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师姐，师姐？”
易雪清猛然睁开眼，看着湛蓝天空，海鸟低飞，耳边灵薇清脆的声音不断呼喊着她。
“师姐，这多大风啊，你怎么还在甲板上睡着了？”
易雪清疲惫地拧了拧眉头，坐直起来，打了个哈欠：“本来是想坐一会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还......”
“还什么？”
还做了个梦，出海五日，连续五日都是母亲临终前的场景。已经病入膏肓的女人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枯瘦的小臂青筋暴起，她瞪大着双目，逼她不断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回中原！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年幼的她又恐又怕，只得不停重复着母亲的话，毒誓要发上三遍有效，那她发了十几遍呢？
她抬头掐上乔灵薇圆润的小脸，“没什么，还做梦梦到你去偷吃点心，结果被元师姐发现胖揍一顿，哇哇哭。”
小师妹被逗得鼓起脸来：“不理你了，我找炽杨去！”说罢便跑向甲板另一头的少年。
易雪清双臂枕在脑后，看着不远处指着海上景色兴奋至极的两人，他们出海选得日子不错，顺风航行，大概再有个两日就到中原了。
中原是什么样子？
她闭上眼睛，还是不太想得起来。
母亲死后，她生了场大病，年纪又小。八岁前什么事也不大记得清了，就连母亲去世时的脸都有些模糊，直到出海的第一夜才在梦里想起。若说还有什么记得的，唯那毒誓，十二年来，清晰明了。
她从怀里摸出两封信，一封给江南医谷，一封给名门华山。
看着两封信，又想起来那日岛上比武前，师尊将她叫到内阁说的话。
“雪清，你可知道祖师东渡有多少年了吗？”红衣白发的女子看不出年纪，端坐在正殿之上平静地看着她。
“回师尊，自祖师创派已有一百余年。”
“是啊。”月兮看向窗外，此时外面已暴雨倾盆而下，岛上的高树也被压折了腰。
“自祖师东渡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了，一百年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易雪清一怔，浮洲最初的岛主是中原贵族，百年前异族入侵，天下大乱，浮洲岛主原本是中原一方枭雄，与几方人马联合将异族赶回关外后，又陷入了中原割据。结果被绞杀的退居一隅，无奈只能带着家族随从残军出海逃至浮洲岛，并立下祖训，凡浮洲弟子，终身不得返回中原。
上百年，也不是人人都听话，这一百多年，有零星数人去过中原，其中包括掌门师尊，但要么出去之人不再回来，要么回来的人处以门规，以示正听。
就连师尊，也被岛上长老终身禁足浮洲岛。
她并非没有心里准备，自二十多年前师尊出海后被禁足，到收留她这个中原旧友之女，再到十年前岛上因修炼丹汞内功爆发心魔，岛上弟子发病都得依仗沈医师。
这十年，浮洲内阁正殿一系，与岛上各大长老们的矛盾是日渐激烈了。
易雪清能猜到浮洲迟早会打破禁制出海，但没想到会是这时。
月兮微微抬手朝向易雪清腰间长刀，易雪清立即恭敬地递上长刀，月兮拔刀出鞘，银光乍寒。她轻拂刀身，看着她道：“你还记得你与元辞冰决赛前一夜我与你说了什么吗？”
“师尊交代，一定要赢。”话虽如此说，但岛上皆知，正殿的易雪清永远败给沧澜阁的元辞冰，二师姐永远在大师姐之下。
偏偏此次全岛比武，元辞冰败给了易雪清，但她心中却清楚，在擂台上，元辞冰那被打落的刀更像是自己扔出去的。
月兮点了点头：“你一定会赢，因为辞冰进了沧澜阁，能出海的人只能是你。”
“出海？”易雪清满脸错愕，此次岛上比武，说是要选出一人去东瀛道场交流武学。但依着师尊这般模样，一种想法在易雪清心中腾然升起：“师尊，您该不会是想......”
