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七)

    这临云镇虽说只是个穷乡僻壤的小镇,但依山傍水,倒别有一番清新雅致的风景。

    只是现下所有人都没有那个兴致去欣赏游玩了,只有几个身着霁色衣服的苍古派弟子在街上巷子里穿行。他们彼此之间偶然遇见了也只是交换个眼神,并没有太多停留

    等到太阳西垂,依旧没有找到那个小贩的半点身影。

    “这样不行啊师兄,这街上就我们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在找人的,那人自然不会轻易露面了。”居洲愁眉苦脸地说。

    几个人于是回到了王宅,院子里只有王夫人在带着小儿子荡秋千。那黄毛小儿缺了一颗牙,说起话来还漏风。

    “娘,你再给我讲讲阿姐的事吧!”小孩叫王瑞,有点怕生,见了时错他们就要躲起来,这日大家都出去了,他才敢出来跟自己阿娘撒娇。

    王夫人在一旁摇着扇子为他驱赶蚊虫,无奈地笑着:“瑞儿,你不是都听了好多阿姐的故事了吗,娘给你讲点别的好不好?”

    “我喜欢听娘讲,娘说到阿姐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娘,阿姐什么时候回来啊?”王瑞眨巴着一双眼睛,天真地问着王夫人。

    时错和柳稚听到他二人的对话,也不约而同地都走了过去。小孩见了他们,立马闭上了嘴巴,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抱着王夫人的腰躲在她身后偷偷往他们这边看。

    时错没去逗他,只是对王夫人作了个揖道:“失礼了王夫人,只是我们不久前也听到了一些有关令爱的传闻,对这位王小姐有点好奇,可否向王夫人请教一二?”

    柳稚在一旁用力地点了点头。虽说时错平日里流里流气有些不靠谱的样子,但一遇到正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正经起来。

    王夫人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围坐在一起歇息的其他弟子,叹了口气说:“这本来也只是家事,我女粗鄙,并不值得拿出来一提,只是时公子和柳姑娘执意想知道的话,那我便告诉你们吧。”

    说罢她抬起头,看向院子角落里的一棵大树,那树郁郁葱葱,似乎有些年头了。

    王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很美好的事:“那棵树,是莺莺十岁的时候,我们一起种下的。”

    她的声音轻柔平和,似乎在叙说一个小心翼翼守护着的梦:“我女儿叫王莺莺,是这个临云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好姑娘。她从小喜爱习武,爱看别人舞刀弄枪。虽说淘气了些,却也是有副热心肠,街坊邻里都喜欢她。”

    从王夫人慢慢的叙述中,一个叫王莺莺的女子逐渐在柳稚两人的心中鲜活起来。

    在这个女子都讲究贤良淑德的小镇,王莺莺可谓是真正做到了不惧他人目光,活出了真我。王家靠科举起家,王莺莺却偏偏对纸笔文章、琴棋书画之类的毫无兴致,射箭骑马,样样精通。王老爷每每见到她和别人比剑,总要顿足叹息:“空有莺莺二字!”

    王莺莺长到二十岁那年,和她同龄的甚至比她小的女子都已出嫁了,只有王家门前还无人前来提亲。要说门第,王家也算书香世家,在镇子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其次,王莺莺也并非丑绝人寰不能见人,见过她的人都称赞说王家小姐英姿飒爽,超凡脱俗。

    坏就坏在这“英姿飒爽”上了,人家娶媳妇谁不想要个乖顺听话、温柔似水的?只是王莺莺偏就不屑于讨那些男人喜欢,别人背地里议论她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她照旧每天去街上玩玩逛逛,上到抓小偷下到赶鸭子,什么事都愿意去凑个热闹。

    她是不在乎,王老爷却是个要脸面的人,那日王老爷见她一个人跑去和欺压小贩的地头蛇理论,虽说没受伤,却也把老两口吓得够呛。

    “跪下!”

    王莺莺一回家,见王老爷冷着脸,王夫人在一旁泪眼婆娑,就知道大事不妙,想跑也已经太迟了。

    她苦着脸:“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整天跟个野猴子似的,我平日里跟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咳咳……”

    王老爷年纪大了,说话一用力就咳嗽不止,王夫人和王莺莺赶忙上去给他顺气。他瞪了王莺莺一眼,拍开她的手。

    “爹您干嘛发这么大的火,身体要紧哪!”面前的明媚女子一身劲装,笑着讨好他。

    可王老爷子不吃这套:“你要是真担心我,担心你娘,就给我好好地呆在府里,三日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听了这话,王莺莺看自己老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登时犹如天塌下来一般:“啊?不是吧爹,那您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娘,您帮我劝劝爹……”

    还没等她说完,王老爷便呵斥道:“和你娘求情也没用!我已经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就给你招亲!凭他什么出身,只要不残疾,长相看得过去,就是个叫花子我也让他做我女婿!”

