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相处

    不想与裴师兄争无用的口舌,孟好好伸手抢过他手中的羊皮卷。刺啦,没有犹豫的她直接撕裂,在她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裴师兄的错愕只持续了片刻后恢复到淡定的模样。

    天地突生变化,一道光笼罩了术庄。

    在璇黎她震惊的目光下,术庄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的生活。眼前不见熟悉的两人,至此她不敢停留,立刻带着剩下的弟子们慌忙逃离这诡异的地方。

    来日方长。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两人一猫进入狭窄的河道,还在四处打量蕴含危险的寂静之地。突然,艳丽的声音出现在空间里。

    “好久不见。”胸有成竹的一号姐姐缓缓现身,她推着身前的轮椅,轮椅上只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在发着微弱的光。

    她对孟好好说道。

    “我的妹妹。”

    充耳不闻的孟好好却坐在河岸,脱了鞋袜,脚丫子挑处的水滴倏尔落回不平静的河面。她不理会对岸姐姐的言语,低头静静看着水流,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就在她进入这空间的那刻,脑袋里涌入大段大段的记忆。这让孟好好捕捉不到任何重点,需要时间来消化。

    裴师兄见她沉默不语,担心孟好好失去信心,“别理她。”加油打气的裴师兄告诫她不要去听,伸出手想要捂着她的两个耳朵,“冷静下来。”

    脑袋一歪,挣脱开裴师兄关心的手心,“等死。”失落的孟好好言语间充满了绝望。因为她刚理清思绪,从多出来的记忆里。

    裴师兄和裴清野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魔域就是一盘棋,而她孟好好是一枚棋子。正当她失落之际,下一秒浑厚又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来自裴师兄,他道。

    “我保你。”

    从裴师兄嘴里说出来的这简单的三个字让孟好好怔愣片刻,愣愣地看向认真的他,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了。猛然意识到流泪这件事,孟好好随后自嘲一笑。

    “你帮我?”慢条斯理地抬起锐利的眼眸,“因为你帮我,就是帮你凌云宗!”陡然提高的音量一出,她的情绪倏尔平静下来,又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语。

    “你我皆是傀儡。”

    “?”裴师兄歪着脑袋不理解。

    感受到他的关心,躲避视线的孟好好低头不看他,“你说你帮我。”张嘴呼吸新鲜空气,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随着深呼吸的频率,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道。

    “两个,欺负我一个?”

    还以为孟好好在担忧脱身问题,“这长河真的很难?”裴师兄转移话题,没有回答孟好好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冷漠的孟好好不回答他这个傻乎乎的问题,裴师兄自找没趣,决定自己捧起一个手心的水。

    接触的一瞬间,立马感受到了抽筋的痛,甩手。水滴落在孟好好半个身子上,不规则的水渍出现。更奇怪的是,接触到河水的肌肤正在溃烂,疙疙瘩瘩的不忍直视。

    “嘶……”

    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半步,裴师兄脸上的震惊不言而喻。掏出自己储物袋里的养颜丹,说出抱歉:“对不起。”

    在内疚的裴师兄道歉的同时,扑通,拒绝了他好意的孟好好她半个身子已经没入冰冷湍急的河水中。

    河对岸,耐心蛰伏的女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祭品已到,请神!”尖锐的声音撕破如镜子般平静水流,一号圣女得意洋洋,高高在上的姿态狂傲至极。

    铮——

    钻入脑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突兀刺耳的唢呐一响,数以万计的亡魂降临,浮现在平静的河面之上。流血漂橹,如赤藻,纠缠在变得湍急的河流中。

    这地狱场景下,并没有一号圣女她预想中撕心裂肺的喊声,一言不发的孟好好只是嘴唇发白,

    不好!

    在她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想要伸出手想要保护魔尊的神珠。彻底慌了神,没有嚣张跋扈。

    自己九十九号妹妹要弑神!

