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缺德

    半夜下了大雨,路面泥土湿软,带着黄金的马车不慎便容易陷入其中,也多有其他不变,使团的行路便暂时搁置下来等着雨停。

    白怜便借着这时候去镇子上。

    她撑伞穿过街道,停在一处卖画的铺子前面,掌柜恰在,便热情地迎上来:“姑娘要看看画吗?”

    白怜微微一笑:“掌柜,齐云山上人,我姓白。”

    掌柜神色一愣,更热情了:“哎哟,原来是白姑娘来了,您是来取消息的吧,小的这就去取。”

    白怜打开纸张一看,大致是说丹阳王的亲信平远将军率了三千亲兵准备对使团队伍进行拦截,全部格杀。

    至于这背后是丹阳王做主,还是永平侯擅作主张,或是有人栽赃,还是两说。

    白怜:“周健常年不在梧都,居于这处府衙,家眷也在吧?”

    掌柜:“不错。”

    随即她道:“掌柜,取些金银,帮我跑一趟,把这消息透露到六道堂的分部去,你再调斥候去跑一趟......”

    真让三千人堵住使团打一场硬仗,她这个柔弱还怎么装下去?现在宁远舟对她更多还只是可怜,那不得连夜翻脸?

    交代完后,白怜便继续在街上买了些要用的东西。

    ......

    平远将军周健府衙。

    已是深夜了,周健这人警惕,也不独寝,甚至多时都是有守卫一室入寝,连自家夫人都不常同眠。

    估计缺德事做的不少,唯恐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他警醒忙碌一天了,就为了布置埋伏,查探使团消息,好将之全歼。

    周健这才刚睡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动静,此刻的周健还不知道,这短短的一盏茶,将成为他这几日唯一的一觉。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

    周健被叫醒,不耐地起身:“何事如此慌张?”

    “将军,府外来了十几个女子,带着十几个个孩子,都说那是您醉酒留下的,她们个个都能说出将军你一些隐秘之事,夫人核对之下气红了眼,抄着把大刀,要您去滴血认亲!这些姑娘不肯入府,说怕周遭无人被杀人灭口,一直在门口哭,已经围了好几圈的百姓了。”

    周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什么十几个女子,什么十几个孩子?还滴血认亲?!

    他小老婆儿女不都在后院里吗?

    怎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连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呢?

    周健忙里忙慌地穿好衣服一出门,就见其夫人已经抄着刀来了:“夫人这是做什么?”

    对方也是个性情泼辣的:“好你个周健,还问我做什么?十几个孩子,老娘的崽还没学会说话呢,你的好儿子们都能打酒了,还把家中的地契悄悄拿了一部分给那些狐狸精!”

    周健被劈头盖脸骂得一懵,什么地契?

    “你个天杀的是不是想卸磨杀驴,把家业留给别的狗崽子了?老娘还没死呢,你就着急忙慌下这么多崽子,就等着弄死老娘,扶你的狗崽子上位了是不是?今天你不给老娘说明白,老娘明儿就带着你儿子改嫁换个爹!”

    “老娘的姐姐嫁的可是丹阳王的表兄,老娘背后可是陈家!”

    正妻背后有座大山压着,府衙里一夜鸡飞狗跳,周健熬了个大夜总算掰扯明白。

    这些姑娘说,她们都是些吃不起饭的流民,为了孩子大着胆子来府上讹人的。

    周健舒了一口气,觉得总算能回去睡一觉了,但这些讹诈的人实在气人,当场就要杀人立威,以免再遭这等横祸。

    谁想忽然涌来一群人,把一群女人孩子护住,几条街的百姓都围过来看热闹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玩意儿,扯着嗓子在人群里嗷嗷了一声。

    “哎哟,皇帝吃了败仗,官府不管吃不饱饭的百姓,孩子饿得实在受不住了才想讹口饭吃,要不是官府无能,我等何至于此啊?如今将军还要杀人,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这一下,本就议论纷纷的百姓顿时如炸开了锅似的。

    “就是啊,如今梧国丢了好几座城池,我亲戚就是那边儿的人,听说家里的壮丁被拉去充军一去不回,家里的姑娘相貌可人,还被那安国的奸宦抓走了,只留下两个孤儿寡母,赶到我家时,人都饿昏过去了。”

    “这官府却对百姓置之不理,简直枉为父母官!”

