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声顿住一瞬。
回神时，离重已将我拉开，再扬手汇起全力一掌，饕餮被逼退到城外。
我随离重一道翩然而下，双脚还未落地，一道黑影自身侧飞快闪过。
长发倾泻，浑身笼着隐隐仙光。
待看清那张面皮，我一个飞身，直欲上前阻拦，却再次被离重拽回。
我忙道：“他只有两成神力！他现下根本不是饕餮的对手……”
离重正色，沉声打断道：“青青，这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事。”
我愣了又愣。
两道身影难分难舍，如鬼魅般穿行于半空，风声猎猎，天色明暗不定，似风雨欲来。
有人大叫起来：“快！关城门！”
城中得以安定，守城的兵士飞快将城门紧闭。方才一切种种，凡人皆是不知缘故，只有我和离重能瞧得清楚。
从越发狭小得缝隙中，我瞧着枕白渐远渐小，也不知为何，竟与我脑海中的背影重叠，映成了一个模子。
怀安，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仿若那日诀别时刻。
时至今日，我仍是只能站在原地，束手无策，我忽而卸了力摇摇欲坠，苦笑道：“九重天应是有消息的吧？”
“枕白上神应是有知会的，不用担心。”
我瞧向云中的斑驳光影，想来是斗的极为激烈，“无妨，他如今……自是有法子应对。”
他本就是九重天的上神，驻守西荒之地的战神，而非是凡胎□□的凡人。
这世间抛弃他又如何，独身一人又如何，他总归是能活下去的。
与我不同。
我这般想着，脚下却未挪动半分，端端站着望天。好一会，许是见饕餮未再返回，百姓们从各处角落走出，城中的巡防营同是鱼贯而出，分成几队，搜救废墟中受难的无辜百姓。
城中被捣毁了多半，满眼疮痍。
这些个事，确确与我们异族之人无关。
“走吧青青。”离重说道。
我笑着摇头，“你先回吧。”
离重勾勾瞧了我好几眼，也不知是在我眼中看见了何物，终是问道：“你和枕白上神之间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又摇头，故作轻松道：“我只是想瞧瞧，九重天战神的风采罢了。”
我顿了下，这才念及到离重，问道：“你与枕白上神可是一起过来的？”
他眸中闪过犹疑，点了点头。
我无故生笑，喃喃，“甚好。”
枕白上神果真是言行如一，并未骗我。
为了自个的私欲，宁愿不顾九重天的安排，与我们这些妖魔鬼怪们同流合污。
一束束金光落下，穿透天顶的阴云煞气，天地间蕴起皎白仙气。我推开离重，说道：“你快些走吧，我自有分寸。”
离重点头，瞧着我身形渐淡，边道：“莫要冲动。”
我笑着，并未应他。
而后懒得再顾及凡人，信手把周遭的损毁之物，挪到一旁。
“有妖怪啊！”
察觉到异常，百姓们又是慌忙逃窜。
我罢手回身时，远远听见一声惊呼。我想也不想，循着那声响踏风而去。
一排排天兵天将已临，领头的神仙面上一冷，大抵是使了些阵法，把饕餮围困其中。
我原本打算落脚在三丈之外偷瞄，但途中却嗅到一股子血腥味，便屏住气息，往里又走了一丈。
这才见清倚在树下吐血的男子。
他面上全然没了血色，孱弱如将死之人，一双眼却炯炯，唇下的鲜红很是扎眼。
我们仅隔着三步距离，枕白似察觉到我气息，侧头，闯进我目光，旋即他眸中含着笑，轻声道：“带我走吧。”
我胸中怦怦跳得厉害，势要震得肝胆俱碎。
也来不及摸清自个的心绪，头脑一热，趁着无人发现，快步到他身侧，心念一动使了法术，转眼再次回到府中。
“夫人！大人……”
风波平息，玉尧守在门口面上焦急万分，待瞧见我二人时，脸色更是差上了两分。
她反应十分快，“奴婢去叫医官！”
我扶着枕白直直往里走，脑子里嗡嗡作响，全然听不见她的话，枕白却开口应道：“不必。”
我才惊醒，很是配合的胡说道：“他只是受了些小伤，我少时学医，让我来诊治便是。”
“好好，那奴婢给您打下手。”
进了屋，我将枕白扶上床榻，他躺下瞧着我，大抵是被饕餮打昏了头，忽而冲我笑道：“不碍事。”
说罢，又吐出一口恶血。
我自觉得两眼发烫的紧，手握成拳，指尖掐进了掌心中，硬是生生咬紧了牙关，耷下眼皮说道：“闭嘴。”
我起身欲走，自后又被人拉住衣袖，我不耐皱眉，“你我异族，我没法施法救你，我找人来。”
