油杰被迫加入：“……东京高专一年生前来晋见？”①

    少年们的笑闹声点亮了秋天的安静早晨。

    声如洪钟的严厉班主任，罕见地对四位学生放轻了声音：

    “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来找老师。”

    另一位夜蛾正道的优秀学生此时拉开门，带来了不安的新消息。

    加茂纱织的脸上满是严肃：“夜蛾老师，天元大人请您和乐岩寺校长在忌库处等候，请随我来。”

    “全体学生，前往山顶待命，本次交流会形式有变。”

    *

    【已开启特殊剧情：京都姊妹校交流会】

    五个穿着相似黑色制服的学生小人和一个白胡子老头进入了校园，与此同时，屏幕上也弹出了很久不见的选项和【将影响后续剧情发展，请玩家慎重选择】的提醒。

    【理事长决定，本次交流会的场景将设定在？】

    A、学院附近的森林

    【难度：简单，考核重点：咒灵的祓除效率】

    B、结界内的城市节日

    【难度：标准，考核重点：情报收集、战场控制能力】

    C、结界内的原始森林

    【难度：困难，考核重点：无补给的连续作战能力】

    D、结界内的大逃杀

    【难度：？？？，考核重点：？？？】

    喔？这次没有前置剧情，直接进选项了。

    玩家认真地思考各个场景和学生之间的相性。

    已知自己的学生中有两个破坏力超强的一级术师，一个奶妈，一个觉醒领域的窝瓜，极限情况下可以绑定对面的学生进行自爆一换一，那也视作准一级吧。②

    这种配置在连续作战上应该是有更大优势的，反之，按两个男学生动不动炸设备炸场地的尿性，城市节日这种人流密集的场景肯定会吃亏，首先排除AB。

    而对方小人的属性看不见，只知道是一个一级，三个准一级，一个二级。光看评级，平均水平似乎和自己这边差不多，但是……等一下，四比五要怎么打。

    理事长突然意识到对方学校不讲武德，客场作战还想以多欺少。

    这所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可是只有一个年级四个学生啊？！你们……呃，京都府立咒术高专怎么就有三个年级了，而且一大半是咒术界御三家的姓氏？

    学术理念不合，家族抱团排挤，平民惨遭欺凌！

    已经脑补出一整个东京咒术高专建校背景故事（且无视了五条家家主）的玩家，想为这个反封建反特权的游戏彩蛋点个好评。

    果然是■■出品的游戏，味太正了。

    既然如此，那就相信她的学生比起裹脚布们最强的一点——适应性吧。

    其实只是乐子人的理事长再一次选择了命运的D。

    *

    京都的乐岩寺校长还想用“传统不应随意更改”的理由，让本次交流会继续沿用原先的方案进行，但在一句“区区五十年即称传统”的诘问之下，即使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保守派白胡子，也只得对这位长生不死的咒术界半神恭敬低头：“后辈失言，谨遵天元大人教诲。”

    于是，当两校学生分别穿过咒术魔改版「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后，等待他们的是空无一物的纯白空间，以及一个熟悉的漫画旁白框。

    “年轻的咒术师们，欢迎来到——”

    “生者厮杀的游戏，死灭洄游。”

    希从人工智能的合成声中听出一分属于灵性生物的热切和悸动。这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有人保持着一致的缄默，等待下一步指令的同时，也在观察着对手。

    除了打哈欠的五条悟。

    “跳过跳过。”他的声音和姿势一样懒洋洋的，“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京都校的学生毫无反应，不知道是对五条悟挑衅发言的习惯还是认同。

    总之小金看上去是习惯了，毫无停顿地接上介绍。

    “规则一：玩家将分为「东京校」与「京都校」两个阵营，每位玩家初始积分为0，同时价值100积分。由于阵营双方人数不均等，将随机抽取「东京校」的一位玩家赋予「海王」身份，价值提升至200积分。”

    旁白框转为转盘面板，上面的巨大问号变为头像框，在东京四位学生的照片间滚动。

    希觉得自己不好的预感要在这里成真了。

    果然，□□在希的头像处停下，她的头上也多出一顶浮空的珊瑚王冠。

    她对此没有意见，但能不能把「海王」换成别的名词？

    ……现场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规则二：获取积分的途径有且仅有一种——在另一名参赛者重伤或失去意识时夺取他的分数。”

    “这不符合交流会的精神。”五条倫子说，“往届交流会要求不得杀害对手，或是让对手身受重伤，否则是违反咒术师条例的行为，需要受高专处罚。”

    “异议无效！”小金就在等着这句话，“所有规则已经过两校负责人复核，玩家没有修改书面条款的权利，请去谴责你们的成年监护人吧~”

    禅院甚九面色不善：“答应这种规则，我倒想知道乐岩寺校长怎么和禅院家交代。”

    五条悟的白眼翻出了墨镜。

    “所、以、啊，我就说跳过了。”他罕见地压抑着不耐烦，“喂，倫子，要不要来东京，和这群一出生就发霉的烂橘子待在一起，早晚也会染上一身臭味的。”

    五条倫子向他微微鞠躬，却接着对小金说：“既然既定的规则不能改变，请继续。”

    “规则三：所有玩家将被随机投放至两个结界，游戏时间为24小时，在时间结束前，玩家无法主动退出游戏。”

    京都校的北野脸色一白，像是后路被切断。

    “规则四：规则未规定的一切均不禁止，或者说，由你们自己决定。”

