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罗宛秋没想到,自己还有学规矩的一天,挣扎道:“夫人,这倒不必了吧……”

    何氏对她的抗拒视若无睹,板着脸道:“按规矩,你应当叫我母亲。”

    “……母亲。”罗宛秋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件事咱们能商量一下吗?”

    何氏:“不能。”

    罗宛秋立马恢复面无表情:“好的。”

    何氏看不过她这副模样,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罗宛秋也硬气,转头就走了。

    绮春看不过眼:“夫人,三小姐也太过无礼!您可是她嫡母,她怎么能如此态度!”

    何氏喝了口茶,倒是心态平和,道:“你也说了,我是她嫡母,不是她生母。她如今定下了那样一桩婚事,烦心还来不及,倒也不必苛求。”

    绮春犹不满意,只是碍于夫人威严,不敢说太多。她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夫人,七年前那道士说的话,您不担心吗?若三小姐真是个天煞孤星命,放在身边,岂不是……”

    何氏制止了她的话,道:“老爷向来听不得这些,你以后少说。”

    绮春一噎,闷闷道:“是,夫人。”

    何氏体谅她一心为主,又道:“那道士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说的话不可尽信。前几日我去檀香寺上香,遇上了云游回来的渡恶大师,大师说与我有缘,替我看了面相。”

    绮春惊讶,她当时没服侍在身边,因此才知道夫人居然遇上了渡恶大师!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渡恶大师是谁,但是提到渡恶大师的徒弟,大家就心里有数了。只因渡恶大师的徒弟,乃天子亲封的国师——清玥大人。

    清玥大人手眼通天,多次预知天灾人祸,造福了无数百姓。因此作为清玥大人的师父,渡恶大师的本事更是不用说。

    只是渡恶大师一向远离俗世,多少达官贵人想请他出手都刹羽而归,没想到他竟说与夫人有缘,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绮春忙问道:“渡恶大师说了什么?”

    看夫人的脸色,结果必定是好的了!

    何氏道:“大师说我命中带福,即使遇见坎坷,也能化险为夷;为了保持这份福气,他让我多做善事,多结善缘。”

    绮春忙道:“夫人您本就心地良善,不曾苛待下人,也不曾虐待庶女,每月还会给善堂捐银子。这份福气,定是稳稳地留在您身上呢!”

    何氏听着,眉目也舒展开来:“我倒是希望,能这份福气能多多保佑我的姐儿哥儿,让他们顺顺遂遂,无忧无虑的。”

    绮春道:“要奴婢说,姐儿哥儿都不用您的福气保佑。大小姐温婉可人,才貌双绝,又嫁了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婿,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大少爷更是才华出众,勤奋刻苦,近日里更是不曾出过书房,一心准备即将到来的秋帏。等他高中回来,取个贤淑能干的媳妇儿,您呀,就等着享福吧!”

    一番话说得何氏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被抚平。

    “你呀,就是嘴甜!”

    一主一仆说得开心,看门的小婢子却来禀告,秋枫堂那边来人了,说心情郁结导致身子虚弱,想支取几颗百年老山参补身子。

    绮春大怒,道:“库房里的百年老山参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她一个贱妾也敢伸手讨要,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何氏道:“无须与这种人置气,小小山参而已。既然她舍得下脸皮讨要,送给她也未尝不可。”

    绮春不情不愿的,嘀咕道:“还是夫人您心地良善,不愿与她计较。眼皮子这般浅,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想起方才张氏叫嚣着要见老爷的模样,终究是心气不顺。

    “一个妾室而已,靠着老爷的宠爱过活。哪天老爷不宠了,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何氏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眼中尽是轻蔑。

    绮春精神一震,心中也升起钦佩之情。

    她家夫人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这样的眼界和心胸,哪里是秋枫堂那个小贱人能比得上的!

    罗宛秋回到院子,将偏房内晾晒的药材收好,又将柜子上的瓶瓶罐罐装到箱子里锁好,放到最隐蔽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口水,眉间郁气堆积。一想到要学规矩,要被人指指点点,她心里就不痛快。

    她心中不痛快,就想制些烈性的毒药,只是眼下这些东西又被她收了起来。

    ……更不痛快了!

    罗宛秋重重放下茶杯,觉得室内的日光很是刺眼。

    她看向日光落进来的地方,一怔:她今日有打开窗子吗?