枕白干瞪着我一会，手中执拗，我抬手欲拨开，他仍是笑道：“死不了。”
我懒得同他理论，毫无情面的甩开衣袖，袖中便掉出了个小玉瓶来，在地上轱辘滚了几步，停到我脚边。
我一顿，忆起这玉瓶来历。
慌忙捡起玉瓶，倒出其中药丸，递到他嘴边。
枕白看了眼，也未多问，顺从的吃下。
我心绪得以平复了几分，蹲下身，从床下拿出一木匣，边道：“上神也不怕我毒死你。”
他声若游丝，却还悠然笑道：“死了便死了，你带我走了便好。”
夜明珠熠熠生光，将我此刻一张苦脸映的十分清楚。我敛下眼，又把夜明珠放在他手中，“这是东海的夜明珠，上神应知这珠子自有灵力，能护元神，你且先拿着，等我回来。”
说罢，我亦施法离开，去了东海。
自松华与我出了那档子事，我便再未有脸踏进龙宫一步。
但想来时过境迁，那龙王也不至于记仇至此。
我心下这般琢磨着，结果到了宫门前，当即就被值守的虾兵蟹将拦住，二人冷眼瞧着我，神色难掩厌恶，“姑娘为何到此？”
我心下一咯噔，也顾不得脸面，恭敬颔首，笑呵呵的答道：“我有急事相求于二殿下，麻烦大哥们通报一声。”
我这话虽是真心实意，但我却拿不出什么凭据使之信服。
我总不能将自个是九重天上神的假夫人身份端上台面，亦不能说枕白上神受了重伤，需要二殿下出面救治，毕竟那堂堂九重天中的太上老君还健在，制药炼丹这事儿，怎么都轮不上松华。
可而今眼目下，那南天门委实更难进了些。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急得火烧眉毛，忽有道声音自内传来，“让开。”
我打眼一瞧，顿舒了一口气。
来人不偏不倚，正是我在茫茫神仙堆里唯一相交不错的龙二殿下。
那俩守卫转眼就变了一张面目，怯生生的低头唤道：“二二殿下…”
松华走到我身侧，眉眼生笑，“你怎来了？”
历尽了一道道千难万险，我颇觉着疲倦，撑着精神应道：“说来话长，你先跟我走一趟。”
我这脚还未迈出，身后又是一道厉声，“松华。”
这一瞧不打紧，就是险些给我惊得背过气去。
我忙是端直身子，随着身边人一道行礼作揖道：“龙王。”
龙王愣是未正眼瞧我一眼，径自走到松华跟前，声色俱厉，“你怎还和这妖女来往？”
“父君，我同…青姬姑娘如今只是朋友，偶时相交而已。”
我急得额间冒汗，却又不好插嘴。
龙王一阵吹胡子瞪眼，目光扫过我二人脸上一回，“不准。”
松华双腿一曲，扑通跪下，连带着将我拉下马，“当初取剑全因我一人而起，跟青姬姑娘无关，若不是青姬姑娘相救，松华如今便不可能在此处了。”
我埋头跪着，大气不敢出。
这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般说，我还要谢谢她了？”龙王怒极反笑，“若不是因你结识这妖女，你能想着去诛仙台上夺妖剑？”
总之，这事到底是我的错。
可我现下无法再这般纠缠下去，急急开口道：“过往之事青姬自知不是，是以也未再现身到此一回，这番前来实在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若非如此，今日绝不会来此处惹您不快。”
这龙王饶是不讲理，大手一挥，两旁钻出一行兵将，快步而来，“将二殿下拿下。”
我二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松华虽硬头跪着不动，但总归是拗不过他爹强势，眼见着寡不敌众，就要被架回龙宫……
我掌心快被掐出血来，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
我瞧了眼松华，拉住他手臂，“得罪了。”
我暗暗聚气，而后猛地起身，一掌将身后将士击倒在地，破出一个缺口，携他一道出海，边道：“事后，青姬自会上门赔罪。”
松华云里雾里的被我拖走，待逃出生天，他约是回过味，惊道：“真是性命攸关的事儿？”
“我骗你作甚！”
沿路上还生怕有人尾随，我一步三回头，连滚带爬的赶到人间。
一路也忘了顾及礼数，生怕到手的龙子逃了，拉着他从大门进府，周围人眼光一时间紧随而来。
玉尧原是在院中急得跳脚，见我自外走进，不免愣了愣，“夫人，你何时出府的？”
我噎了一噎，又是一通胡诌，“我直接从后院翻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