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秋蝉低鸣。
城边沿窸窸窣窣冒出一群可怖的东西，浩浩荡荡赶往城内。
一对红色的身影在夜里很是亮眼，落在高处房顶观摩。
“我能力有限，你将尸人赶到可操控范围里，我再给他们赶到冥界去。”
瑾瑜抬头，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少宸的肩膀。
“真有你的。”
罢了，御风而下，舒活一下筋骨便拉开架势将尸人围成圈聚集。
除却那种行动较快的比较好对付。
这回遇到的种类更多，个个长得都奇形怪状，仍是蛮力为主打攻击方式。
这种情况对于修者来说仅是有些难缠，不被赶尸者下令缠上都是没问题的。
这么说，这些东西主要是冲着凡尘之人去的。
什么奇人养这些个东西放着去吃人啊？
跟两年前尸变的丛沛天又有什么关系？
乱，乱的很。
少宸看范围圈的差不多，唤出尸诀书控定。
***
“这尸体的根源怎么这么远，这半天也找不到什么踪迹。”
萧依捏着传送符心里更踏实了些许，顺着尸气一直沿寻。
“符筏毁了，没有个代步的甚是不方便，待日后回山再求青冥长老造一个更好的。”
途径些许小村庄，按理说晚上也零星会有一两家不熄灯的，一点火光没有属实奇怪。
最开始他都没发现在意这些，后来路过的多了这才发觉不对劲。
入村一看才发现全成了空村。
“造孽的，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
小小报复一下没有问题，伤人致残实在是下手不去。
她跑药库偷了些许火气足的草药，上火生些口疮说不出话也应该算是一回事。
她把加大剂量榨出草药的浓缩汁趁着月色分别偷摸加到尹丰他们三人份的辟谷丹里。
每第七天夜里子时丹房便会将每位需要的辟谷丹标好名字一瓶十粒装好，第二日一早验毒过后再送去。
她这草药汁不是毒药，不害人的，能混过去。
至少他们这一周都会因为嘴里生疮说不出话了。
功成身退，她袅袅起身，猫着腰往外钻。
只见眼前突然多了一道深黄色的衣摆。
完了，如此装着，必是掌丹房的倪师弟。
焦黄焦黄的，好认得很。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兢兢业业不眠不休还是特地蹲她，每次来丹房偷丹药都是让他抓了个正着，这道黄彻底在她心里烙印。
这玩意就是茅坑里是石头，又臭又硬，一点也不懂得通融的，每次她怎么费口舌都没得用的。
“什么人？大半夜鬼鬼祟祟莫不是来下药的？”
嗨，还真是。
等会儿，没认出她？
她平日里总是喜欢穿蓝色系的衣裙，夜里行动亮眼的很，今日便换了套深紫色的水裙。
真没想到，没认出？
她抬头睨了一眼来人确认一下，立马低头，直接随弯就弯噗通一声跪下，酝酿好情绪楚楚开口。
“师兄，我是山腰打扫的弟子，近日总有师兄抢走我的辟谷丹，”她硬挤出两滴泪，费劲巴力再也挤不出，只好煞有介事地吸了吸鼻子，哽道，“我，我实在饿极，等不及明日再来送，便只得出此下策。”
“当真如此？”
“当真。”
本来多拿了一瓶辟谷丹就是为此，前些日子怀墨刚被抢了。
只不过看起来现在又要交公。
“那便拿着吧。”
“？？！”
什么玩意儿？
让拿走了？？
不可能！她可从来没能从这家伙手下拿走一颗丹药的！
此类理由屡试不爽，就，就，换个人就行了？
“只要没拿其他师兄弟的就行。”
对方又补充了一句。
“没有。”
她语气不悦，打扫一下膝上的尘土立马离开。
心下发誓下次下药一定要带上他的份。
“嘶…，”倪寰对着梁浅渐远的背影慢慢的抓了抓头发，“这位师妹怎么看起来好熟悉…”
***
走尸发狂起来是真无法奈何。
但只要控起来就真真是个好东西。
人间有个东西叫做傀儡，便是可以受人操控的工具。
他们现下与这傀儡唯一的不同也就是外貌了。
傀儡造型精美，与常人几乎无异。
但这些个拿来震慑游魂的，相貌可怖些倒更给力。
白无常侧卧在冥墙之上，手拿锁魂索时不时凌空甩两下，发出噼噼啪啪的破风音。
走尸立马规规矩矩任劳任怨的干着他的活计。
控尸于常人来讲是极为繁琐和耗力的事情，但于无常来说却不值一提。
索魂净魂控尸什么的可是他的拿手活计。
他眼珠滴溜溜环视两圈，确认没有偷懒的尸体后便心满意足地眯上了眼睛。
那林内的阴物堆积太久，以他一人的能力一天几个的净化速度实在太慢。
而且净化完成的魂魄也只能留在忘川里，当时冥王没有苏醒自己也不能随意把他丢下就出去了，所以只能等到哪天能出去的时候再顺带给投到人间。
本想着冥王醒了之后自己就能把他们投出去，顺便招揽点人手回来。
但是现下冥王刚醒就出去了，还让自己守着冥界，这下彻底所有的活都堆在自己这里了。
