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红台恋综《公子与花儿》招商大会上。
总导演姜媛站在台中央，上穿西装版型的棕色皮夹克，下着黑缎质感的紧身包臀鱼尾裙。
阶梯会议室里，关了大半的灯，只有台中央是亮的。
姜媛站在那儿，一条腿弯到另一条腿前面，脚尖点地。她手举屏幕遥控器，点开PPT首页。
“感谢各位今天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这是我们节目组的荣幸。”
“近三年，三大平台的恋恋爱综艺竞争越来越激烈。比起明星综艺人力成本过高，各大广告投放方也越来越青睐低成本的素人综艺，其中恋爱综艺就是选择之首。按照习惯，详细讲之前，我先把重要的话说在前面。”
说着，姜媛往左边偏了偏头，大波浪卷的刘海随之动了动，棕红色的丰润嘴唇光泽艳美。
她自信地笑道：“其实本次《公子与花儿》招商会吸引的品牌不止一百个，我们团队算了下，合作位最多58个。冠名贴片的，加上配合各大KOL合作的，这个数字比较能够达到效果。”
此话一出，台下哗然。
“姜总，不是说来了就能上吗？”
“搞什么呀，我特意来的，这不是明摆着要淘汰我们小品牌吗？”
……
姜媛顿了顿，情绪毫无波动，唇角一勾，把PPT划到重大策划的那一页。
“如果在座公司今天没有拿到节目的常规合作约，可以考虑和我们的素人嘉宾合作。我们将把节目中最受欢迎的个别素人培养成千万级别博主，然后进行深度联名乃至代言式的直播带货，而带货的品牌需要在前期节目中出镜培养客户熟悉度。相比成熟的品牌，这种操作模式更适合优质的原创黑马产品。”
被姜媛的重重策划震惊，有人带头鼓起掌。
稍停后，一个新中式服饰潮牌主理人举着麦克风提问：“姜总，目前节目还没有播出，甚至连嘉宾都还在招募中，到时候能出圈的是哪个我们无法预测，如果现在签约素人，万一和品牌调性严重不搭怎么办？”
跟着这问题，许多品牌代表陷入考量。
姜媛又笑了笑，依旧落落大方。“放心，这次能出圈的一定是女嘉宾，无论她们当中的谁穿你家的衣服都会很好看，因为我们的女嘉宾都是一个气质类型——草根出生的绝美小白花。”
成功招到众多优质广告商，恋综《公子与花儿》尚未播出，已经盈利。
随后，姜媛带领团队紧锣密鼓筹备工作，对于节目中最重要的五对男女嘉宾，很快就选出了满意的九个。直到离正式录制还有三个星期，第五个女嘉宾却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管经理多次想和姜媛攀关系都未成功，这次面试到张研曦时如获至宝。她当时就愣住了，这机会不抓住等待何时。
只是这样跨部门帮助姜媛，是职场中的忌讳，管经理想尽量低调，索性连面试者张研曦也不透露。等这个女孩去面试了，解释的话自然有人会说，她这个跨部门的中间人能不插手就不要插手。
等姜媛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给张研曦打电话时，已经是面试后的第三天。
“您好，我这里是红台《公子与花儿》节目组，请问张研曦女士吗？”
张研曦频频点头道：“对，我是。”
再一琢磨，她又觉得不对。
“《公子与花儿》？”
“是的，明天有一场面试通知您参加，具体时间地址稍后会发到您手机上，请至少提前半小时前来。”
“好的，谢谢。”
刚想清楚如何措辞提问，对方已然挂断电话。
捏着手机，张研曦疑惑不已，自言自语地分析：“不应该是录取后再分配到具体节目组吗？”
“还是说红台就是这样的模式，直接对接到相应节目组？”
顶着分手的愁绪挨过了这么多天，这是近期张研曦第一次发自内心地高兴。
手机短信提示音一响，地址和时间如约发过来。
她往床上仰躺，双手抬举手机点开屏幕，抿嘴一笑。
“管那么多呢，还以为会分到其他综艺，这下直接到恋综，很好特别好。”
次日，张研曦穿着室友小汪有偿出借的白色牛仔裤，和一件领边绣着白色蝴蝶翅膀的雪纺衬衫，前往面试所在的酒店。
一到那里，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接待处一人高的易拉宝，灰蓝色的底上雪白的字：《公子与花儿》嘉宾面试会。
愣住神，张研曦捏着大腿侧的裤子下意识地往上扯。
一个女性工作人员前来问询：“您好，您是来面试的吧？叫什么名字，需要填一下表。”
“嗯，好的。张研曦。”张研曦随口应答，掏出手机短信递过去问：“请问，今天的面试除了嘉宾是不是还会面试工作人员，比如跟拍PD？”
工作人员顿了下，笑着摇头。“没有咧，今天只面试嘉宾。看您穿全白过来，我还以为您知道……”
确定被忽悠了，张研曦默默叹气。片刻后，她转化到了新的思路，主动靠近眼前的工作人员。
“您好，冒昧打听一下？”
工作人本准备离开，闻言回应：“您说，其实我觉得您竟然来了就不要浪费机会，试一试也挺好。”
点头微笑，张研曦说：“对，您说的我知道。我就是想先确定一下，既然是嘉宾面试会，那节目组的领导都在里面对吧？”
“当然。”
“那就好，”张研曦瞟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十分钟才开始，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那……你快点啊。”
连声答应着，张研曦跑出酒店，找到一楼处打印店打印了一张简历。
她才不想当什么女嘉宾，从跟拍导演做起成为恋综节目组负责人才是她的职业规划。
眼下，先不管哪里出了错，更紧要的是，她要抓住这次领导们都在的机会。
复试是不需要带简历的，现在手上没有就赶紧打印一张，反正她的U盘里很多份不同侧重点的简历。