    腥臭的河面并不平静。森森白骨飘于浓稠河水之上,与孟好好为中心的河面泾渭分明。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互不相让。她孟好好不溶于此河,那便取而代之。

    砰。

    河面上迸发一道耀眼的红光。

    一件房屋内,同床共枕下,卷入考验的孟好好身边躺着一个人。那是她大师兄,裴清野。

    那因为孟好好初来乍到凌云宗,人生地不熟的。特别害怕一个人在黑夜里待着,想说说话,无论谁都行。没成想多说了几句话使得裴清野不悦。

    害怕独自一人,孟好好便噤声安静。

    没成想,心细的裴清野发现了她的异常,愿意陪担惊受怕的小姑娘,

    思索至此,孟好好睡不着。

    “大师兄你睡了?”舌头滑动。

    干涩的声音出现在屋内。

    侧身的裴清野并未作答,气息均匀。如同寻常百姓家劳累了一天陷入夜的怀抱。

    知足安乐。

    拥有探知想法的孟好好放慢呼吸声,麻利翻身下床,不忘放轻脚步声。噗呲,凭借手中的小火苗,黑暗里的一切不说是清清楚楚,也是大致能认清。

    她蹑手蹑脚地找寻书桌,那里一定会有线索。墨水的味道逐渐刺鼻,伸手摸去,笔墨纸砚一样不少,规矩着摆放在桌面上。

    旁边宣纸下的彩色让孟好好留意到了异常,俯身看过去,两手捏着薄脆的宣纸,尽量不让它发出声音去吵醒裴清野。

    撇开最上面一张不相干的白纸,下面景色独树一帜。

    绝美的风景图显露无疑。

    是凡人居住城镇。

    一砖一瓦青苔斑驳,城墙上的绿色藤蔓垂下来,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明白讲了什么,孟好好看下一张。

    是流水小溪,参天大树。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一户人家的门口,两头石狮子尽忠职守,守护着门后,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春意。

    意义不明。

    孟好好再看向最后一张。

    是谦谦少年郎。

    古寺寒钟,虔诚跪求菩萨保佑。

    上山来的那条山路石阶,豆蔻年华的女子掩面羞涩。

    她背后就是那少年郎的挺拔背影。

    欲迎还羞。

    不知道是不是记录过去发生的事件,也不知道这少年郎是不是裴师兄,看到这三张图画更加困惑的孟好好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信息。

    错过了,可不好。

    扯开三张画作带来的呼啦声,吓得她大气不敢出。抬起头观察背对着她的裴清野,孟好好松一口气,侥幸占据心头。

    放好画作,蹑手蹑脚又想翻看一旁的书籍。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在深夜里响起。

    “小点声。”

    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落在孟好好耳朵里清清楚楚。这下,她彻底变成提线木偶,僵硬在原地。而裴清野似乎没什么大反应,似乎说了句应情景的梦话,便倒头就睡。

    不敢轻举妄动的孟好好提起嗓子眼询问:“大师兄,你没睡?”

    意料之外的,他没有回答。

    敌不动我不动的阵仗给孟好好整不会了。干脆放弃,熄灭了想去看看有没有值得拿的宝物的想法。

    这下可好,谁敢啊?

    自认倒霉的孟好好整理好三张画卷,只好乖乖离开书桌,不情不愿地来到床边,褪去外衣,作势要上去睡觉。

    弯曲的小腿甚至还未卜先知,让半夜不睡觉的孟好好她穿过去,省得踩着自己。

    神奇了!

    孟好好收起自己震惊的眉头,蜷缩着身子,躺在床的里面,头顶就是裴清野他均匀的呼吸声。

    静悄悄的夜晚,像极了棺材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又有点不同,具体是什么呢……

    抬眸看向紧闭双眼的冷裴师兄,他似乎睡得很香。浓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是黑夜里的蝉鸣。

    孟好好,她睡不着。

    如同千千万万个黑夜里,她蜷缩着双腿,躲在人类世界角落里。时不时发出动静的门扉,进进出出的看不清表情的行人,仿佛这个地方只是一个驿站,歇歇脚的地方而已。

    她仿佛是一个莲藕,被污泥铁链拴着。

    每一次都是羡慕别人可以出去领略风景,她好像从出生起后再也没有见过明媚的太阳,好像每次打开牢门带来的光亮就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太阳光芒。