这烫手山芋倒是接对了。
忽的，城墙一阵震动。
冥门款款敞开。
“…”
现下能够打开冥门的人且敢这么大张旗鼓打开主城门的人就只有一个。
“什么事情至于开主城门？不知道游魂若是趁此时逃…?！”
他甩了下锁魂索收回灵台，骂骂咧咧地跳下城墙，来了个完美落地。
结果一抬头对上一堆空洞的眼顿时气焰一弱吓得猛一激灵。
不是他无常胆小。
这足足一个县城的走尸数量真真引人发怵。
“无常兄！”少宸熟络的上前去和白无常打招呼，白无常默默躲开一步，露出我和你很熟吗的表情。
“…”
少宸笑眯眯地往前几步揽住白无常的肩膀，领着身后的走尸进入冥城，反手关了冥门。
“白兄，小弟是看这东西对你有用，才特地给你多带了一点。”
有用是有用。
但是也用不着这么多啊。
况且这东西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风险。
本来数量可以接受，若真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解决。
这回要是真有什么情况发生他只有拎着叶檀跑的份了。
白无常在少宸的臂弯里挣扎了一下。
娘的，这小东西看起来瘦瘦弱弱，劲倒不小。
他吹胡子瞪眼自顾自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泄了气。
“那多谢沈道友?”
“不谢！”少宸嘿嘿一笑，把胳膊从对方肩膀上撤了回来，作势便要走。
“急什么，”白无常叫住他，“你先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外面?”少宸侧过头转回身，“你是说他们?”
他向尸群示意了一下。
“对。”
白无常面色凝重，“这东西暴增到这么多，怕是已经殃及到凡尘里的人了吧。”
少宸点了点头。
“第一次发现这种人在一年前，而这么多恐不是一瞬能出现的。”
“这一年间，怕是有人在背后暗中袒护作祟。”
少宸略显头痛的扶额。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冥界想参与这件事。
但是冥界现下只有他这一根线。
但是他并不想去和稀泥。
东灵山现下全是一群刚筑基的小娃娃，真要得罪了什么不就是坐等被灭门。
“谁知道了，”他无奈的摊摊手，“本来也没想管的，奈何小徒弟接了任务。”
“你不打算管?”
“东灵山刚刚恢复点生机，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况且这么久都过去了，肯定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但是却没有放出来一点口风。”
少宸抱着肩膀挑了挑眉毛示意，继续道：
“现在东灵山站出来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吗？”
当年少宸和津乐带着十几个人一同撑起东灵山，他的选择确实可以代表东灵山的选择。
无常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多说便是为难了。
“那若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还麻烦道友告知。”
白无常浅浅的作了个辑，少宸也不再推辞，回礼辞别。
***
城里的陈设早就被走尸砸的七七八八，现下城内唯一可以待人的地方也就是平安庙了。
或许是佛修所修习的佛道对这些东西有度化的作用吧，他们倒不怎么主动往这里来。
但是据庙内残余痕迹来看，还是有走尸造访过这里的。
城民目睹了少宸替他们清扫晦物的全过程，现下对他多了不少信任。
他毕竟也是人，也需要个好点的地界休息休息恢复一下精力。
这一下灵力消耗必是很大的，这鬼地方被尸气淹没，半分可吸纳补充的灵气也没有，只能像凡尘之人一样休息才能恢复点气力。
一直手持黄符平安符之类辟邪物偷偷观察着少宸的城民们见他把鬼东西都给送走了才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门把二人引来了这里。
少宸和城民中几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老者攀谈着，想要多了解一些事情。
瑾瑜不想参与一帮老爷们的谈话，就和蜷在一堆的妇女们聊到了一起。
这城一直以来都没发生过什么值得修真界关注的事情，都是些平平无奇的打打斗斗，少宸瑾瑜了解了不少事情，但是有用的信息寥寥无几。