    对话框的面积逐渐扩大，变成一扇光门，小金的合成音也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咒术师……祝你……成功……活下去……”

    一团散沙的队伍、临时更换比赛内容、强行分区域作战。

    五条倫子心想，她甚至分不清哪个是最糟糕的展开了。

    她冷眼看着五条悟开启无下限将四人裹成一团，转身对心思各异的同学说：

    “情况有变，我们需要修改原来的作战计划。”

    禅院甚九却不理不睬，径直向那扇光门走去。

    “禅院学长！”

    “等你在五条悟手下奄奄一息的时候再这么叫我一次……那应该会很带劲吧。”

    禅院甚九回头扬起恶意的笑。

    “如果能和你在同一个结界，那就是命中注定，北野学妹。”

    禅院甚佐拨了拨黑发，手从北野腰上移开，也跟上了堂弟的脚步。

    “那个夏油，如果遇到了，我想试试。”加茂同学说，“其他的你决定。”

    北野低着头，缩在五条倫子身边不说话。

    ——冷静点，想想现有的信息怎么利用。

    五条倫子深吸一口气。

    她张开自己的无下限，也将三人的声音隔离开来，再次声明最重要的一点：“家入硝子不能受伤，这是乐岩寺校长强调过的，总监部的要求。尽管交流会的规则变了，但我们都无法承受违反总监部命令的代价，明白吧？”

    二人点头。

    “既然是两个结界，理论上两个阵营各自会有一半人在同一个结界，而且结界两边的分数也会相等——这意味着价值200分的希会在四人结界。同样，从术师等级去均分，一个结界内，东京校的阵容必定是一个一级术师加一个女性术师。”

    “存在变数的是我们这边，3：2的阵容会如何分配。最好的结果是我们三个和五条悟、家入硝子分在五人结界内，禅院学长的咒具对付咒灵很有效，可以克制夏油杰和希，但这种最优可能性很小，只能见机行事了。”

    “无论如何，原计划目标优先级不变，首先制造机会让希落单，她的咒术无法利用咒力攻击宿主，对我们没有太大威胁。团队赛的结界范围不会太小，她身边大概率没有队友，必须抢在她和其他人汇合前下手获得分数。”

    “家入硝子和她类似，在落单情况下优先控制，不能让她有机会治疗其他人，加茂学长可以伪装成受伤接近并用赤血操术制服她。”

    “夏油杰，原本也是让禅院学长使用咒具进行突刺，如果是加茂学长遇见，那就拜托你吧。”

    “五条悟……”没有对手不讨厌这个无视规则的存在，“总会有办法的。”

    从刚刚的发言来看，禅院甚九大概率要避开和五条悟直接碰面，而是想通过她的惨败来给自己找回面子……可如果是自视甚高的禅院甚佐，还是有机会用几句话激他出手的。

    两人都是典型的禅院作风。

    啧，恶心……但是献祭跳梁小丑，用来平息五条悟的怒火，五条家的人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总之，拖住五条悟、逐个击破的原则不变。京都校的大家加油。”

    倫子说完，收起无下限。

    北野和加茂脸上并无因为倫子流利的分析而增添多少信心，仿佛已经认定了失败的既定事实，所以也没有多少灰心。

    三人向结界入口走去。

    传统的交流会内容是在森林里寻找并祓除一级咒灵，但一级咒灵的强度对这届学生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六眼一个人就能在十分钟内搞定，再消遣一整个下午把京都来交流的学生全部揍两遍——先集体拉通，再点对点帮扶。

    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而在这个事实之上，存在着所有利益相关方达成的共识。

    无论是总监部、五条家、禅院家、加茂家，当权者的博弈之手在棋盘上你争我抢，在桌面下沆瀣媾和，他们的眼神却在来回传递着同一句话。

    「——咒术界的牌局，禁止五条悟加入。」

    为此，他们可以消耗手上无数棋子，只为将这只王将死在棋盘上。

    而五条倫子，五条家的原嫡长女，五条悟的近亲堂姐，也不过是其中一枚。

    在路过时，她侧头看向东京校正在交流的四人，正好与五条悟的视线对撞。

    他朝倫子露齿一笑。

    「最强」知不知道这是一场针对他的演出——抑或利益方编织的陷阱，倫子没有心思去猜这种于她而言无关紧要的问题，她的任务是作为唯一一个拿着剧本的导演，如何在完全未知的舞台上，让所有的演员都走回原来的剧情。

    正如她进入京都校的那天，乐岩寺校长对她说的那样：

    “倫子，去探究强大的对手强在何处是没有意义的，你永远无法在他擅长的方面战胜他。”

    老人盯着她的眼神如年迈的鹰隼，锐利而狠辣。

    所以，不管会消耗多少人，他们都要找到「最强」的软肋。

    如果他想要感情，那就给他操纵的感情。

    如果他想要自由，那就给他虚假的自由。

    如果他想要正义，那就给他忙碌的正义。

    诱惑他，束缚他，击溃他，驯服他，最后——圈养他。

    而她身为棋子被赋予的任务是，通过同时制造多方意外，确认东京高专一年生对五条悟的重要性，让高层可以进一步完善后续的操纵计划。

    ……但是，为什么棋子就一定要按棋手的想法前进？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混乱结界里，发生什么事不都是无法预料的吗？凭什么不能写一个她想写的……新剧本？

    一个，猎物与猎人互换角色的剧本。

    无数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倫子穿过光门，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