捏着简历再次回到酒店楼上，面试似乎已开始，还好刚才那位工作人员仍守在门口等候。
张研曦感动，向那位女生道谢，“谢谢，谢谢。”
“没事，快进去。”工作人员拉开门向里面的同事交代了一声，张研曦顺利入场。
原以为里面会有多么庄严，四周扫视，张研曦感叹到这里真的连一点面试的样子都没有。
既没有长条大桌，也没有端坐威严的面试官。
只有举着玻璃高脚杯，品着香槟的白色男女穿行在水果和甜品之间。
这哪里是面试，应该是下午茶会吧。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张研曦只好往人多的方位走。她把自己藏在人群里面，竖起耳朵收集情报。
为了装模作样，她接过服务员托盘上的一杯香槟酒。
有个穿着针织紧身白色长裙的女生走过来搭讪：“你一个人？”
“对，不好意思，你知道这场面试的流程时间吗？”
鹅蛋脸的女生笑笑，“不是说要提前半个小时吗，我估计这半个小时让我们自由活动，面试的领导躲在监视器后面观察我们。”
张研曦一听，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抬高下巴在天花板上寻找摄像头。
“哈哈，我瞎说的。”
“那好吧。”把面试当成战斗一般，张研曦神经绷紧，放松不下来。她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香槟酒，苹果般酸甜香气从口腔蔓延到鼻咽部，感觉松弛了一些。
“我看了下，我肯定选不上。你长这么漂亮一定可以。”女生笑说。
“我？”张研曦摇头，“我不看好这种职场规划，就算你因为节目有了流量，还成功变现了，那又能获得什么职场能力，又维持多久呢。”
对面的女生笑逐颜开，似乎对张研曦刮目相看，忽地凑近着塞过来一张名片道：“我觉得你挺有头脑的，我是搞投资的，你后面有需要联系我。”
半小时后，大堂里有个小房间打开了，出来了以姜媛为首的五个面试官。他们向众人大谈特谈本次恋综的节目策划，却绝口不提面试的事。
大家越听越纳闷，直到姜媛宣布结束，也无人吱声。
张研曦没有精力深究这场面试会背后的真正意图，她心里只想着如何拿到恋综导演的职位。
待人群逐渐退场，张研曦鼓起勇气，主动走向姜媛。
“您好，姜总，我是张研曦，这是我的简历。”
姜媛侧转身子，缓缓展开笑颜。“你就是张研曦？”
“对，我就是。”闪着坚定的眼光，张研曦点了点头。
“那来吧，到小房间里我们再聊。”
进了房间，张研曦把简历摊放到桌子上。
“我，1999年出生……”
轻扫了眼那张A4纸，姜媛徐徐开口：“我知道你有在绿台实习过，能力看起来没问题，不过……”
“姜总，我真的很敬佩你，我也想成为像您这样有成就的女负责人。”
垂眼含笑，姜媛抬睫，投来凝神的目光。“你觉得我们今天的面试会的最终意图是什么？”
怔了一瞬，这问题来得突然，张研曦来不及思考，只能凭经验推理加猜测。
“我想这个面试会根本就不是为了面试，招商会半年前都已经完毕了，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也差不多开始要录节目。十个嘉宾不可能到了现在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所以……”
“所以什么？”姜媛把上半身往前挪了挪。
“贵台和这个酒店有合作，这个下午茶的场地和餐食可能是送的？”
带着猜忌答道，张研曦忽地眼睛一亮，有所顿悟：“低成本弄一个面试会，但是又刻意留悬念不去正常面试而让大家猜测，这说明看起来是面试，实际上是在借这些人在他们的圈子里做宣传造势。”
“今天来的人好巧不巧确实有一些网红。”眯着眼睛，姜媛大笑。“你挺聪明，又漂亮，非常符合。”
心里高兴，张研曦说了句谢谢。
“你这么漂亮，有男朋友吗？”姜媛又问。
稍顿下，张研曦思忖这问题背后的意图，最后，还是选择老实回答。“已经分手了，分得很干脆。”
“分了多久？”
“超过一个星期。”
“这么短时间，我有理由怀疑你们会复合哦。”姜媛摸捏下巴。
张研曦嘴角下扯，失望道：“姜总，我想你是不会招我当导演，是吧？”
“是的，目前没有这个需要。”
“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对后面的职业走向影响深远。我想请问您，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入红台工作？”
被张研曦的执着感染，姜媛露齿笑言：“你为什么说你和你男朋友分得很干脆？”
“我们在重大价值观上有不可调和的分歧。”
眉头一拧，姜媛顿了顿，“既然你这样说，你就来录节目吧。节目也就录21天，也许在节目上你能认识更适合你的男生。”
“那是不是录完了，我就有机会当跟拍导演了呢？”
姜媛笑着起身点头，“当然，或者更好的职位。”
张研曦接过姜媛伸过来的手，用力握了握。“我答应，不过您需要和我就此事项签一个协议。”
“没问题……”姜媛话音未完，被张研曦包包里手机的震动声干扰，她转而告别：“你先回去吧，这两天会有人联系你。”
捂着手提包遮住手机声响，张研曦尴尬退场。
走出面试大厅后，她才拿出手机。
是室友小汪打来的。
“汪，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在外面面试嘛，你这么急找我干什么？”
手机那端，小汪的声音里满是急切。“他……他来搬东西了。”
“谁？”张研曦提高音量，原是惊疑，可刚问出口却已料到答案。
以为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真听到了那两个字，张研曦的心脏还是无法控制地为之抽搐。
“霍展。”
“让他搬。”