“回中原。”月兮将长刀扔还与她，“雪清，你跟在我身边许久，不会不知我心中所想。岛上的老东西们，我是再懒得跟他们拖了。心魔虽猛，但也只是在浮洲，沈先生这些年已有压制。他的医术皆来源于中原，那么说明外面或许更有破解之法。沈先生来自江南，江南医谷天下之最，我年轻时与他们的掌门有过交情。”
她缓缓转过身，直视易雪清道：“你带上乔灵薇，炽杨。我修书一封，你带去医谷，交于医谷掌门，她自会了解。医谷的医师习医术，也习精神术，或许会对心魔之解有所助力。”
“炽杨？灵薇？她们不是一直由沈先生所医治吗？可否要跟沈先生说一声。”易雪清道。
月兮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缓缓道：“不必了，我已对他说将二人拨去其他岛上帮忙贸易。而他们二人，等到了船上，再告诉他们实情。”
易雪清暗下不语，这沈先生曾经是师尊夺权的左膀右臂，但近几年在他手中医治的弟子越来越多后，倒是与收留他的恩人岛主越发疏远了。看来，传闻说他投靠了长老们，是真的了。
“此次出海，岛内除了你我二人，只有辞冰与慕齐知道，你们皆是我的左膀右臂，皆是我与浮洲的希望。雪清，话我说在前头，岛上风雨飘摇，出海自有风险。若是败了，你或许要陪着我一起万劫不复。若不愿，我不强逼，你可以在决赛中不尽全力，我还是会送你去东瀛道场精深武艺。”
易雪清默了默，她娘带她出海，遭了海难救上来没躺两天就不行了，临终死死攥着自己唯一遗言就是让她发誓，此生绝不重返中原！
若有违毒誓......
第二日，她果断在擂台上将平日里爱护有佳的师妹踹下了台。
管它的，小小年纪发什么誓，老天也不嫌亏得慌，岛上这个第二她当够了！
上中原扬名立万去！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终是放晴。
天色微昏，天边海鸥盘旋。海风轻拂，暗黄天色处，海面倒映自成一色。易雪清屈膝坐在沙滩上，时不时有过来道贺的同门兄弟姐妹，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目光瞥向不远处的海面上的船只。
十二年了，自遇海难以来，拜入浮洲门下便再也未曾踏入中原。她已经记不清了，那些城墙，楼宇，街道早已模糊成影。
不过母亲临终前让自己发誓此生再也不要回去的话倒是很清晰。
忽地，身后一股凌厉之气直劈而来，她猛然睁大眼睛，翻身躲过。刚要拔刀，却看到了来人，愣了一下。
“元师姐？”
“不错嘛，反应不错，功夫见涨。还是可以放心你出海的。”昏暗夜幕线下，缓缓走出一少女，头发高高束起，左耳挂着一玉环。右眼角的泪痣极其惹眼。正是元辞冰。她抱着刀，朝她扬了扬下巴。
“陪师姐走走？”
从止居的长廊很长，踏上第一步是一眼望不到头，月光下长廊两个影子一缩一长，易雪清和元辞冰二人漫步而过。
“这个给你。”元辞冰从怀里掏出什么。
易雪清借着月光一看，是个小锦盒。
“这续命丹啊，乃浮洲最为珍贵丹药。姚慕齐那斯，死活只肯拿出一颗。被我好一顿打。才把三颗都交出来。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易雪清有些不肯接下：“今年总共就三颗，全给我，万一岛内有什么事......”
元辞冰没有听她的话，直接一把把锦盒塞入她怀里。
“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你在中原多看看，你师兄一直念着中原的奇丹妙药，若有收获。给他带点便可。”
说到中原，二人脸上皆泛过一抹阴影，对于他们这些岛上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而言，出海去更看更广阔的地方谁都想。她虽为正殿第一，但却不是浮洲弟子最甚。若论起浮洲年轻弟子武功最强的，自是她这个沧澜阁榜首的元师姐了。从小到大，她与她比试切磋，十打九输。若不是师尊直点她入沧澜阁担任要事，或许出海的人，便是她了。
此时明月高悬，已是深夜。二人也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
经过这一番走动，易雪清倒是有了困意。谢过师姐后，便要回去休息。
刚没走几步，背后直只觉一股寒意。转身，正好对上元辞冰一掌，两边皆被对方掌力震开。
“师妹，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来陪师姐过上几招再走！”说罢，铮的一声，刀已出鞘。
易雪清笑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海边贯着海风显得格外清脆。
“好！”
双刀相击，电光火石间二人就已缠斗在一起。
元辞冰刀法凌厉且狠，她腾空而起，当空劈下一刀。易雪清只觉得旁边气流撕的一下也被劈开。她连连翻身向后倒跃，尚未站定，就直接被元辞冰一掌击入水中。
元辞冰探身过去，却被涌起的一股水浪，直击面部，连连后退。
“哗”的一声，易雪清从水里跃起。长刀带着水刃，直向元辞冰挥来。
此战，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