    “我不嫁!您凭什么就这么决定了我的下半辈子,难道我不嫁人,就活不成了吗?”

    “莺莺,你就听你爹这一次吧!你从小到大,什么事我们不是任凭你心意?只是婚嫁非同儿戏,万不可任性妄为啊!”王夫人劝道。

    王莺莺见说也说不通,这招亲是非招不可了,一气之下撂下一句“谁爱嫁谁嫁”,便进了自己房间。

    到了晚饭时,见王莺莺屋里还没有动静,王夫人怕她真想不开,于是想进去瞧瞧。王老爷嘴上说着“管她干什么”,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等到婢女将王莺莺的房门打开,看见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被砸碎的窗户大开着时,王老爷气得几乎晕厥过去。

    没错,王莺莺跑了,而且一跑就是三天。到了第三天,她似乎终于憋不住了,混在人堆里看一个叫花子卖艺。

    那叫花子蓬头垢面的,乱糟糟的头发后面,一双眼睛倒生得雪亮。他朝着王莺莺的方向吸了吸鼻子,笑得有些得意:“这位小姐,你这身衣服两天没换了吧,都发臭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有人认出了王莺莺:“这不是王老爷家的千金吗,好几天没露面了,又到哪里‘行侠仗义’去了?”

    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大小姐哪受得了被人当众拆穿自己的窘境,更何况这个人居然还说她臭。王莺莺当下撂了脸子,卷起袖子就把那叫花子一顿胖揍。那叫花子也不敢还手,王莺莺自小习武,下手没个轻重,不一会他脸上就青一块紫一块了。

    “大小姐饶命,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叫花子讨饶道。

    王莺莺正在气头上,说:“说你是狗倒还侮辱狗了!你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两人扭打在一起,街上的行人都聚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的。有说王家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谁娶回家可有得受了;也有的说这叫花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估计被打得不死也残了。

    正闹着,王老爷和王夫人带着一众家丁过来了,分开人群一看,自家亲闺女正把人摁在地上呢。那人被打得面目全非,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王老爷一跺脚:“你给我回家!”说完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地走了。

    王夫人看着自家女儿的模样,又心疼又生气,犹豫了片刻道:“你就不能听听你爹的话么,莺儿?”

    “那你们有在乎过我的意见吗?”王莺莺从叫花子身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红着眼质问王夫人。

    这是王莺莺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对王夫人说话,此前就算王莺莺再怎么调皮捣蛋,到了王夫人面前也是个乖乖巧巧、会讨人欢心的小姑娘。因此王夫人一时有些愣住了。

    几个家丁上来架住王莺莺的胳膊,却被她一把挣开:“我自己会走!”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了,便也四散开,该买菜的买菜,该出摊的出摊了。瘫在地上的叫花子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一般,也没人去关心他是死是活。

    回到家里,王莺莺又被关进她那间厢房里。怕她再和上次一样偷偷溜掉,王老爷派了家丁在四周严加看守,就连王莺莺的贴身丫鬟小荷都不能进去。

    气归气,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夜里,王夫人带了点吃食,让家丁开了门。

    一进门,屋内黑黢黢的,看不见王莺莺的身影。王夫人心下一惊,以为这孩子又溜出去了,慌张地唤了一声:“莺儿?”

    没人回答,只是床上传来有人翻身的声音。过了一会,王莺莺才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嗯。”

    “娘给你带了点吃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点,别饿坏了。”

    王夫人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碟碟拿出来放在桌上,东坡肉、松鼠桂鱼、清炒苦瓜,还有一碟王莺莺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各样菜色一摆开,顿时香气扑鼻。

    榻上的人显然也躺不住了,立马掀了被子到桌边坐下,先拿了一块桂花糕大口吃了起来。

    甜丝丝的糕点吃下肚,王莺莺笑了:“真好吃,娘你真好!”

    王夫人笑着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柔声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只是王莺莺刚吃了几口,便扑簌簌地掉下泪来:“娘,我不想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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