    “哎哟喂,这些上位的吃饱喝足了,哪会管咱们这些蝼蚁啊?”

    “人家也是没有办法了,瞧瞧这些娃子哟,可怜见的,饿得小脸跟抹了白面似的了,这将军竟还要杀人!”

    “这就是不给咱活路啊!”

    “哎哟喂,官逼民反啊!”

    周健一个武将,脑子本就没那么灵活,不善于处理这样的事,当时就觉得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就官逼民反都来了?

    藏于人群中的白怜拢了拢兜帽,悄然消失在暗处。

    “姑娘,办妥了。”

    这样一来,周健的‘仇人’就多了。

    白怜:“继续,接下来不管你们敲锣打鼓还是火烧他的府衙、炸了他的茅房、挑拨离间,轮换上阵,手段拙劣一点没关系,总之,别让他睡觉就行。”

    “......”

    她是五行缺德吧?

    这是要活活熬死别人啊?

    这还不如直接把人杀了痛快。

    ......

    雨停,道上能下脚了,使团一行人才收拾起来赶往下一站。

    涂山镇,涂山客栈。

    使团在客栈落脚没多久,六道堂分堂就来了信,说丹阳王的亲信平远将军已经率领三千亲兵准备对他们进行拦截了。

    宁远舟其实早就收到了一致消息的飞鸽传书,所以才提前让孙朗找了没人的客栈,一行人在此落脚,没去驿馆。

    就是防着驿馆有埋伏。

    不过这些事都轮不到白怜这个活挂件来管,她就跟在后边带着一堆小零食投喂几个人。

    杨盈冲着这一口吃都愣跟白怜混熟了。

    白怜住在楼上,刚从楼梯下来,就瞧见宁远舟正在任如意房门前和她商议。

    “这几天能不能麻烦你跟殿下一块儿住?”

    任如意:“有刺客?”

    宁远舟:“丹阳王的人。”

    “我需要悬灵和珍珠鸟。”

    “已经准备了。”

    “丹阳王知不知?”

    宁远舟:“他不知道。迎帝归梧的事儿,只有章崧和皇后知道。”

    这倒是出乎任如意预料:“你竟然知道我想问?”

    “毕竟是同行嘛。”

    任如意神情淡淡地讥讽:“我可没有你们六道堂有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千金来买命。”

    宁远舟:“那只是赵季贪得多而已,我们平时都省吃俭用着过日子,有的时候甚至连买马的钱都没有,这上头的人呢一方面希望我们能够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一面又希望我们像神仙一样,餐风饮露。”

    任如意:“你们也这样?我在任那会儿,向上头要笔恤赏钱,费的功夫比杀人还麻烦。”

    “可不是嘛。”

    白怜这脚忽然不知道该不该踏下去,那种刚见到于十三时浑身难受的感觉又来了。

    好好的商议就商议,怎么变成同行一起□□上级的大会了?

    系统想到白怜往日的作为,顿时笑出盒盒盒:【他俩是在说你吗?】

    白怜:“......你别瞎给我对号入座啊,我那顶多是让人才能者多劳,可没有克扣饷银和抚恤金!”

    系统呵呵:【是,毕竟你也就是黑得牛魔王来了都得给你犁两里地再走,阎王来了都得给你站半小时岗。】

    白怜:“别狗叫。”

    【哎哎哎,急了急了。】

    ......

    六道堂的几人和任如意商量如何突破周健拦截通关的事,自然和白怜这个没用的人没什么关系。

    她就在旁边默默地吃东西。

    “我扮做乐师混进了周健的府衙,刚好他和他的幕僚在聊这个事情,哎,人家可说了,这次不会放我们活着走出涂山关的。”于十三拍拍宁远舟肩,在舆图上指出一处,“就是这儿,这是使团的必经之路。”

    元禄:“那我们就不走那个官道,我们走山上的小路。”

    宁远舟:“不行,就算我们能过去,殿下的车也过不去,而且我们还有黄金辎重,就算用小车一趟趟拉上去,动静太大还是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钱昭:“如果硬闯呢?”

    于十三不赞同:“他们在涂山关安排了一千人,还有各种高手,咱们才多少人?靠硬闯?”