    案桌上,窗户支起了一半。珈蓝置于日光之下,花枝摇曳,绚丽多彩。

    罗宛秋忙将窗户关上,怕珈蓝的花瓣受不得日光的灼烧。

    珈蓝枝叶微微颤动着。

    其实秋日的阳光并不灼热,况且有些花时常沐浴在日光之下,反而能长得更好。

    只是,罗宛秋上一次养的花,便是因晒了半日的太阳,直接枯死了。因此这次她吸取了教训,打定主意不让珈蓝受这样的苦。

    罗宛秋不知道这窗子开了多久,担心珈蓝晒得久干着了,又给它浇了一次水。

    珈蓝:……

    愚蠢的人类!水浇多了,可是会泡烂花根的。

    ……虽然它没有那么脆弱就是了。

    但是罗宛秋不知道,还认为自己挺会养。

    看着珈蓝绚丽灿烂的花瓣,她郁结的心情都平复了不少。

    午时,厨房那边准时将午饭送了过来。

    罗宛秋拿到食盒,上面雕花精致,并不是以往常用的那一个。

    她心中有些奇怪,打开食盒,发现饭菜肉眼可见地精致了不少。之前的饭菜虽然是按份例来的,但是并没有这么用心。

    罗宛秋垂眸盯着食盒良久,才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她并不为饭菜的可口而惊喜。她向来不喜欢变动。

    学规矩是变动,精致的食盒也是变动。而变动,往往意味着未知。

    罗宛秋不喜欢未知,未知即无法掌控。她开始思索着变动的缘由。

    和表现出来的鲁直不同,她有着敏锐的直觉,于是很快有了答案——

    是婚事。

    过去七年,她虽住在这高墙大院之中,但是府里上上下下都没将她放在眼里,她的院子里又刚好有一道通往外界的门,她可以出去采药、摘花、买话本,还能研制各种各样的毒药,这高墙大院关不住她。

    而这桩婚事,把她拉回了罗府这些人的视野里。他们终于认识到,她再怎么不堪,也还是个千金小姐。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她们打量揣摩。不论是毒药,还是话本,她都得谨慎处理。这高墙大院,是真真切切地将她关了起来。

    罗宛秋原本还没有多大的感触,此刻却真切地厌恶起这桩婚事、以及和这桩婚事有关的人——罗煦风,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王家公子。

    可以预见的是,因为这桩婚事,她未来的日子不会很快活。

    只是,罗宛秋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她想,她不会让这样的日子持续太久。

    *

    下午,两个嬷嬷过来,开始教罗宛秋规矩。

    上午主母为三小姐惩治张氏母女一事,已经传扬开来。嬷嬷也知道三小姐不是个性子软的,还担心遇上个不服管的。

    没想到三小姐看着有些阴郁,倒还是在认真听她们讲。

    “三小姐,世家大族子女,身份高贵,为不堕家风,一举一动之间都有章程。行止坐卧、迎来送往、亲戚称呼这些都大有讲究。咱们今天,先从行开始,您先走几步路来看看?”

    罗宛秋起身,大手大脚走了两步。

    “不对不对,步子踏小一些,手臂也要收着,摆动幅度不能太大。三小姐,您再来一次?”

    罗宛秋收着步子,手臂绷起,又走了两步。

    “手臂太僵硬了,自然些。”

    罗宛秋试图自然些。

    “哎哟,我的三小姐。不是您这样走的,您这个模样,哪像个大家闺秀……”

    罗宛秋僵着脸,神色有些阴沉。

    嬷嬷心直口快,被另一个嬷嬷制止了,接话道:“三小姐,您看我,应当是这样走的。莲步轻移,手随腰动,提步要稳,下脚要轻……哎对,就是这样”

    罗宛秋照着做,倒有点形似,只是看起来仍有些不伦不类。

    又被叫着走了几次后,罗宛秋不耐烦了,也不打算配合,径直坐在椅子上。

    两个嬷嬷看着她,有些惊疑。

    “三小姐,这走路您还没学会呢……”

    罗宛秋道:“我觉得我学会了。”

    嬷嬷想着方才她走的步子,一时语塞,这能叫学会了?

    同样的步子,大小姐走出来是袅袅娜娜,她走出来就是难以直视。

    “可是您走的还不好……”

    罗宛秋道:“走路还分什么好不好?若真要分,那也是我觉得好就好。这个跳过,换下一个!”

    性子急的嬷嬷有些生气,抬出何氏的话来:“夫人让老奴将您规矩,直到教会为止。您难道想违抗夫人吗?”

    罗宛秋盯着她,神情不善。

    “嬷嬷这是在威胁我?”

    嬷嬷被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心中一跳,突然想起来府里的传言。传言中,三小姐的眼睛带着诅咒,被她这么一盯上,就会倒大霉。

    她原本是当个笑话听,此刻被盯上了,心里却毛毛的,差点就要信了。

    另一个嬷嬷见状,打圆场道:“三小姐学得快,这走路私下多练练就行了,犯不着耽误时间。咱们继续下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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