    早就分不清时间的流逝,日复一日在粗糙的墙壁上费力刻下一竖,年复一年。整个墙壁被她刻满印迹,除了她经常躲着的角落,黝黑的轮廓完美勾勒了独自一人的世界。

    她此刻又不是不见天日的莲藕,而且魔域圣女。骄横无理,我行我素。一觉醒来,自己家没了。

    被正派清扫,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没有港湾可以停靠,没有地方可以炫耀自己刚抢的天地灵宝,更没有心灵的依靠。

    满腔的怒火,冲破天际。

    下一秒孟好好又被无尽的悲伤笼罩,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来自山庄村落。每天期盼村长爷爷有关修仙的故事。

    再下一秒,尸横遍野。她救不了落败的裴清野,她不配作为裴清野的小师妹。更救不了这天下人,孟好好,她只是个卑劣的人。

    不值得同情……

    挣扎痛苦间,熟悉的声音出现。

    “不怕。”

    这两个字,打破了黑暗帝国的统治,带来了独一无二的太阳。这光芒上孟好好脱身离开狰狞的幻想,她失神的双目僵硬地抬起,一开一合的嘴唇,思维混乱。

    她想说什么,可说不出。

    “我在。”

    你在?

    “这里,有我。”

    为什么?!

    你要对我这么好……

    宠溺的裴清野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拍了怕孟好好的手臂,示意她冷静下来不要害怕。

    孟好好低声抽噎,她不知道眼泪裴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温暖如玉的指腹拂上她的眼尾,理智的高墙崩塌,孟好好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不会哄女孩子的裴清野手忙脚乱道。

    “我可不会心软啊。明天早上要修炼。”

    煞风景的话语一出,佩服裴清野的不解风情,退出他怀抱的孟好好知道大师兄只是想让自己欠下人情,她可不是好糊弄的。

    裴清野也不生气,“那告诉我,这个?”指着孟好好腰间掉落的黑色毛团,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几缕被打湿后的死结。

    “干嘛?要抢?!”

    下意识认为这东西重要的孟好好护住毛团,见问问的裴清野神色如常,紧绷的精神松弛。没留意到裴清野他指尖紧了紧。

    放松下来的孟好好讨价还价:“也不是不可以。”抬眼瞥见冷脸不语的裴清野,一瞬间捉弄的话语咽回肚子里,实话实说道。

    “记不得了,我知道它很重要。”

    裴清野见状,问:“它是你的吗?”

    “这问的什么话?”觉得莫名其妙的孟好好白他一眼,和大师兄沟通真费劲。反问特无知,“不是我的,我随身携带?”

    “嗯。”

    裴清野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对孟好好保证道:“我是你的后盾。”

    第一次听见一次又一次的安慰,心情沉重的她不管过了多久,经历了什么,孟好好都会感动流泪。

    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脆弱,污泥里的莲藕也不过如此。因为心中有光,自然追寻光芒。消瘦到只剩皮包骨的手臂多次想要举起来,去够不远处的光芒,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不是光芒微弱,就是时间太短。

    孟好好重复了上千次的抬手,想要触碰阳光。

    这次,我能碰到光吗?

    “手给你握。”

    !

    惊醒过来。

    甩头的幅度之大让孟好好甩开发丝,瀑布般流畅的黑发挡住了她的视线,这是梦?

    可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如此的真实,颤抖的手臂悬在空中,孟好好垂头一言不发。

    良久,吐字不清道。

    “晚安,大师兄。”

    经历了今晚,裴清野心中已有定论但又不确定,暂时按下不表。闭上双眼,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被一双明亮的眼睛盯住,任凭谁他都睡不着的。

    “晚安。”

    同呼吸平稳的孟好好道过晚安后,裴清野终于可以进入甜甜的美梦中,这美梦迟来了十年。

    而孟好好闭上眼睛,好似躺在柔软的棉花上一样,那种质感让她觉得好不真实。

    再次睁眼,孟好好垂眸,视线落在十指相扣的交点。眯起眼睛似乎在适应白天的光亮。

    视野朦胧间,一只翻飞的蝴蝶,落在指尖上,荧光点点。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梦蝶庄周?

    孟好好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她握住的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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