    显然不行。

    宁远舟看了一眼任如意:“你怎么看?”

    任如意环胸靠在一侧,神情平静:“杀,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周健,事起突然,那守关的一千人就不足为惧。”

    钱昭:“怎么杀?”

    任如意:“我去动手,你们要他几时死?”

    于十三顿时一拍手掌:“爽快!”

    宁远舟:“你现在内力恢复了几成?”

    任如意:“一半吧。”

    宁远舟:“那不妥,这周健是武探花出身,就算你侥幸成功了,八成也不能全身而退。”

    任如意:“他成名已久,我之前也看过他的卷宗,我算过,最多废掉一条手臂,肯定能取了他的性命。”

    系统:【......】

    难怪白怜那么喜欢任如意,就任如意这种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顾性命去莽的,哪个上级不喜欢!都不需要压榨。

    就白怜这种一只鸟飞过去都能给人拔秃毛的人,任如意简直是天降惊喜。

    任如意做事莽,但宁远舟并不赞同这种做法:“那就算周健死了,涂山关还有他的兵把守呢,到时候我们还得硬闯。”

    任如意:“使团里的人基本功夫都不弱。”

    宁远舟:“这样折损太大了。”

    系统:【......】他们显然不知道,周健已经两天没睡上觉了,就白怜这个折腾法,搞不好过几天周健熬都熬猝死了。

    甚至于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这么倒霉,一堆倒霉事砸过来,差人出去一抓人,就被正关注这边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挨挨挤挤的,又让人跑了。

    周健也不敢对这么多百姓大开杀戒激起民愤啊,毕竟但凡跑出去一个活口,那他这死罪就跑不了了,屉时丹阳王别说保他了,估计都得巴不得和他撇清关系。

    哪怕到时候宁远舟等人知道周健猝死的消息,都不知道周健是被人坑死的。

    任如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让我来做什么?做我们这一行的,每天赌上性命,不是必须要做的事吗?”

    宁远舟:“不是不能赌,只是不能随便赌,必须把胜率算到最大才行,这样,你跟我说说,你看过周健卷宗里的内容,我好跟我们六道堂的做个对比。”

    任如意:“只记得他四十多岁,性豪爽,好饮酒,平常从不独寝,不太通文墨,但却爱看一些名将谋士的话本子,自称是前朝周都督的二十世孙。”

    宁远舟轻轻颔首:“十三,你确定他不知道六道堂也在护送公主吗?”

    于十三:“我觉得他不知道。”

    “为何?”

    “我们没去过驿馆,我和驿馆的驿丞也打了招呼,他们以为我们还没到涂山关呢,他的幕僚也说了,觉得我们一共就只有二十几个护卫,杀了我们那十万两黄金,一半献给丹阳王,一半他们自己留作军饷。”

    宁远舟:“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不如智取。如今周健在明,我们在暗,只要——”

    任如意忽然出声:“你们慢慢商量吧,杨盈该睡了,我也该过去了。”

    元禄还以为是先前宁远舟反驳了任如意的意见,任如意恼了:“如意姐是不是生气了?”

    白怜递过去一叠果脯:“如意姐姐应当是一个人久了,还不太适应。”

    宁远舟颔首:“不错,当过刺客,独来独往惯了。”

    商议到最后,宁远舟想出了一个忽悠周健以假乱真的主意。

    主意是不错,但在这个关头,周健如果冷静下来深想,他们过了关,人也会追上来。

    使团的马车自然跑不过骑马的。

    还是免不了一战的。

    白怜回房后,便不再老实睡觉了,她得在宁远舟之前去。

    【你干嘛去?】

    “找周健聊聊人生理想啊,之后我要跟着队伍,哪有时间去跑一趟。”

    系统:【你不是都打算熬死他了吗?】

    白怜弯唇:“我改主意了,哥哥都有计策了,那就让他玩呗,我这样他就没成就感了,再说了,一起经历点事儿,如意姐姐也好融入队伍啊,这个周健就先留着吧,武功也不差,当个没脑子的刀使使也行。”

    系统:【......】

    【不是,白怜你还知道你是个人吗?咱干点人干的事行吗?虽说周健也不是什么好货吧,但是你这......拿别人哄宁远舟开心?】

    简直缺了大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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