那胖镖主只是弑杀，并没有人了解到他勾搭上任何修真界的东西。
尸人不属于人界，发往修真界的求助也不是光凭他们凡人送的了的，所以，这中间还有其他有关联的人。
这其中隐匿起来的人是任务唯一的突破口。
天蒙蒙亮的时候，二人将城民安然送回了家，还每人都赠与了一张传送符，让其随身携带着，突发情况下它会自动将人送到十里之外。
虽然地点很随机，但是这也是少宸想破脑袋才想出来能让没有灵力的凡尘之人唯一可用的应对突发情况的符。
而且，这化神大能作的符咒不能随便赠与的，说不准留下什么祸端。
所以自己几经改良才得出这个东西。
***
心境测试并没有什么太过严格的通过标准，只是由津乐亲自审看，他觉着过就能过。
弟子们因此个个神情紧张，逐个入场的时候没有几个不是打着哆嗦进去的。
毕竟都是些临时招进来的小娃娃，没见过这阵仗，害怕也是正常。
倒有那么几个沉稳点的，但还是可以从眼底看到紧张的情绪。
津乐通过水镜观察了半晌，啧啧唏嘘两声。
“真不知道这帮小娃娃看到传说中神出鬼没凶神恶煞的掌门是我这般模样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山里那么几位一直养老的前辈门倒是赏脸全都来到了殿上，只不过都一幅敷衍了事的模样。
毕竟自己曾在他们讲演的时候闲聊，还不止一次被抓现行，所以自己在他们心里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他们肯赏脸出面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请第一位弟子入场。”
流程很简单，弟子入场后自我介绍灵根年龄之类的，看看有无长老想收，再安排幻境考验。
幻境即是将应试弟子内的渴望最大化摆在他面前，再以各种方式考验其心智是否坚定。
按理说只要弟子的反应做法不极端都是能过的。
这位弟子所渴望的即是力量，幻境里他一步登天，飞升大能，一切美好到了极致。
这便是第一步，使其遗忘自己正在接受考验。
现实里的几秒，幻境里便是天翻地覆的过去了几年。
这位弟子稳稳健健的攀升，离天只余一步。
考题抛出。
他的灵根资质平平，飞升便是一朝坠落，从万人追捧直接掉落成一名普普通通的守护神仙。
解决方法便是弑杀同门道友强化灵根，弑杀违背天道，便不会飞升。
他便可以继续作万人之上无人可敌的大能。
弟子的表现不算出色，他起先摇摆不定的犹豫，终是在小人唆使下坑害一条人命后才得以醒悟，找到掌门请求剥去仙根，回到尘世以此赎罪。
座上津乐阖着眼似是小憩，实则全身心的投入全程参与幻境，以防弟子在幻境内出什么闪失。
他款款睁开眸子，对上弟子探究和期待的眼神没有多余的情绪，平静的开口。
“通过。”
说实话自己对这玩意的表现并不满意。
但是从刚刚的水镜观察来看，这个怕是全试里表现最好的了。
怪不得师父总是亲自跑出去找徒弟，随手招来的质量确实不咋地。
接下来陆续测了几个，大都是在犯下大错前堪堪醒悟，更甚者出了幻境都还走不出来，疯疯癫癫抡起佩剑就是一顿乱砍。
津乐在制止发疯的弟子之后更是疲惫，剩余的百来号弟子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看得津乐心底直发怵。
弟子们的渴望无非那么几种，津乐甚至拿相同的幻境去考验同样渴望的弟子，却仍是没有出现最佳解。
“能不能来个有新意的。”
津乐倦得慌，扫视一圈却见长老们各自盯着水镜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只得继续。
“请第四十三位弟子入场。”
“弟子拜见掌门师伯。”
津乐的辈分不算很大，门内弟子都统一唤他一声师伯。
“弟子梁浅，玄品上阶水火木三灵根。”
那帮老东西可算是有了点反应，纷纷将视线定在了殿内的女弟子身上。
三灵根倒是不少见，但是玄品上阶的倒算得上稀有。
女弟子姣好的面容甚是耐看，就连那些老东西都有点舍不得挪开眼。
她的幻境考核倒是和别人的不大一样。
至少不再是俗套子的追求力量金钱什么的。
幻境内她一次一次的走访秘境，收集各种奇珍异草，平平淡淡似乎毫无波澜。
直到她似乎就快收集足够，满心欢喜的去翻阅秘籍。
“重塑灵根需要一个玄品以上的灵根祭献作引。”
考题抛出。
次日便新拜入门内一位玄品灵根的弟子，机缘巧合下还被自己暂带。
抛下考题后津乐便倦累似的在幻境内放空得以休息。
就算脱离了俗套的欲望又怎么样，还是躲不了成就内心和害他人性命之间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